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初雪
周一清的事終究沒在學校里掀起太大風浪,幾天後就沒人再提起。聽別人說,曹曼雲安排周一清去了市裡最好的私立高中,說是為以後出國做準備。
幾天後,到了冬至那天,學校放了和下午的最後一節課,讓住校的學生都能回家過冬至。
這是一中的慣例,顏又本來和姜星時約好了要出去約會。但顏秀文臨時打來電話,有個宴會想讓他陪自己出席。
顏又有點失落,還是姜星時安慰他,等放假之後,有很多時間。
回家后,顏又換上事先準備好的衣服,化妝師為顏秀文化妝時,看到一邊等著的顏又,說顏又什麼地方都好,就是頭髮有點太長了,應該要打理一下。
顏秀文也看了一小會兒,朝顏又招了招手,和化妝師說:「這樣嗎?時間還早,你教教我怎麼弄?」
化妝師已經為顏秀文工作多年,知道顏又不太讓別人碰,但旁邊新來的助理有點不解。
顏秀文心靈手巧,很擅長這些,顏又長得又太好,簡單打理一下,就非常漂亮了
晚上七點鐘,宴會準時開始。
燈火璀璨,人來人往。
顏又穿著得體,和母親站在人群中,講一些言不由衷的話。
很無聊的社交場合,但顏秀文如果需要,顏又就永遠會來。
那些人的臉,其實顏又都不太能認清,陪伴顏秀文的時候,偶爾會接一兩句話。
半個小時后,賓客來得更多。
顏又端著不喝的飲品,遠遠地看到方太太周隨珠挽著方永嘉的手,母慈子孝,從人群中走來。
對於方永嘉,周隨珠彷彿非常疼愛,和人見面的每一句都是誇讚。
大約是人太多的緣故,周隨珠沒有看到靠近的顏又,否則應該會驚恐交加地走遠。
顏又聽到她笑著說:「小嘉什麼都好,有這樣的孩子,我還要什麼別的。誰也比不上他的。」
顏又忽然有些無法呼吸,
姜星時受到的種種傷害,周隨珠的美滿幸福。
顏又知道,姜星時的感情似乎很少,對痛苦的感知也不敏.感,很會忍耐,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但所有的奉獻全都給了自己。
所以對姜星時的痛苦,顏又越發難以忍受。他不能在這裡待下去,和周隨珠共處一室。
在明亮的燈光下,顏又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顏秀文問:「怎麼了?臉色這麼差,是身體不舒服嗎?還是碰到過敏原了?」
顏又移開目光,看著不遠處:「媽媽,我想走了。」
他頓了頓:「我有點討厭……」
顏秀文問:「討厭什麼?」
顏又說:「討厭這裡。」
顏秀文是無條件包容顏又的母親,沒有任何猶豫的,顏秀文將顏又推離開了這場宴會。
乘坐計程車去往學校的時候,外面下起了雪。
琬城的第一場雪。
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八點鐘了。
姜星時的宿舍,顏又只去過一次,但記得很清楚。
穿過狹長的水杉小道,顏又順著黑暗的樓梯爬上去,敲響了姜星時的門。
顏又聽到椅子在地面摩擦的聲音,然後是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門被打開,光傾瀉而下。
顏又穿著挺括的白色西裝,頭髮也精心打理過,柔順地別在耳後,耳垂上有很閃的鑽石點綴著。
與學校的氛圍完全不同,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只為了尋找姜星時。
宿舍里沒有別的人,另外個舍友都出門玩了。
姜星時的手臂抵在門前,他問:「是宴會上不開心嗎?」
顏又眨了眨眼,他的睫毛上落了一層很薄的雪,宿舍里開了空調,溫度很高,暖氣湧出,雪很快融化了,像是淚水一般從眼角滴落。
他很輕地說:「有點不開心。很想你。」
姜星時便環抱住了顏又,不在意是否會有過往的同學或宿管。
然後低下頭,吻了吻顏又的額頭,哄他說:「男朋友可以讓你開心嗎?」
那是一個很短暫的吻,但姜星時的懷抱令顏又感覺到溫暖。
顏又說:「來的路上,外面在下雪,好冷,就很想抱你。」
姜星時抬起手,抹掉顏又臉頰上很少的一點雪水。
沒有任何顧忌的,顏又抱住了站在陰影中的姜星時。他的寶石袖口硌在姜星時的手臂上,是很堅硬的質感,會令人感覺到疼痛。
姜星時沒有鬆開。
也許是冬至這天,學生都回家了,他們抱了很久,也沒有路過的人。
顏又呵了口氣,仰起頭,看著姜星時,那些無法壓抑的感情湧上心頭
「也想靠近。」
他們已經離得很近,是人與人之間可以達到的最親密的距離。
姜星時便抱得更緊。
顏又的手還搭在姜星時的腰側,他低聲說:「還可以更近嗎?」
姜星時垂下眼,稍稍後退了半步,捧著顏又的臉頰,平靜地問:「顏又,你在想」
像是全世界最有禮貌和分寸的人。
顏又的聲音有點發顫,回答得卻無比認真:「我想擁有你。」
下一瞬間,顏又又被重新抱住,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姜星時扣著顏又的下巴,俯身吻了上去。完全沒有任何對顏又的憐憫和溫柔,吻得那麼兇狠。
意思是後悔也完了,姜星時只問這一次,也只允許顏又逃開這一次。
但顏又沒有逃。
他抵在門邊,下巴被迫抬得很高,接受著這樣的姜星時。
姜星時的確是壞人,也的確是野獸。
他的剋制、壓抑、冷靜,在顏又面前都不值一提。
顏又被一步一步地往裡推。
門合上了,燈也熄滅。
褪下華服,摘掉首飾,昂貴的衣服隨意地放在床邊,鑽石在黑暗中閃著細微的光芒。那些美麗的、格格不入的東西,不經意間裝點著這個質樸的房間,彷彿它們本來就應該如此。
這裡的單人床比姜星時家裡的那張還要狹窄,兩個人躺在上面時,即使只是偏過頭,這樣輕微的動作,也會發出搖晃的聲音。
顏又的手搭在姜星時的後背,掌心能觸碰到那些經過烈火灼燒,又重新生長出的皮膚。
看起來很駭人,摸起來是不平整的粗糙。
但顏又觸碰的時候,甚至比柔軟光滑的皮膚還要更小心,生怕會弄痛那些早已痊癒的傷口。
他閉上了眼。
姜星時吻了吻他的眼角。
宿舍里沒有那些東西,用的是護膚霜,有很淡的海鹽味。
顏又感覺到自己的心和身體,那些從未有人接觸過的秘密之地,都在被一點一點的探索,佔有。
不止是疼痛,將完整的自己剝離開來,赤.裸相對的酸澀。
但也沒有後悔。
痛苦與快樂之間的界限變得模糊,顏又像是置身於不著邊際的大海,海水推動著他,讓他浮起,也讓他沉沒。顏又無法抵抗,他順從著這種感覺,被人從涌動的潮汐的中撈起。
又進入一場燃燒的烈火。
在這場燃燒中,顏又感知到純粹的自我,又失去自我,完全被姜星時佔有,成為附庸。
十八歲的愛.火,熱.欲,莽撞,衝動,沒有經驗,嘗試著探索。
每一個相擁的片段都難以忘懷。
顏又沒有想哭,但眼淚還是浸沒了灰色的枕頭,連床單也是濕的,汗水,眼淚,或許還有別的。
赤.裸的,坦誠的相見,在這樣的一場初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