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明斯洳目光定了格外久,裴沫稍顯謹慎的望著她。
時間好像被無限拉緩,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
裴沫眨了下眼睛,敏銳的覺察現在的氣氛不對勁。
時間越長,越不對勁。
裴沫望進那雙深入寒潭的眼睛里,如有冰火交織,她看見自己的臉,承載著某種說不出的隱忍情緒,清晰倒映在瞳仁中間。
張了張嘴,裴沫又不知該說什麼,只能使勁的把棉花糖簽子往前更用力的戳。
明斯洳嘴上不出所料的沾上酸奶。
裴沫慫的很,她忙解釋,「快吃,快吃,再不吃就要化了。」
眸子下垂,明斯洳望了眼嘴邊黏糊糊的棉花糖,又望了眼笨拙但殷勤示好的裴沫。
將欲噴薄的火山在平息與放縱間艱難掙扎。
在臉部表情變得猙獰前,明斯洳悶哼一聲,抬手捂住了裴沫眼睛。
「別看。」
眼皮上的觸感透著潮冷的濕意,裴沫稍稍遲疑,順從的閉上眼睛,「我不看。」
耳邊是風聲,以及明斯洳明顯變得沉重的吐息,她顯然在隱忍著什麼。
手指握緊,裴沫等了好半晌才小聲的喊了句,「明阿姨。」
沒有回應。
又過了片刻,眼睛上的壓感陡然重了一下,接著完全退去,裴沫睜開眼睛。
她看到明斯洳下巴略微緊繃,在自己忐忑的目光中咬下了一小塊棉花糖,只此一塊,然後退開。
不過短暫瞬息的功夫,明斯洳的眼睛里已然找不到情緒殘留的痕迹。
裴沫心裡悄悄鬆了口氣,她知道明斯洳有精神病,小澀漫里設定她發起病來很可怕。
剛才是要發病了嗎?然後吃到棉花糖又好了?
想吃早說啊……
裴沫不確定,竭力裝的自然的觀察了好一會,結果被明斯洳嘴角的酸奶痕迹給吸引了過去。
強迫症不能忍,裴沫沒忍住,朝著明斯洳走去兩步,動作迅速的伸手在她嘴角抹了下。
結果好像更尷尬了,裴沫非但沒抹乾凈,還把酸奶給抹到臉頰上了。
明斯洳顯然不習慣和人有這麼親近的動作,唇上掠過一陣酥麻的電流,她愣了下,又往後退了一步。
看向裴沫的眸光變得有點微妙。
「那個…嗯…嘴巴上有酸奶沒擦乾淨。」
裴沫笑容訕訕,表情有些好笑,還有點可愛。
明斯洳不冷不熱的瞥她一眼,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明晃晃被人嫌了的裴沫內心十分糾結,不知道還要不要提醒明斯洳臉上酸奶沒擦乾淨。
不說吧,很尷尬,說吧,好像更尷尬。
裴沫糾結的眉毛都擰起來了,憋的慌,特別明斯洳彷彿是怕她又做出什麼意外的舉動,這回離裴沫得有三步遠。
裴沫:……
乾脆化尷尬為食慾,手上東西還沒吃完,但是裴沫已經飽了,加上路上行人的視線時不時掃過明斯洳臉上的酸奶,裴沫如芒在背,想了想選了一個沒什麼人的角落,坐下來點了兩碗冰粉。
討好的笑了笑,裴沫把其中一碗小料放的多的冰粉推過去。
「明阿姨,走了這麼久,你肯定也累了,吃碗冰粉吧,再把汗擦一擦。」
說著,裴沫飛快抽出一張紙,遞給明斯洳,殷切至極。
明斯洳大部分時間都很克制,或者說冷漠。
她很少對什麼非必要的事或人發表見解,或者表露多餘的情緒,但現在的裴沫主動過頭了。
心裡的怪異感很強烈,眼中深意翻湧,不過也僅僅那麼一瞬,明斯洳恢復了平常的表情。
她平靜的與裴沫對視,接過她遞來的紙。
然後把它墊到手腕下。
裴沫視線黏在那張紙上,眼神稍顯失望,「明阿姨,你不擦擦汗嗎?」
「不熱。」
一句話終結聊天。
裴沫默默咬了下后槽牙,又狠吃了兩口冰粉。
入口冰涼,甜滋滋的伴著各種堅果新鮮水果還有Q彈的芋圓。
裴沫好吃的嘆了聲,準備再想辦法,一計不成,那就再生一計。
然而還沒得裴沫把冰粉吃完,攤主和攤主女兒吵架了,雙方聲音都高亢尖銳。
攤主是一個看起來四五十的女人,被生活蹉跎的格外滄桑,女兒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
小攤上除了明斯洳和裴沫,沒其他生意。
攤主狠狠打了女兒幾下,說出的話極盡咒罵,都是些市井裡不能入耳的話。
「你在這裡呆著幹什麼,給我滾,是想學那些高腳雞嗎?張開兩條腿就能拿到錢了?」
「和你那不中用的窮鬼爹一樣,活著就會給我添麻煩,不如去死了,我們一起去死了算了。」
「……」
梗著脖子的女兒狠狠回瞪著自己的媽媽。
「我不會死,也不回去。」
攤主氣的人發抖,一個勁的念,」你就是來討債的,為什麼我沒生個兒子,你們父女都是來向我討債的。」
眼神漸漸變得麻木,攤主忽而說了句,「我求你了,你回家,我用不著你,我看到你就煩,我覺得丟臉。」
女兒繼續不吭聲。
裴沫看著眼前的場景,某些沉晦的回憶被勾著冒出。
她的母親也是一個被生活磋磨的底層婦女,重男輕女的大環境造就了骨子在男人面前的謙卑,她把所有的愛都給了裴沫的弟弟。
對裴沫卻是苛待打罵,似乎這樣,就能討好村裡那些動不動就對女人棍棒加身的男人們。
一切的區別只是因為性別的不同。
碗中還剩一半冰粉,裴沫此時卻吃不下去了,吃的沒有任何滋味。
她放下勺子,看向一旁的明斯洳,神情驟然一凝。
明斯洳正看著攤主母女的方向,眼睛里浮現出裴沫剛穿過來那一晚都沒見到的冰冷戾氣。
裴沫擔心明斯洳這是發病的前兆,沒有多想,緊緊攥住明斯洳的胳膊。
「明阿姨,我們回去吧。」
稍顯遲鈍的動了下,明斯洳沒應話。
裴沫一時拿不準,想了想,緊緊的挨著明斯洳,雙手都環上了她的胳膊。
裴沫沒說話,但她的動作卻像是某種暗示。
某種我選擇依賴你,不會離開你的暗示。
看著裴沫環上來的小小胳膊,明斯洳眸光顫了顫,薄薄眼皮下流露出一種她也不自知的複雜情緒。
她又望了眼攤主母女,隨即準備離開。
明斯洳從沒有當救世主的愛好。
裴沫跟著站起來,走之前還是回了頭,沖著攤主喊了句。
「天底下大概沒有女兒願意相信自己的媽媽不愛自己,如果您愛她,換一個更溫和的方式或許會更好。」
明斯洳原本快走了幾步,聽到裴沫的話,立馬頓住腳步,轉過身來。
這一回她沒有隱藏,以一種直白到銳利的目光打量著裴沫。
「有用?她不會聽,更不會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