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中秋（1）
回晟國的事宜已經完成，今天是中秋節，按理說今天是個團圓的日子，雖身在異鄉但使團今天的情緒高漲，所有人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
紅袖一早就和我告假，她今天要去城郊的萬寧寺燒香拜佛，晚上還要出去採買些服飾收拾帶回去。
竹軒一早做了紅豆酥分給大家。本來今天該吃月餅，可好像大家比較貼合我的口味就都吃的酥餅。竹軒今天和暗衛營的人先行為我們去前面探路，所以中午用過午膳他們就離開了。
御廚過了今天就要回到王宮裡，所以今晚的大餐還是他包攬了。陸朗行一干人等今天拉著他說了好一會兒感謝的話，本來紀延卿讓他來給我補身子，但是大家對於我的葯膳很感興趣，所以每人每天的膳食直接都由他來做了。
傅霽明今天陪太后在宮裡過中秋，而我就坐在房間里收拾東西等著紀延卿。
也不知道他說的與民同樂會是怎樣的架勢。
今天的天氣不是很熱，天空中飄著幾片雲也算有個陰涼可以躲躲。淮陽王都也算靠南，這裡的天氣比較潮熱，之前的秋老虎實在猛烈，差點兒要了我的命。
我正百無聊賴之際，就看到兩個宮女跑了進來。
「參加將軍！」二人跪地行禮。
「平身吧。」
我一看他們的打扮就是宮裡的樣子，想來是紀延卿派人來接我了。
「王上傳召您進宮面聖呢！」
其中一個宮女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讓開門讓我出，可是……紀延卿不是與民同樂，按理說應該他出來呀！怎麼現在變成我進去了？
也許是紀延卿今天有什麼政務還沒有忙完，想著我去等他出宮更方便吧。
我答應了她們，徑直走出門坐上了馬車。
這次馬車直接穿過宮門，將我帶到了一處從來沒到過的宮殿門口，我下車時機敏的四處看了看，是王宮沒錯。
可是，這宮門口寫著「鳶沐宮」三個字，距離紀延卿的議政殿還是有一些距離。
但這兩個宮裨沒有理我，推開門就讓我進。
我走進去看到裡面早已等候好了的宮女們一時間感覺有些危險。
眾人一看到我立馬下跪行禮，然後沒等我說任何身後的幾個宮女就開始脫我的衣服，她們七八個直接撲過來，弄得我很懵。
我在王宮裡也不好和上次一樣動粗，所以半推半就被她們送進了浴池裡。
她們手下麻利的給我沐浴熏香，絲毫不怠慢的又將我推到梳妝台前開始化妝。
我實在忍不住的拉住她們的胳膊，「等等，我是個將軍，化妝不合適吧？」
其中一個宮女一聽我這話立馬捂嘴笑了起來，「王上今天吩咐的時候還說，您可能會不從，讓奴婢們提醒您答應過王上一個要求，說了您自然就明白了！」
那宮女笑的很歡快的說著，掙開我的束縛繼續對我的臉開始擺弄。
我半信半疑的癱在椅子上，腦海里開始回放和紀延卿在一起說話的所有片段，我印象深刻的就是答應他邊關的太平，可這明顯是要給我穿女裝啊！
哎？！
該不會是我第一次在行宮裡我要求進宮見傅霽明的時候，他用前天見過我穿女裝威脅我吧！
想到這裡我就覺得出糗，一副懊惱地撇了撇嘴，結果一個宮女正在拿著口脂給我抿嘴，一下子我給整到了外面。
那個宮女激動的大叫一聲，我瞪大眼睛看著她花容失色的樣子，以為出了什麼大事，結果一照鏡子又讓我「花容失色」！
我直接把口脂糊到臉頰上，一道鮮紅的印子正趴在我臉上！
那宮女手忙腳亂的拿出手絹給我擦拭，然後一邊數落我，不讓我亂動。
這個小插曲過後，她們有條不紊地擺弄著我，光是我的髮飾就好幾種，她們樂此不彼的為我搭配，嘴裡還不停探討著紀延卿喜歡哪種類型，然後眼睛不自覺的瞅著我又趕緊收起來的小動作十分小心。
我看著她們的樣子只覺得有趣，原來做一個平凡女子竟是這般有趣。
我出門從來都是洗把臉直接出門，什麼胭脂水粉我壓根不懂。看著她們把自己收拾的立立整整的樣子，我只覺得羨慕。
「將軍，您平時喜歡穿什麼顏色的衣服啊？」她們商討半天也沒討論出動靜，索性直接問我的喜好。
「王上喜歡雨過天青色還有清冷型的顏色，不如就拿著水墨裙吧！」
還沒等我開口表達，其中一個宮女直接搶答了，然後她們就開始七嘴八舌的開始說著「自己的王上」都喜歡什麼顏色，總之我聽完就是紀延卿喜歡五顏六色。
上次被紀延卿看到時穿的是黃色，第一次來面見他時我穿的紅袖選的紅色，上次他的皇子出生宴飲群臣我穿的紫色…
我看著那掛了一堆的衣服，細細挑選起來，管他紀延卿喜歡什麼，我穿衣服首先講究的就是舒服和自由！
別等到萬一有刺客來刺殺他，我的裙子太礙事影響我施展拳腳。
我正煩惱時看到一件很特別的煙粉色，並不是那種鮮明的嬌艷色，而是溫溫柔柔的暖粉配合著藏藍色的綉案。胭粉和藏藍的搭配端莊又不失優雅的氣質。
我從中抽出來向她們展示我的選擇，宮女們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後齊聲拍手說好。
待我換好以後，她們都一副驚呆的感嘆起來。
「天吶！將軍！你好美啊！」其中的一個小宮女大聲讚歎道。
我有點不好意思的笑著，走到鏡子面前看著這樣的自己。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居然可以這麼女人！這鏡子裡面的我畫著精緻的妝容，不妖艷但也卻不遜色於那些經過調教，好好將養的世家女子。
這粉色極度趁我的膚色，近看像是書香世家出生的女子，清新典雅。遠看顯得像是亭亭玉立，大方端莊。
這樣就算是被熟人認出來也不會丟了面子、失了分寸。
我從上到下仔細打量自己，嘴裡也是忍不住溢出些笑意，今天一定是很美好的一天！
宮女們不忘給了我一條遮面的絲巾，這樣就算走在街上萬一遇見熟悉的人也不會被認出來。
「將軍，王上已經在門口等您了！」有一個好事兒的小宮女滿臉笑的合不攏嘴，嘴裡酸溜溜的提醒著。
我就在剩下宮女的起鬨中走出殿門，一出去就看到站在樹下的紀延卿。
他背對著我，身著白衣好似個有闖江湖的少年人，他的頭髮半束著，剩下的黑髮直接披在肩上任由微風拂去。
也許是聽見宮女們的起鬨聲，紀延卿慢慢轉過身看過來。
紀延卿原想著她會和那天一樣，一身嬌俏裝扮，不失可愛和溫柔。沒想到……
他見到一身粉衣的碧人站在殿門口，臉色微紅嬌艷，像是三四月的桃花一般盛開。她的眉眼從遠處看是驚艷的，也許是太好看了，竟然讓紀延卿失了神。
我看著紀延卿怔住的樣子以為是宮女們沒給我整理好裙擺，於是低下頭仔細查看，發現裙子整理的沒有問題，可是紀延卿就這麼看著我，不免讓我會緊張，也可以說是害羞。
「王上？」我輕聲提醒他道。
紀延卿彷彿大夢初醒一般的應聲，這讓趴在我身後的宮女們又是一陣偷笑。
「杏臉桃腮，真似海棠醉日。」
紀延卿不自覺的喃喃道。
我只覺得今天紀延卿有些和平日里有些不同，他的眼神傳遞出來的是我從未見過的一種溫情，似雲似霧般迷離卻帶著些許…發亮的星星？
秋風習習，紀延卿看著我站了許久都沒有回應，還是崔壽忍不住的在旁邊一個勁兒的咳嗽才緩解這尷尬的場景。
「孤雪將軍，馬車在宮外，今天王上的安危就拜託您了！」崔壽走到我身旁來小聲說著。
我看他也沒有換常服，心裡有些疑惑。
「公公您不跟著一起嗎？」我詢問。
崔壽擺手笑了笑了，「王上出宮為探尋民情，老奴一把年紀折騰不動了，留在議政殿操守著等你們回來。」
我只能尷尬的笑笑，看著崔壽頭髮已經花白，即使面容和善的他也有他的使命。
紀延卿轉身先上了馬車，我看著今天出宮的陣仗並不大，車夫是應該是軍營里出身，車後跟著六個帶刀侍衛，還有一個面容陌生的男子腰間帶著一把佩劍。
他佩劍上鑲嵌著一顆王珠，應該是紀延卿的近身侍衛。
那個帶刀侍衛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並沒有什麼其他東西，讓我對我些許有些好感。畢竟自從來到這宣國地界，所有知道我身份的人都對我嗤之以鼻並無所為的尊重。
「這位是王上的近衛統領，李翉。」
崔壽向我介紹著他的名字，我們相互點頭示意對方，他依舊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也並未和我言語。
我和崔壽告別，上車坐在紀延卿的旁邊。
他現在的神情已經恢復了以往的平靜，待我坐穩就讓馬車動了起來。
我們朝著宮外駛去，我一直抿著嘴略有不自覺的東張西望，假裝自己還很平靜的樣子。
紀延卿過了半晌，突然開口：「你穿女裝…還挺好看的。」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王上真是個記仇的人，讓宮女們把我裝扮成這樣供自己取樂。」我嘴上瞞不情願地說著，卻用手不自覺的撫摸著衣服上藏藍色的花紋。
紀延卿看到我這個小動作，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輕鬆起來。
「這是你欠孤的，孤只是合理的讓你兌現承諾，何有『記仇』之說？」紀延卿壞笑著說。
我張口準備反駁他，可發現根本沒有可反駁的餘地留給我，只能又把嘴閉上。
「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畢竟明天你們離開以後，怕是有生之年再無機會回來了。」紀延卿試探地問我，他的話語中略有一些不舍，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聽錯了。
今天是中秋，萬家團圓的日子。
他沒有留在宮裡或者去陪太后，哪怕王后也沒有。
我問過傅霽明關於中秋在王宮的過法，紀延卿從來沒有在哪個節日微服私訪，中秋都是留在宮裡準備酒席陪伴家人。
而今年……
我的直覺告訴我紀延卿對我不一樣，可我實在想象不出理由，我突然很害怕面對他，因為怕自己會陷入他「溫柔」的陷阱里。
他可是個帝王，自古最是帝王無情，更何況他從未……
他從未真正的愛過一個人，他愛的只有王位和這個國家才對。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發現紀延卿對我的與眾不同，可我不敢相信，更不敢和他當面對質。
我們立場不同，所處環境不同，地位不同。
又或許可以更直觀的說，他不是我心裡的那個人。
可他做的許多事，都讓我感動。
我在這一刻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古女將少的原因，因為『婦人之仁』是女人最致命的弱點。
如果有天宣國和晟國不得已到了兵戎相見的地步，我是否會念及舊情網開一面？
這個道理，紀延卿怎麼會不懂呢？
所以今天，即使是闔家團圓的日子，他本應該和往年一樣宴飲群臣，晚上歇息在王後宮里一同賞月……可這是他與她此生唯一一次可以掙脫束縛的一天了，他怎麼可以放棄？
紀延卿抬眼悄悄看了孤雪一眼，心裡沉重的彷彿泰山壓頂般窒息。
到底該不該把對你的情意宣之於口？
又或許我早就表白過了，在每一次望著你的眼神里。
「王上，到了。」
李翉小聲在窗邊說著。
我看著紀延卿想著我先下去扶他，所以直接抬起屁股下了馬車。
可一下來我人都傻了，這……這是萬寧寺？
今天來敬香火的人格外多，寺廟外來往都是些面容帶笑的香客，有人手裡帶著香火，還有人手裡攥著紅絲帶，應該是一會兒許好願要綁到樹上的。
我抬起胳膊遞在紀延卿面前示意他扶著我下來，紀延卿看了我一眼倒也不矯情的同意了。
「為什麼來萬寧寺啊？」我不解的看著紀延卿。
紀延卿的嘴角略微上調，意氣風發的徑直走進去，沒給我解釋任何。
我無語的跟著他進去，看著來往香客都看著我們，我還以為他們認出我來，正準備帶上面紗躲避，卻被紀延卿一把拉住。
「你今天化成這般模樣，就算神仙來了也要多確認幾次，沒人會認出來你的！」
然後紀延卿一把抽走了我的面紗放進自己懷中，一手拉著我的袖子，朝著寺廟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