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生日
這是周芙來今塘之後,第一回去這邊的市區。
她沒到過,多少有些新奇,圓溜溜的杏兒眼躲在頭盔的擋風片后左顧右盼。
車子最後停在一座遊樂場門前。
陳忌將車停好,拎著她外套帽子就要將人往裡帶。
周芙看著他:「這是?」
「不是沒人給你過生日?」
她以為早上那頓長壽麵就算過完了。
她彎了下唇:「許思甜有送我生日禮物。」
陳忌揚眉,有些拽:「我和她能一樣?」
「……」
排隊買票時,陳忌掃碼付了錢,周芙忽然想起來,說:「你該早和我說的,這樣我就能把銀行卡帶出來,取現金還你。」
畢竟他只收現金。
陳忌垂眸睨她一眼,涼涼道:「和我在一塊要你花什麼錢。」
「?」
這個時間點,遊樂場的人不算多,根本不用排隊,兩人暢通無阻玩了好幾個項目。
放在過去,陳忌一定是嫌棄幼稚,看都懶得看一眼,更別說主動來。
只是見周芙越玩越興奮,又覺得,陪著一塊似乎也挺有意思。
周芙雖在城裡長大,可母親望女成鳳,疼她但管教也極其嚴苛,日常不是補課就是練琴。
不得不說,來今塘島被陳忌帶著的這段時間,大抵是她短暫人生中最為肆意自由快樂的時光。
中場休息時,周芙盯上了摩天輪腳下的冰淇淋。
她對甜食有特別的青睞,尤其是冰淇淋,就是身體差,處處被管著,少有機會能吃到。
加之如今已然入冬,今塘大街小巷都不賣了,也就遊樂場里還能有,算起來也好久沒吃過了。
周芙眼巴巴望著,陳忌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冷冷道:「想都別想。」
周芙:「……」
要不是她今天沒帶手機和錢包,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見她眼神還沒收回來,陳忌又適時提醒她:「上次半夜發燒到四十度的是誰?」
「……」
「喝葯還得一口一口喂,一邊掉眼淚一邊不讓人走,哭哭啼啼能折騰一個通宵的,是誰?」
「……」
然而周芙如今對陳忌的脾氣也有所拿捏,覺得還能商量:「我就吃一顆球……」
「半顆都別想。」
「……」
「就舔一口,這樣總行吧?」
「……」
周芙盯著陳忌,眨巴眨巴眼。
半晌,少年輕嘆一口氣,無奈地走到冰激凌車前掏手機掃碼。
周芙跟在身後,喜滋滋地將「得逞」兩個字寫在臉上。
不遠處大樹下正巧擺了個射擊攤。
好幾對小情侶站在攤子前,男生打氣球,女生拍視頻,不過看起來應該挺難,偶爾有一兩發打中,都會引起周圍一陣歡呼。
氣球牆後邊擺了不少毛絨玩偶獎品,幾乎都是小型劣質的,唯有一個一米多高的擺在最顯眼的位置,看起來十分精緻。
大多數人肯定都想要那個,只是彈道偏,衝擊力也小,打上幾發便知道幾乎沒可能中。
商家哪能做賠本生意。
陳忌眼神掃過去,面不改色拎著周芙到了攤前。
隨手挑了把槍,遊刃有餘裝彈上膛,不過是試試手感的功夫,打五發中五發。
邊上女生見狀,都顧不上拍自己男友了,個個拿手機對著陳忌臉紅心跳,還恨鐵不成鋼地吐槽:「看看別人家的男朋友。」
周芙驚得睜了睜眼,陳忌倒是一臉習以為常。
只不過老闆的臉色當即就沒那麼好看了。
陳忌這擺弄槍的手法,他一看就知道,會玩。
老闆不情不願地將小獎品遞出去。
然而少年只擺擺手:「這些小的我都不要,那個最大的,怎麼個玩法?」
老闆聞言,眸光一亮,那個玩法可沒白紙黑字寫著,現在還不是他隨口說了算。
想了想,他說:「這十二個氣球全中就行。」
陳忌方才已經連打五個沒失過手,知道沒這麼簡單,一言不發等他繼續說。
下一秒,店家果然一臉笑意,胸有成竹道:「不過只能打三發,全中,娃娃你帶走,我一句話不多說。」
少年懶懶掀了掀眼皮子,輕笑了聲:「您這規則還挺刁鑽。」
「這不明擺著坑錢。」有圍觀的人憤憤道。
周芙看向陳忌,心中卻莫名覺得,他總有辦法的。
片刻后,他說了聲:「行。」
就見他動作利落地舉起槍,對準正前方瞄了瞄,隨後忽地將手臂抬高,沖著頭頂繁盛的老樹扣下第一發。
槍子正正打中枝幹,而後迅速反射回露天的射擊攤,眨眼功夫,不偏不倚穿過豎著粘連的四個氣球。
周圍驚訝聲一片。
剩下兩列八個,陳忌如法炮製。
十二個打完,甚至沒花上半分鐘。
少年微勾起唇,狂妄道:「老闆,下回擺亂點兒,這沒什麼挑戰。」
老闆擺攤二十年,也沒見過這麼牛逼的,東西送得也算是心服口服,不僅把最大的那個拿下來,連帶之前打的小的,也一併給了。
嘖嘖沖周芙感嘆:「小姑娘,你這個男朋友,確實厲害啊。」
周芙臉頰當即便燒了起來,剛想解釋:「我們不是——」
還沒來得及說完,陳忌便一把將那娃娃塞到她懷裡,淡淡道:「自己抱著。」
一旁圍觀的小朋友看了羨慕得不得了,吵著鬧著要娃娃。
陳忌被吵得頭疼,隨手將老闆送的幾個小的給出去。
哪成想小孩人小心卻挺貪,盯著周芙手上那個,哭著要,一副得不到便不罷休的模樣。
家長似乎也是貪小便宜貪慣的,見狀,看向周芙:「你看我們家這還是個孩子,年紀小,要不就讓給他吧?寶寶,喊聲姐姐,自己讓姐姐送你好不好?」
下一秒,陳忌懶洋洋地伸手揉了揉周芙腦袋,微挑了下眉梢,目中無人道:「那不好意思啊,我們家這個,年紀也小,也是個得讓著的孩子。」
周芙:「……」
吃過東西,兩人再逛了會兒,八點多鐘時,陳忌帶著周芙回到今塘。
車子停在老地方,他單手拎了兩大袋周芙的零食,而後者則抱著那一米多高的娃娃,溫溫吞吞跟在他身旁。
就快要到蘇秀清那棟老房子時,迎面遇上了陸明舶一行人。
夜裡光線昏暗,周芙一時沒看清是誰,下意識往陳忌身後躲了一步。
這無形中透著依賴的小動作,讓陳忌十分受用,少年微不可查勾了下唇角。
「喲,你倆這是從哪回來。」陸明舶語氣曖昧,「難怪上蘇奶奶家沒找著你,原來是……」
「……」周芙莫名有種被抓包的錯覺,臉頰燒起來,不自在地看向陳忌。
後者只懶懶抬了下眼,沒搭理他那廢話,直接問:「什麼事?」
「蔣周正路澤舟他們今天回來,已經到了,你讓帶的東西也帶來了,一塊聚聚?」陸明舶繼續道,「剛就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全被你掛了。」
周芙忽然想起方才在遊樂場時,陳忌的手機確實震個不停,不過他一個沒接,只看了眼便隨手掐斷。
陸明舶瞧了眼周芙,嬉皮笑臉補充道:「放心,都是大老爺們兒,沒女孩兒。」
周芙:「……」
陳忌垂眸掃了眼周芙,問:「去嗎?」
周芙這會兒被對面一群人好奇地盯著,害臊得要命,忙搖搖頭:「你去吧。」
「行。」陳忌也沒強求,懶懶看向陸明舶,「你們先走,我一會兒來。」
見他要送自己,周芙忙又扯了下他袖口小聲道:「我可以自己回去,你不用送我。」
陳忌只當沒聽見:「少廢話,回家。」
「……」
直到將周芙送進家門口的院子,陳忌才扭頭去陸明舶他們那。
蔣周正路澤舟比他們大個幾歲,在北臨讀大學,這兩天正好放假回來。
都是一塊玩到大的,陳忌才剛一落座,連寒暄都懶得,就沖路澤舟問:「蛋糕呢?」
「這兒呢,急什麼。」對方笑了下。
陸明舶一臉會意:「你是不知道阿忌最近,悶騷著呢,前一秒和我說不打球賽,后一秒就上去咣咣一頓上分,還搶人家姑娘保溫杯里的水喝……」
陳忌:「……」
陳忌懶得搭理他,心思也完全沒在桌上,只惦記著周芙到底到沒到家。
明明剛剛是他自己親自將人送到家門口,眼睜睜看著她進院子的,可還是不太放心。
想了想,他摸出手機,皺起眉頭,憑著上回班主任讓填信息表時,一掃而過的記憶,輸入周芙的手機號。
幾秒之後,屏幕上出現了「北臨市」三個字,少年沉著臉,安靜地等。
那頭許久沒有人接聽,時間過長便自動掛斷。
陳忌眉心不自覺蹙得更深,點開簡訊頁面,給她發了條:【到房間沒有?】
然而半分鐘過去,仍舊沒有回信。
對面蔣周正見他這副樣子,忍不住調侃:「找誰呢,女朋友?查崗啊?」
陳忌掀了掀眼皮子,痞痞地扯了下唇角,竟也沒否認。
隨後懶懶站起身,叫店老闆打包了幾份吃的后,拎起讓人從北臨空運過來的生日蛋糕,淡淡道:「先走一步。」
「這就走?」蔣周正問。
「家裡的貓得餵了。」
蔣周正詫異:「什麼貓這麼嬌氣,跟供祖宗似的,阿忌還有這耐心?」
陸明舶對陳忌最近這遲到早退的德性早就習以為常,笑得一臉曖昧:「哪是什麼貓啊,城裡來的小公主,不過忌哥確實拿人家當祖宗供著。」
另一邊,周芙剛洗完澡,正安安靜靜坐在桌前吹頭髮。
陳忌回來時,步子很急。
三步並做兩步上了樓,見到二樓走廊盡頭的門縫處透出絲絲暖黃的光亮時,終於鬆了口氣。
隨後自嘲地扯了下唇角,也不知到底在緊張什麼,方才明明是他親自送她回的家。
走到卧室前,陳忌隨手敲敲門。
屋內吹風機聲音很快停下,熟悉的腳步聲「噠噠噠」地響起。
少年眉心不自覺舒展,心情莫名愉悅了不少。
片刻后,周芙探了個腦袋出來:「怎麼了?」
「不接電話?」
「啊?」她沒想到陳忌居然還會給她打電話,「剛剛在洗澡。」
想也是,陳忌也沒多問:「回屋套件外套。」
「嗯?」
「下樓。」
周芙眨眨眼,雖不知道他想幹嘛,卻還是乖乖答了聲:「噢。」
餐桌上擺了個大蛋糕,周芙裹著厚棉服從樓梯上下來時,就見陳忌正拿著打火機點蠟燭。
小姑娘愣了愣,而後忙小跑過去,看見熟悉的蛋糕盒時,驚訝道:「我以前每年生日都是吃這家的。」
陳忌淡淡「嗯」了聲:「北臨帶來的。」
她先前隨口提過一回。
「不許哭。」少年懶懶抬眸睨著她,欠欠兒道,「掉眼淚就把你和蛋糕一起扔出去。」
周芙:「……」
說完,他隨手丟了個木頭塊到她懷裡,漫不經心道:「生日快樂。」
「這什麼?」小姑娘好奇地研究了一下,應該是他自己削的木條搭起來的,晃一晃,裡頭似乎還有些許聲響,「這個能拆嗎?」
「以後教你拆。」
周芙乖巧地點點頭,又忽然想起什麼,走到陳忌跟前,握住少年大手,將手心翻過來,從棉服兜里掏出個蘋果放上去:「平安夜平安。」
「嘶——」陳忌微眯了下眼,「你先前說要給我織的毛衣,哪去了?」
「我看陸明舶的圍巾可都戴上了。」
周芙:「……」
小姑娘不好意思道:「暫時還沒學會,先不送了……」
陳忌這回真是被她氣笑了:「你可真行。」
「找借口佔便宜呢,抱都給你抱了。」
「……」
**
隔天周芙一到班級,就覺得氣氛莫名有些壓抑。
進門時,不少人下意識抬眸看她,隨後又都默契看向趴在桌上的周之晴。
「怎麼了?」周芙放下書包,小聲問許思甜。
許思甜忙湊到她耳邊:「昨天她搶你娃娃的事,不知怎麼傳開了,幾個年段都在嘲她,結果她倒好,把罪怪你頭上。」
「?」
許思甜繼續道:「學校不是要辦元旦晚會?」
周芙點點頭。
「這事是班長和周之晴負責,班長原本想簡單弄個女生大合唱,結果周之晴非要給自己加個單獨的環節出風頭,又是鞦韆又是和平鴿的,班長已經耐著性子陪她排練幾周了。」
「結果今天早上她看見合唱名單有你,立刻找班長說,有你她就不參加了。」
周芙:「……」
「因為節目流程已經報上去,道具都申請下來了,她以為班長肯定會向著她,哪想到班長也是個頭鐵的,之前排練的幾周已經很煩她了,索性直接說,那她不用參加了,把她的環節換給你。」
周芙:「……?」
周芙覺得還挺無語的,她知道周之晴對自己有意見,已經盡量避免與她接觸,可沒想到還是怎麼躲都躲不掉。
班長那邊也像是在賭一口氣,周芙沒法推,只能硬著頭皮上。
排練安排在周末。
陳忌送周芙到學校之後,就跟陸明舶上球場打球去了。
半中間休息時,他懶洋洋地逛回教室,就見周芙正坐在道具鞦韆板上,仰著頭認認真真聽班長敘述。
「等最後清唱的時候,合唱的同學會分成兩邊站,到時候他倆會把你鞦韆的繩子慢慢放下來,類似威亞那種東西,你只要抓穩坐好對個口型就成。」
陳忌:「……」
不知道是哪個傻逼想出來的浮誇安排。
周芙乖巧地點點頭。
而陳忌則是走到她邊上,蹙著眉,手指捻了捻鞦韆上的兩根麻繩:「這結實嗎?」
班長:「結實,周之晴之前吊過幾周,他們倆放繩也都已經熟練了。」
陳忌抬眸掃了眼那倆男生,薄唇抿著,沒吭聲。
到了元旦晚會當天晚上,周芙早早去了學校,簡單化個妝后,便被許思甜帶到衛生間里換上班長借來的純白色紗裙。
陳忌習慣性站在衛生間門口的走廊上等人,隨手從口袋裡摸出包煙,垂眸攏火正打算點煙時,周芙雙手提著裙擺,從裡頭走了出來。
少年閑散抬眸,按下打火機的一瞬間,動作下意識停滯。
……
八班是最後一個出場的,對這種文娛節目向來沒有興趣的陳忌,破天荒在底下坐了一晚上。
等到周芙快上場時,他忽地起身便要走。
陸明舶詫異:「阿忌,你上哪去?等一晚上了,嫂子的節目不看了?」
陳忌隨意「嗯」了聲,徑直去了後台。
合唱漸漸進入尾聲,清唱響起的一瞬間。
一身白紗光著腳的周芙,坐在粘滿和平鴿的鞦韆上,緩緩降了下來。
台下當即一陣騷動:「這不是八班那個小美女?快,錄視頻。」
幕布背後,替周芙拉鞦韆繩的兩個男生正竊竊私語:「我有點怕。」
「到時候就說太沉沒拽住唄,反正就晃她一下,又不會出大事。」
兩人對上眼神鬆手的一瞬間,麻繩忽地被陳忌從身後直接攥住。
少年緊著咬肌,下顎線鋒利。
下墜的失重感閃過一瞬,周芙雙手下意識握緊,片刻后,鞦韆穩穩噹噹落在腳尖正好搭地的高度。
輕微的晃動帶動起飄逸的白紗,明明是浮誇雷人的設計,偏偏因為是她,又顯得格外仙氣柔美。
最後一場合唱落幕,整場晚會也到了尾聲。
學生們陸陸續續謝幕回到後台時,台階處已經蹲了不少悄悄跑來的男生,一見到周芙,便個個掏出手機:「同學,加個微信唄?」
周芙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手腕便忽地被陳忌一把攥住。
隨後整個人被他拉到跟前,少年垂眸,眼神仔仔細細在她身上每個角落掃過,面色沉沉:「有沒有哪裡傷到?」
周芙茫然地搖搖頭,見他表情不對,聯想到剛剛那突如其來的晃動,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陳忌隨手將棉服往她身上一裹,像是在努力壓抑著什麼情緒:「回家。」
周芙溫軟地答了聲「好」,乖巧地跟著他離開。
兩人安安靜靜走了一路,期間,陳忌一言不發。
出了校門,就快到巷子口時,前邊一夥混混有說有笑,仔細一瞧,那兩個替她拉鞦韆繩的同學似乎也在裡頭。
幾乎是下一秒,身邊的少年忽地衝進人群中,動作利落地將對方按倒在地。
周芙嚇得愣在原地,張著嘴一時卻喊不出聲來。
這是她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親眼目睹少年的狠戾與失控。
他個子高大,身手也極佳,發起火來確實駭人,哪怕雙方人數這樣懸殊,他也仍舊佔了上風,難怪那麼多人都忌憚他。
場面逐漸不受控制,周芙擔心他受傷,又擔心他打太狠,嚇得眼淚奪眶的一瞬間,終於找回嗓音:「陳忌!別打了!」
然而少年的火氣像是還未徹底發泄,扭了下脖子,舌尖痞里痞氣抵了抵下顎,正要繼續抬手時,身後忽然傳來周芙微弱的哭腔:「陳忌,我手疼……」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陳忌忽地停了手。
地上一群人忙趁機爬起來四散而逃。
少年幾步回到她跟前,沉著臉,音色帶著點啞:「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