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緣橋重逢

第九章 緣橋重逢

戴上面具,我出門就扎入人堆。

今天乞巧節,大街上會有很多雜技表演,如果是平常我會很喜歡這樣的氣氛,到今天出去我才發現人人戴著面具,要想找到傅霽明,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我出門前特意去問了陸朗行,他說傅霽明長的高,面容白皙。

唉,這是個家中稍微過得好的男子都會有的外貌吧!

不行,我還是要去找一個高處,這樣人潮流動能夠看到的很仔細。

這淮陽王都是由四個城池拼起來的,所以極大,建城是以王宮為中心,所以等於有四個不同的區域。

「勞駕,我想問一下平常京城中的貴公子都愛去什麼地方啊?」我隨便拉了一個男人,手裡給他塞了一兩銀子。

那男子是個飯店夥計,從頭上下打量我一番,「咦,你這小娘子出門在外也不懂的含蓄,哪有女子打聽男子去處哈哈哈。」

我忘了今天自己穿的是女裝,那夥計一定是覺得我和那些想要謗個好人家的女人一樣了!

「不不不,不是,」我連忙解釋,「我……我也是是個苦命人啊,嗚嗚嗚……」

我在話本子上看到過一個女子因為受到丈夫背叛,千里尋夫的故事。所以添油加醋,時而痛哭,時而流涕的捏合了一下,勾起了那位夥計的同情心,告訴我了兩個地方。

一個地方名叫蘭桂坊,整整兩條街都是一些酒樓,今晚還會有煙火表演。

另一個就是城裡有名的妓院,叫紅樓。

但我今天是女裝,所以去妓院里查不太合適。萬一被人誤會,京城中一些權貴也有去那裡的,被認出來就不太好了。

我跟著他的指示,來到了他所說的蘭桂坊。

這裡真大,一眼望不到頭,燈紅酒綠的,花燈滿街,還有各種小商小販在這裡叫賣。

遠處有一座橋,只見上面都是形形色色的人,但從面具上來看,橋上人所帶面具都是些更高級的樣式,我猜應該那裡能找到的可能性更大。

我跟著大部隊一點兒一點兒的蹭著往前走,只要上了橋就好了。

這裡真是熱鬧,帶著面具我才能真切感受到宣國百姓的熱情。

人人臉上的笑容都是發自內心的,走了這麼久我並未看到任何扒手的出現,大家都興高采烈的,路上還有一些小情侶,因為帶著面具所以不用在意世人的看法,牽手行走也是很甜蜜的。

終於快走到橋上時,只見橋下卻被圍起來了。

「勞駕,想問一下我怎樣才能上橋呢?」我問看橋的大哥。

直接那位大哥擺擺手,「此橋今晚只有情投意合的兩個人才能上去!」

就是不接受單身唄!

「那你怎樣才能看出上橋人是否真的有情義呢?」我不死心的問。

那位大哥笑了,「我每年乞巧節都在這裡守橋,世人的情感真摯,只有眼神是不會騙人的。」

他說罷就不在理我,轉頭去見迎面走來的一對情人。

我嘆了口氣,只覺得今夜不宜出門,要不然我還是在王宮門口堵傅霽明好了!

正準備轉身,不知前面的人是誰使壞,往後一倒,人群自然也都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的後仰,我眼前一個高大的人突然倒過來,我也沒站穩正往後面倒去時,卻被人從后腰處托住。

整個人後仰到一個男子懷中。

時間彷彿靜止,我們四目相對。

我只覺得那個接住我的男子身手還不錯,雖然帶著面具卻讓我覺得熟悉。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氣,但我只覺得彷彿在哪兒見過。

等到大家都站起來,我借力從他懷裡起來,無意間觸碰到他的手,這個手感……好熟悉。

傅霽明正在亂轉,只見前面有人搗亂,順手就接住了一個失去重心的女子。

那女子今天穿的粉色衣服,帶著面具,但讓他覺得熟悉。

「多謝公子。」

我開口致謝,傅霽明一聽這個聲音,恍惚了一下。

這個聲音和那天……

「無妨,姑娘不必言謝。」傅霽明回答。

這個聲音和那天救我失手殺人的男聲一樣。

「你……」我看著他,想摘掉他的面具,卻被他一躲,我差點撲進他身後的湖裡。

幸好他還有良心,從身後環住我的腰,我藉機一個轉身撤下他的面具。

真的是他!

「是你!」我激動的說。

傅霽明被我這猝不及防的手速給驚到,我也趕緊摘掉面具,他同樣大吃一驚。

「居然是你!沒想到啊,今日又遇見了。」傅霽明略顯激動的說。

周圍的人見我們脫了面具都紛紛投來目光我感到那些目光,就趕緊把面具戴上。

千萬不能被認出來!

等我們把面具戴好,我看著他,又看了看近在眼前的橋……

有辦法了!

「公子,還未感謝上次的救命之恩,不知今日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我壞笑著說。

傅霽明立馬心領神會,「該不會……姑娘你也想上這橋上去一探風景吧。」

他也想去?這不巧了!

我立馬點頭,「對啊,我……我就想上去看看這座橋有什麼特別的!要不……我們一起?」

傅霽明看著眼前眼神都在發光的我,又看了看那個正在攬客的守橋人,眼珠一轉,一個主意就出來了。

「既然姑娘一個人,而傅某也是一個人,一同上橋自然可以,但是……可能需要讓姑娘犧牲一下。」傅霽明認真的看著我,犧牲一下?犧牲十下也可以!

傅霽明見我同意,順勢拉起我的手往守橋人那裡走去。

原來他說的犧牲就是要牽手,我還以為是需要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我們緊握雙手的剛走到守橋人面前,那人正刻著瓜子,看到我們緊握雙手,也並沒有多說什麼,推開了身後的圍欄。

「早就看你們剛才在哪裡卿卿我我的,一看就是家裡管的嚴,趁著今天乞巧節帶著面具沒人認識你們,趕緊玩兒去吧!」守橋人勸說道。

他剛才還說眼神騙不了人,可只是看著我們牽手,剛才有肢體接觸就放我上橋,真是個愛說大話的人!

傅霽明拉著我,從懷中掏出了一錠銀子給他。那位大哥也並未推脫收下了。

「其實我早就想來了,」傅霽明對我說,「每年乞巧節我會出來逛燈會,對詩句,但都是一個人。這座橋名喚緣橋,說是只有有緣之人才能上橋觀景,今日還要多謝姑娘了!」

「那你……為何出門沒有結伴呢?」我追問。

傅霽明苦笑一下,「家裡管的嚴,我從小沒什麼朋友的。」

我心中不免生出了對他的同情,我明白孤獨的滋味是什麼,他內心也一定很煎熬吧。

「公子是宣國人嗎?」我問。

傅霽明見我有興趣和他攀談,也來了興趣。

「不是……也算是吧。」他有些猶豫,這就讓我有些摸不到頭緒。

「你……這意思是?你是還是不是啊?」我追問。

「嗯……如果說我從小在這裡長大,那就應該算是宣國人,可我出生不在這裡。」傅霽明有些無奈的回答。

原來如此,看來也是被迫離開故土的可憐人。

「姑娘,你不是宣國人吧!」

傅霽明看穿我的樣子,一語點破。

「我看起來……不想宣國人嗎?」我覺得有些好笑,居然只是攀談幾句就被看穿了。

傅霽明笑了,「感覺不像是宣國人,你看起來心事重重的,可是生活在淮陽古都的百姓都吃得好住得好,所以她們發出的都是熱情飛揚的笑聲,可你一直在壓抑,有種很焦慮的感覺。」

聽他這麼說完,我才察覺我一直眉頭緊鎖,內心確實焦慮。

如果今天找不到傅霽明的話,紀延卿也不會給我開綠燈讓我輕易見到他。如果見不到,我就沒法知道他不想回晟國的原因……

「沒想到,你能從聲音就聽出我和別人不同,但是……宣國人總不能都沒煩惱吧!你不能因為我今天很焦慮就說我不是宣國人!」我想狡辯,只聽傅霽明開心的笑了。

「一開始我只是想試探你,沒想到你這麼緊張,那大概是被我說准了吧!」

詐我!又詐我!

我生氣的甩開他的手,但很快他就又拉上,「這裡人多,你看大家都沒鬆手,如果我們送來了,會被懷疑的!」傅霽明示弱地說。

好吧,原諒你了。

我沒說話,當是同意他的說法。

「姑娘你是哪裡人啊?」傅霽明繼續他的詢問,我左右的看著路過的人一時間有些分心,所以並沒有回答。

傅霽明等了半天沒等到我的回答,又看我四處張望,突然停下腳步。

因為拉著手,我被他突然停下來的舉動牽住了。

我回頭看他,他嘟著嘴看我,眼神里有些委屈,我連忙回答道:「我是晟國人。」

晟國?!

傅霽明一下子鬆開了我的手,我被驚到了。晟國人怎麼了嗎?他反應怎麼這麼大?

「怎麼了?」我問他。

傅霽明突然變得嚴肅,轉身想走。

我一把拉住他,「怎麼了?晟國有什麼問題嗎?」

他一把甩開我,自顧自的往回走。我見狀趕緊追上去拉他,他還是一邊甩手,一邊快步跑了起來。

我一個前翻到他面前,他被我這舉動嚇了一跳。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讓他掙脫不開。他扭動著身體結果無濟於事,最後放棄掙扎。

他頭往天上看就是不看我,我轉念一想,該不會……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傅霽明吧?!

「你……叫什麼名字?」我試探地問他。

傅霽明不看我,昂著頭不說話。

「你情緒這麼激動……該不會……是……」

還沒等我說完,傅霽明就掙脫開我的手,往橋下跑去。

我們倆他在前我在後的跑,他腿長跑得快,我這裙子層多,只能提著裙子跑。這裡人多,我又不能對他用強只能跟著他跑。

路過那守橋人身邊時,他興許還在納悶為什麼我們一前一後的跑,莫不是生氣了?

我追著傅霽明,心裡確定他八成就是我要找的人,他扎進人群中想要脫身,但這會兒街上的人明顯減少,所以我也沒跟丟。

看他跑的方向是朝著王宮的,我心裡更加確定他就是我要找的世子。

快跑到王宮時,傅霽明突然停了下來。大概也是跑累了,我趕緊追過去抓住他。

「世子殿下,是你嗎?」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

傅霽明聽到這一句「世子殿下」,眼含熱淚。

他到宣國二十年,身邊親近的人喚他「主子」,在王宮裡都喚他「質子」。彷彿他是晟國世子的這個身份已經被忘卻。

「你口中的世子在他六歲被送到這裡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傅霽明怒吼道。

我看著他顫抖的身體,面具下流出了兩行熱淚。

我看著他的眼睛,替他摘下面具。

傅霽明不明白他這一生都已經為了兩國和平忍辱負重混到如今的地位,他只是一枚棋子。

但棋子也要學的變聰明些,初來乍到時他處處受人欺負。即使生活在太後身邊,那些宮人根本沒瞧得起他,給他吃剩飯剩菜,太后不在時經常對他打罵,給他臉色看,還罵他是「小賤貨」……

一開始他還反抗,一次狠狠的咬住一個太監的耳朵,咬的鮮血直流,即使嘴巴里都是血腥味兒他也沒鬆口。

太后得知以後問責下來,在場的宮人趁機陷害,都說是傅霽明罔顧宮規,太后只能罰他。

住冷宮,和一群瘋了的妃子一起生活,為了活命他甚至出賣色相給已經年老的宮女獻吻。

他痛恨自己的命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生活。

後來紀延卿即位放他出來。知道這件事以後,殺了那個宮人以儆效尤。把傅霽明拉到面前告訴他,「要想在這裡生存下去,你得靠自己。以德服人才是正確的解決方式。」

傅霽明聽了以後開始改變。不再那麼多戾氣,不在求太後放他回去。

開始讀書練字,學習吟詩作賦。在太後身邊適逢時從來不哭不鬧,偶爾也學著給太后捏肩捶腿,十分乖覺。

只有這樣,他才獲得今天的這般自由。討得太后歡心以後,紀延卿也允許他出宮遊歷,他想過,在宣國的世家女子大多勢力,他願意一生侍奉太后左右不娶妻生子。

我看著他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大多心裡委屈。我張開懷抱抱緊他,想給他一些安慰。

「別怕,我來救你了。」我堅定的在他耳邊說。

傅霽明搖了搖頭,一把推開我。

「我不用你救!」傅霽明心裡還是有怨氣的,「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是我自己活下來的,如今宣國國主對我很好,我不想回去,不想回到那個令人生厭的地方了!」他大喊。

我一時語塞,不管怎麼說,他在紀延卿即位可以獲得這種自由也算是好的。

如果強行帶他回晟國只會讓他變得叛逆。

「世子,我明白你的感受,從小寄人籬下,在刀尖下討生活的日子屬實委屈。可是你的故土終究是晟國,你也是晟國人。你難道不想再見到你的父母了嗎?」我勸慰他,可沒想到聽我說完這句話以後徹底點燃了傅霽明。

他的眼神變得冰冷,原來想刀一個人的眼神是完全藏不住的。

「父母?哈哈哈……真可笑!」傅霽明情緒激動,眼淚直接從眼眶裡迸出來,「他說,從我離開晟國起,就當自己已經死了!他說他就當沒有我這個兒子!他連我的墳墓都搭建好了你難道不知道嗎?」

傅霽明咬牙切齒的說,傅霽明口中的「他」,想必就是南宣王傅瀚海吧。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平靜。我並不憤怒他吼我,我只是氣憤南宣王竟然會這麼大義滅親,被自己的親生父親親自拋棄,簡直就是殺人誅心。

遠處跑來了一個士兵,「質子殿下,宮門就要落鎖了,您趕緊進去吧!」

傅霽明沒說話,點頭表示明白,邁腿準備走。我跟了上去,他沒說話只是行走。

在他進宮門的最後一刻,我拉住他的手,「世子,今夜您先回去,雖然……雖然對你的遭遇我不能說什麼,但我希望您平復心情后可以重新和我談談。」

傅霽明皺眉不說話,但也沒放開我的手。

「我叫孤雪。」

和你一樣孤獨的孤,落雪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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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孤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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