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真心話
歲星拒絕的話又默默咽了回去,窗外的雨迅猛而急,花園裡精心養著的話被吹得零落滿地。書桌旁的小綠植在房間里巋然不動,開出幼嫩的鵝黃色小花。
「哥哥有在聽嗎?」時厭那邊不知道在做些什麼,隔著薄薄的一層屏幕,似乎聽到了嘈雜的人聲和杯子碰撞的清脆聲響。
「你在工作嗎?」
柔嫩的小花有一種蓬勃的生命力,歲星無意識揪了一小朵,側著白皙的耳朵,耐心地聽著時厭的話。
「在工作。」
「大早上就有客人了嗎?」不過才七點而已,還是暴雨天氣,街道上幾乎沒有了行人。
「是昨晚宿醉的客人,醉醺醺的,腦子意識也不清楚,待會就下班了。」連著一整晚沒有睡覺,時厭的聲音里絲毫聽不出疲憊,精神奕奕。
濕漉漉的花汁沿著指尖往下流,歲星丟掉碎成一團的小花,丟進垃圾桶,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手指。
「那帶傘了嗎?」
"哥哥想要來給我送小雨傘嗎?」時厭的聲音很低,咬著字說話的時候用得是氣音,因此顯得多情曖昧。
分明說的是雨傘,好想又要刻意把人往其他方向想似的。
歲星粉白的小臉,燙灼起來,疑心只是自己多想,欲蓋彌彰地發問:
「那……你什麼時候過生日?「
」就在後天,哥哥不要放我鴿子。」
歲星在心裡計算著時期,考試的時間就在近期,如果不複習的話,可能會迎來新一輪的懲罰。
謝嶼看上去沒什麼脾氣,但是在某些方面堪稱執拗。那天的吻被耿耿於懷,以至於他每次不能夠好好學習的時候,都會被綁著雙手接吻。
「我要考試的,掛科不太好。」歲星委婉地拒絕。
「打聽到哥哥之前並不喜歡學習,就算掛科也沒問題,補考就行了。」少年有些漫不經心。
「補考……恐怕不太行。」還沒有考試就已經要被懲罰到這個程度,要是掛掉一科說不定會更糟糕。
不知道是誰碰翻了桌子邊沿的酒瓶,深紅色的液體泅入地毯。那邊醉醺醺的男人懷裡抱著誰,醉眼惺忪地看到了站如青竹的少年,心下微動——
「喂,那個誰,你過來再開一瓶酒。」
時厭的對話被迫中斷了一下,眉眼染上幾分煩躁的戾氣,肩膀夾著手機,啪嗒一聲開了瓶蓋,重重地將酒瓶放在桌面上。
「意思就是不能來嗎?」沒有得到肯定的答覆,時厭的心情跟著躁鬱起來,修長的手指壓著手機殼的邊沿,連帶著看房間內的每一個人都不太順眼。
哥哥,在這種地方工作,最最常見的稱呼。會有年紀大得能當人爸爸的男人強迫著年輕的工作者叫哥哥,也偶爾會有想要更多提成昧著良心去撒嬌。
時厭本以為自己會看不上這個稱呼,甜膩噁心,總帶著一種揮之不去的諂媚。可是一對上歲星,就好想從早叫到晚上,一聲又一聲,怎麼都不會膩味。
「你在忙工作嗎?我是不是打擾你了?」歲星聽到時厭和陌生男人的對話后,隱隱約約夾雜著暗示意味的輕罵。
「快結束了。」時厭垂著眼,看了一眼時間,正好停到了八點。男人看他生得好看,推開懷中人踉蹌著想要去抓時厭的手。
「馬上了,哥哥。」
時厭粗暴地拽下插在頭髮里的黑色毛絨耳朵,塞進位服的口袋裡。
明亮柔和的燈光一直照亮整個長廊。
「抽不開身的話其實也沒有問題,畢竟哥哥的學業重要。」
「那這樣吧,哥哥那天給我說一句生日祝福怎麼樣,我不要哥哥的禮物。」
時厭的聲音而縹緲,在剩下的暴雨里好像能被風吹散。
是,日後再怎麼翻雲覆雨的商界新貴現在是小可憐,才十八歲就嘗遍了人情冷暖,在這種環境下的世界,一張過於出挑的臉蛋並不是什麼好事。
表面冷硬,內心敏感多情,戳開偽裝的銅牆鐵壁,內里卻是溫軟的棉花雲絮。
一聲生日祝福而已,的確算不上什麼難事。
"要是只有你一個人過的話,我會幫你補一個的。"歲星心軟了一瞬,放軟了聲音:「一定會去。」
掛斷電話后,歲星突然發現房間里還有另外一個人。
身姿筆挺,不知道聽了多久的對話,饒有興緻地看著歲星。
歲星緊緊握著手機,經過那一晚上,溫白鶴的危險程度已經超越了時厭。時厭只是冷、厭世,什麼情緒都在臉上表現出來。溫白鶴不一樣,虛偽……臉上總是帶著面具,是歲星很討厭結交的那種人。
「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有沒有複習好。」
溫白鶴隨口道,眼中笑意更深,歲星如臨大敵的警惕性,莫名讓他想到漂亮的貓。
那種嬌氣,有著優越外表的生物,明明離了人類都不能活下去,在遇到危險時也是這樣炸著毛。
從進來時,房間里所有的陳設一眼望到底,乾淨得一塵不染,從門裡進來就能聞到那股揮之不去的香味。桌面上擺著幾本書,和寫得不是很好看的字。
「嗯。」歲星點了點頭,遲疑地看著男人。
總感覺男人的臉應該在什麼地方見過,但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歲星總是想,創造出這個世界的人,一定是在某些方面是偏愛謝嶼的,最優秀的男人都對謝嶼有所企圖。像溫白鶴這樣的容貌,在他原本所在的那個世界,那些所謂的神顏都比不上半分。
如果見過的話,歲星絕對不會察覺不到。
歲星審視的眼神不懂得收斂,溫白鶴推了下金絲邊眼鏡,眸色剔透得宛如精美的琥珀。
「怎麼了?」
「我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歲星粉嫩的指尖過分用力而微微發白,杏眼直勾勾地打量著溫白鶴,試圖努力回憶起來那種莫名的熟悉感是怎麼回事。
「見過。」
「螢的衛生間。」
溫白鶴的薄唇輕勾,好心提醒了一句。
男人貴氣的面容逐漸和腦海里的模糊虛影漸漸重合,歲星想起來了,那天。在衛生間看到的,當時驚為天人的無辜路人,其實就是溫白鶴。
難怪一個普通背景板都能有那麼雄厚的資本,顯得他這個攻四一無是處。
歲星粉白的小臉暈出來羞澀的緋紅,想到了那天之後就一直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行。頂著溫白鶴的視線,歲星羞憤欲死,恨不得鑽進被子里,逃避一下現實。
「想起來了嗎?」溫白鶴在某些方面,會格外斤斤計較,怕歲星想不起來,淡淡地重複了一下那天說過的話:「很秀氣。」
「想起來了,往事不可追。」
自己和溫白鶴比起來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在給主角受需求上而言,他就已經出局了。
「下樓吃飯。」溫白鶴沒有逗弄他的習慣,直接回歸正題。
歲星恰好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結,謝嶼在溫白鶴面前尚如一隻幼鶴,歲星感覺他和溫白鶴更沒有共同的話語。
阿姨滿滿當當地做了一整桌子的飯菜,因為溫白鶴的到來,特意多加了幾道菜。
擺在正中間的粥裊裊氤氳著白霧,謝嶼單手撐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著歲星。
下雨天的室內像是施了一種奇怪的魔法,能夠讓平常沒多少人氣的別墅有了些家得安逸。這種莫名的情緒延續到了謝嶼身上,歲星晃了一下心神。
像不像是做好了一桌子飯菜,等待丈夫歸來的漂亮妻子。
「臉怎麼這麼紅?」謝嶼的目光落在歲星的臉上,逡巡在溫白鶴身上。
「小嶼,不要用這種目光看我,我說過了,這種沒什麼腦子,空有一張臉蛋的,不在我的審美範圍。」
溫白鶴拉著椅子,坐在謝嶼身邊。並不在乎歲星有什麼心情。
歲星脾氣軟,男人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也沒有生氣,乖乖坐在了謝嶼身邊,等待謝嶼率先動筷子。
「你最好如此。」
謝嶼對上溫白鶴鏡片后的眼睛,他知道藏在鏡片后的眼睛本該多麼銳利。
歲星想起來什麼,偷偷摸摸給陸明宴發消息,問有沒有把錢給溫白鶴。得到肯定回復后,定下心神。
一頓飯下來,誰都沒有多說一句話。
雨勢稍微小了一些,從雨簾變成斷斷續續的雨絲。撐著藏青色傘的西裝男人把傘遞給溫白鶴。
「小嶼,不是所有機會都會在原地等你,如果你不去親自抓取的話,心軟會害了你一輩子。」
執著傘的手宛如玉質的藝術品,在雨霧中朦朧秀麗的眉眼染了水墨風致。
背過身的瞬間溫白鶴的笑冷下去。
……不在審美,怎麼會。
前些年一批又一批的美人被送上來,誰都想以色惑人,獲得一些好處,都以為他這樣的人,會更鐘意於安靜的古典美人。
實際上,他不愛誰誰,就喜歡膚白身軟,哭起來毫無節制的漂亮蠢貨。
腦子笨一點也無所謂,只要碰一下就敏感地顫慄,好像有生孩子的功能的話,就能夠騙去生好多好多。
怎麼可以,有人能完完全全踩在他的興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