第105章 天空一聲巨響

電梯內的插曲過後，眾人紛紛走向自己的工位，整頓精神準備迎接自己作為會社的牲畜的又一天勞動。

9點27分，在考勤表上蓋印章當然要快領導一步以示勤奮，同時印章微微傾斜30度代表鞠躬。

做完這一切，山本指使跑腿小弟田中替他掛好外套，在滑輪椅上坐下啟動了電腦。他先登錄上會社內部的網站瀏覽完昨日一整天的日報，再確認下今日的。

他想著：反正無論如何都要加班到深夜，早上的時間做什麼都是徒勞，開會兒小差也沒事吧？

於是他悄摸地登上了自己推特，然而還未來得及翻閱前女友的主頁，一條條標紅著[s!!特大新聞]的推送就跳出來佔據了整個顯示屏。

「叮咚、叮咚、叮咚……！」

「什麼呀……」他懊惱地嘀咕了一句。

正準備將滑鼠移到關閉鍵上，他的視線被新聞內容吸引了——

[喪屍出沒！政府究竟隱瞞人民了什麼？]

[福岡街頭驚現大批食人魔！]

…………

……

「誒？福岡，那不就是這裡嗎？」他悚然一驚，「什麼食人魔？真的假的？」

山本先是謹慎地確認了一眼發放推送的單位，驚訝地發現是以權威性著稱的主流媒體朝日新聞和nhk的公共媒體——其他任何娛樂媒體都有可能為了博人眼球而編造假新聞來吸引點擊量，唯有以朝日新聞為主的幾大主流媒體為了維護自身品牌的公信力，絕不可能做這樣的事。

確認完推送單位，他又搜索了一遍今天是不是什麼類似於愚人節的節日，可是在雅虎上遍尋各個國家的習俗，都沒有符合的選項。

他感到莫大的荒唐，帶著「我倒要看看你在賣弄什麼玄虛」的挑剔心態點開了新聞視頻。

視頻里的地點非常眼熟，正是他租住的公寓左近。從地方來城市做白領，因為錢的原因，他當初敲定的公寓相當偏僻，附近商業和公共設施很匱乏，除了一家麻將館和居酒屋，就只剩一個附帶24小時便利店的加油站。

且因為地處偏僻，這家便利店甚至不售賣熟食和咖啡，讓原本想靠關東煮和肉包過活的山本懊惱過好一陣，每次去採購生活用品都很難給那個態度敷衍的男性店員好臉色。

而此刻，加油站濃煙滾滾，幾輛一大早來加油的平價轎車互相碰撞在一起，火光在駕駛倉里交相輝映。救護車停在一旁，看護士和急救醫生正焦頭爛額地不顧車主血流不止的傷口，死命將他們拖離原地。

而他們之所以不能在原地展開施救的原因——幾個灰敗而畸形的人影嚎叫著在濃煙和火焰中奔行，一旦它們用乾癟而剛硬的雙手抓住不慎的人類，就會一口撕扯下他們的血肉！

警衛員慌張地甩著警棍，可一切都是徒勞。小小的尼龍棍子和單薄的警服根本阻擋不了食人魔腥臭尖銳的唇齒。

那個曾和山本互相看不順眼的便利店店員拖著血肉模糊的殘肢，垂死在地上爬行。

「砰！！」

視頻的結尾，是加油站的大爆炸。

山本被耳機內的巨響嚇得一個後仰，從滑輪椅上跌了下去。

「山本先生，沒事嗎？！」

跑腿小弟田中當即前來關懷，大力地想要將山本攙扶起來，卻反被他推到了一邊。

山本面色蒼白地踉蹌起身，快步走到25層高樓的落地窗邊，往下眺望——

只見原本井然有序的人群車流，漸漸被血肉和殺戮衝散。

而就在這時，獨坐在眾人之前領導位上的佐藤因為突發劇痛，捂著腹部倒了下去。

「不會吧，未成年人保護條例怎麼能允許這麼血腥的影像公布啊？」

「不久之後就會有朝日新聞的職員出來鞠躬道歉，說自己誤將獵奇電影和新聞視頻混淆，希望公眾原諒他們不小心的失誤了吧？」

「但是引起了我們的心理不適耶，應該對我們進行經濟賠償的吧？」

「就是就是，多少也應該有這個數，哈哈！」

名古屋的街頭，兩個翹課的男高中生抽著煙，嘻嘻哈哈地舉著手機笑作一團。

現在正值打工仔正要開始搬磚、學生們半夢半醒對付早課的時間，本應熱鬧的寬闊街上此時空空蕩蕩，商業街的店門就像專為他們二人而開的，走在中間不免有股「天下盡在我手」的傲立感。

「喂，那裡有個奇怪的人誒。」其中一人指著小巷子里戲謔道。

矮矮小小的，看著像是個小學生，不知道身上帶了多少零用錢呢？

商業街的小巷子里基本都放置著巨大的垃圾桶，用來丟棄一些餐館的廚餘垃圾，深夜閉店時分總會有打工的留學生會來這裡處理垃圾，偶爾還有流浪漢會來撿食，是敲詐勒索和毆打、欺負人的上佳好地方。

另一個人顯然被說得有些心動了，他一抬腳就轉了方向，大搖大擺往小巷子里走去：「那不得瞧瞧，如果是翹課的小學生可不能就這樣放過了他，得讓他知道上學的重要性啊！」

他們發出了鼠類一般的笑聲，一個人堵在巷口，另一個人則走進了巷子的陰影里。

被他們認作是小學生的人影蹲在地上漫無目的地搖晃著，像是個沒有媽媽作陪就不敢尿尿的廢物。

「喂小鬼，把身上的錢——什？！」

矮小的身影將它的頭180度轉到了正後方，用它僵硬的臉面對趾高氣昂的霸凌者。

一秒過後，平靜的商業街響起驚天動地的尖叫，猩紅的液體漸漸從小巷中順著地磚的縫隙靜靜流淌了出來。

一家家店鋪里探出了頭來：「怎麼了？！」

小巷裡，一個、兩個、無數個矮小的身影站起身來，慢慢向外開始了侵蝕。

日本國內年均超過一萬人離奇死亡或行蹤不明，其中大部分是由詛咒造成的。

一萬打底，兩萬則會引起關注和控制，所以在這一萬至兩萬之間的模糊地帶內，就是真人可以操作的空間。

——一年前。

「那，就選五千名幸運觀眾來參加我們詛咒向世界宣告存在的開場秀吧！」真人豎起食指，雙眼亮晶晶地向畫家建議道。

「很不錯的樣子。」畫家溫和地贊同道。

現在，就是演出開始的時候了——

爆炸聲是點燃氣氛的煙花，四濺的鮮血是人海中揮舞的熒光棒，尖叫和嗚咽是熱烈的歡呼，頻頻擠占板幅的新聞是精湛的置景和舞美，四溢的恐懼和絕望是絢麗的燈光，[蟲]燃盡后堆積而起的屍山是造價不菲的舞台。

而他真人，就是這舞台幕後最誠摯的製作人。

那麼，是時候迎來最關鍵的表演者了！

真人站在東京塔的塔尖，一手握著一片兩面宿儺的指甲，面向空中神聖地張開了雙臂——

「來吧，降臨吧，我的崇高、我的純粹、我的惡毒、我的完美！」

「轟隆！」一道晴天霹靂應聲在空中炸裂。

地面上無望奔逃的人們驚愕地抬起頭，發現原本的烈日驕陽逐漸被風起雲湧的黑暗所遮蔽，悶熱的空氣中颳起令人不寒而慄的陰風，大難臨頭的第六感在亘古遺傳而來的dna螺旋中大敲警鐘。

越是害怕什麼發生，越是想象到可怕的東西，越是積攢起了失代償、不可被消化的負面情緒。

「啊、啊……！！」

[蟲]發出了被點燃后的悲鳴。

「哈哈哈哈哈——！」在真人狂熱的尖聲大笑中，高空中的電閃雷鳴愈演愈烈，直到凝固成一圈亮著不詳爆閃的光圈，「開啟吧，假想之門！地獄之門！」

普通人並不可見，在光圈中，無形的地獄業火如煙霧般絲絲裊裊地傾瀉而下，觸及地面后翻騰而起，模糊朦朧地籠罩住地面。它被人們劇烈地呼吸，吞吐而出，漸漸拉扯盤旋，凝聚成一個個具體的形象。

有昔日死去的愛人、有令人移不開眼的金銀財寶、有噩夢中的無盡迴廊、有註定要摧毀東京的原子怪獸……

「嗡——」掛著粘稠破帆的死靈游輪鳴著汽笛，撞斷百貨大樓，向地面上螞蟻一般渺小的人們碾壓而來。

巨大的深海烏賊盤繞在船體上，用偉力擊起一片碎石、煙塵和殘肢。

精彩，太精彩了，只有在提及想象力的時候，人類才有這麼一丁點的可取之處啊！

真人大力地鼓著掌，簡直笑得直不起腰。

可就在這時，一條粗壯、鱗片熠熠生輝的尾巴從光圈中垂掛下來，真人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什麼……」他從牙縫中擠出兩個音節。

隱約的嘶聲從雷電聲中傳入耳畔，就如末日電影一般，山一般大的三角蛇頭從萬里高空蜿蜒而下，燈籠一般黃澄澄的豎瞳無情地俯視著眾生。

一個細小的人影在這樣宏達的場景中活潑地跳到了蛇頭上。

他拿著靠想象力獲取的擴音喇叭，像超級巨星一樣舉起一隻手：「喲吼，天空一聲巨響，五條悟大人閃亮登場！」

「別犯蠢，真讓人看不過眼。」

「關於這一點我意外地贊同你。」

巨蛇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兩個黑髮的男性。

精疲力盡的人們跌坐在地怔愣地仰視著天空，就在他們身後，摩托車的轟鳴聲逆行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