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好。
顏又閉著眼,睫毛抖得很劇烈,就像此時的心跳。
姜星時的呼吸,自己的呼吸,顏又分不清誰是誰的,他嘗到眼淚的咸和酸澀。
顏又從未和別的任何一個人有這麼親密的接觸。
每一次都是和姜星時,牽手或是擁抱。
接吻的時候,磕到牙齒,感覺到痛的瞬間,顏又也無法產生什麼情緒,抵抗或反感,只有很簡單的心動。
他沒有經驗,心跳得太快,沒有理智,僅憑對姜星時的喜歡去應對。
顏又的身體很差,在冷風中吹了一小會兒,體溫就很低了。
這個吻讓顏又重新熱了起來。
姜星時脫去了外套,西裝馬甲浸滿了水,沉重而冰冷,貼近顏又,擁抱他的時候,會讓顏又感覺到冷。
顏又仰著頭,月光像是一捧雪白的沙,落在他的臉上,眼淚的痕迹也變得明顯。他對姜星時似乎有很多耐心,願意為這個人奉獻自我,永遠不會拒絕,無條件接受的神情看起來近乎聖潔。
模糊的、朦朧的,閃著細碎的光,伸手就可以碰到,卻又離得很遙遠。
一些很像是奇迹的東西。
姜星時想抓住奇迹,比十五歲時的願望更加強烈。
他吻得很沒有分寸,不像做別的事那麼留有餘地,索取得太多,顏又承受不了,本能地想要逃開,卻被姜星時的手按住後頸,無法逃脫,對方吻得更用力了。
這樣漫長的一個吻。
隔著一層薄薄的襯衣,姜星時的手順著顏又的後頸往下滑,不輕不重地按著顏又的每一塊骨骼,其實沒有什麼情.色上的意味,而像是野獸圈住獵物的某種方式,人類的溝通方式失去作用,必須要以更親密的觸碰確定懷中的人的存在。
也許是之前的治療得當,又或許是本來的心跳就足夠快了,顏又並未出現過敏癥狀,他覺得很癢,但又忍不住靠近這樣的溫暖。
終於,不知道過了多久,顏又緩慢地睜開眼。
姜星時脫掉了外套,一旁搭著西裝馬甲,他穿著半解開的襯衫,像是褪去了表面的束縛,半垂著眼,很認真地看著自己。
對視的時候,顏又先偏過頭,他看到姜星時的臉,以及嘴唇,不由得抬起手,用手臂擋住自己的。
好燙。
姜星時俯下.身,高大的身影倒映在池水上,似乎要與月亮重疊了。
顏又看到月亮,於是也看到了姜星時。
姜星時說:「我喜歡你。」
似乎是沒有波瀾的平靜,不在意結果,即使顏又拒絕一百次,姜星時也不會放棄,會第一百零一次告白。
姜星時繼續說:「顏又,做我男朋友好嗎?」
顏又怔了怔,他的嗓音有點啞,很小聲地說:「有的時候,我很害怕。」
也許姜星時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也許知道,但不會說出那個秘密。
顏又抬眼看著姜星時,眼角泛著很淡的紅,是哭過的痕迹,他說:「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的到底是什麼,姜星時,你知道嗎?」
那些未知的東西,那些顏又不了解的存在。
但是,無所謂了。顏又沒有等待姜星時的答案,再做出答應或拒絕的決定。
他伸出手,搭在姜星時的指尖,無條件地說:「好。」
無論姜星時的回答是什麼都可以,顏又不是諒解,而是什麼都接受。
他們沒有再接吻,姜星時有點隨意地抱住顏又,抱住他的男朋友,承諾得卻很認真:「別怕。寶寶,別害怕。」
姜星時說得很少,做得很多,再難的任務也會完成,顏又想要的東西都會幫他得到。
也會永遠保護顏又。
抱了很久,直到宴會結束,燈火熄滅,顏又和姜星時說再見。
明天,以後的每一天。
回程的路上,顏又忘掉了今天夜晚發生的所有不愉快的事,和姜星時發了很多條消息,想了很久要不要改掉姜星時的備註,再三猶豫后還是覺得太過明顯,暫時算了。
回家后,不出意外地,顏又發了一場高熱。
在那場高燒中,顏又失去對現實世界的感知,他做了很多夢,夢到許多瑣碎的片段,也看到姜星時脖頸上掛的鑰匙。
顏又曾見過那把鑰匙,那是,那是他的東西。
他的鑰匙。
小的時候,顏又長得非常可愛,顏秀文也沒有什麼性別意識,看到什麼可愛的東西,只要顏又不過敏,都想給他買一份。顏又有一盒子的玩具,因為非常喜歡,所以擔心會被人偷走。顏秀文知道了顏又小朋友的憂慮后哭笑不得,特意找人定做了一把粉色鑰匙,可以鎖住他的玩具盒,永遠不用擔心玩具被人偷走。
顏又記得很清楚,在五六歲的時候,他隨身帶著那把鑰匙,走到哪裡都要確定沒有不小心丟掉。直到再長大一些,他沒有那麼幼稚了,才將玩具盒和鑰匙收了起來。
那把屬於顏又的,獨一無二的鑰匙,怎麼會在姜星時的身上?
在此之前,顏又雖然能夠聽到系統的聲音,收到沒有來源的郵件,但系統並沒有表現出超自然的力量,甚至為姜星時安排任務時,也不會提供額外的幫助,連佛珠都是姜星時跳到水池中找到的,不像是遊戲或者小說中那般無所不能。
顏又從夢中驚醒,意識不太清醒,掙扎著拔掉手背上輸液的針頭,跌跌撞撞地離開卧室,打開另一個房間的門。
那是專屬於顏又的雜物間,裡面堆滿了一切與顏又有關的東西。
把顏又養到這麼大是一件很困難的事,顏秀文覺得顏又成長中的東西都很有紀念價值,於是珍藏了起來。
顏又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那把鑰匙。
姜星時的鑰匙會是自己的嗎?
顏又坐在那些舊物中,恍恍惚惚地想。
如果真的發生了不可能的事,這個世界又是什麼呢?
是虛擬世界,又或者是某個玩家的遊戲空間嗎?
顏又不知道,他的體力透支,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又做了很多模糊的夢,夢到從小到大的很多事,有每一個他愛的人。
再次清醒的時候,顏又已經不再想那些了。可能是人生病的時候總是會把事情想得格外嚴重,後果想得格外可怕。
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
顏又此時此刻的感覺是真的,他知道自己是真實活著的人。
即使世界即將坍塌毀滅,顏又不是超級英雄,沒有超能力,也從未表現出什麼特別的地方,沒有當救世主的潛質。
那些無法理解,無法找到答案的事,似乎也沒必要追究到底。
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犯下早戀過錯的高中生而已。
如果早戀是一種犯罪,楊主任會按照校規校紀懲罰他,顏又願意寫五千字的檢討,連姜星時的那份一起。
顏又盤腿坐在床上,拿起手機,發現已經沒電了,插上充電器,又過了一會兒,手機才開機。
顏又打開微信。
分別後的第一天,姜星時給他發了很多條消息。到了第二天,大概知道顏又生病了,只在早晚發了兩條消息,問顏又病好了沒。
其間姜星時好像來過。但顏又病得很嚴重,神志不清,所以只有一些模糊的感覺,對方溫暖的手,皺起的眉,很輕地叫自己名字時的神態。
現在是星期三的下午六點鐘。
顏又躺在床上,本來是想說病好了,讓姜星時別擔心了,又猶豫起來。
姜星時和他不再是簡單的同桌關係,普通的朋友。
那些尋常的社交禮節好像也沒什麼意義。
發消息過去的時候,姜星時就會知道他的身體痊癒了。
顏又翻了個身:「四天沒見面了。」
「班長想我嗎?」
不知道為什麼,幾分鐘過去了,姜星時還是沒回他消息。
顏又知道姜星時估計在上晚自習,沒空看手機,但還是肆無忌憚地進行一些危險發言:「不回男朋友的消息。班長,你要當渣男嗎?」
突然,顏又聽到敲門聲。
「想你。」
是姜星時的聲音。
顏又呆了一下,手機沒拿穩,掉到床上。
姜星時說:「男朋友,給我開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