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今晚月色真美

紀延卿和我戀戀不捨的離開了緣橋，他內心卻突然來了一場波濤洶湧。

我們沿著河邊走，各懷心事。

紀延卿在和內心深處滿懷愛意的自己作鬥爭，因為過了今晚，以後哪怕再次相見就不再是並肩同行了。

他從小就以最嚴格的方式對待自己，讓自己變得冷冰，變得無情。

他以為所有的人或者事都無需情誼，只要有共同的利益產生，便可以讓一切人心收為己用。

可在遇見她的那一刻全部瓦解。

按理說他們接觸時間並不長，但好似圓月不常有，一旦出現卻足矣讓世人讚歎它的美。

路過一間酒鋪，我聞到了一陣淡淡的酒香。

老闆在門口擺了一個巨大的酒罈，不用任何言語就能吸引來懂行的客人。

我走上前討了一杯嘗嘗味兒，結果這酒水入喉一下子勾起了的饞癮。

我轉過身滿懷期待的看著紀延卿，他看著我露出喜愛的神情就立馬讓李翉付錢買了兩斤。

我手裡提著買好的酒拎起來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不知是和我一樣饞酒還是覺得我的樣子有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咱們去乘夜舟吧！」紀延卿看著遠處有一個租船的地方，拉著我就跑了過去。

但是這老闆手裡的大船都被旁人預定了，只有幾隻小船給我們。

紀延卿吩咐李翉讓他們在岸上等著，可李翉看著我，一副不太放心的眼神瞅著紀延卿。

李翉大概知曉我是將軍，身手沒試過但要是對紀延卿動手絕對不成問題。

他本來因為今天紀延卿一直拉著我有意無意的亂逛就有些提防，可是也不敢問出心中所想，但身為近衛是萬萬不能離開君王半步的。

我挑眉看著李翉擔心的眼神，心裡本想著要不然拉他一起，卻被紀延卿制止了。

隨後紀延卿拉著李翉去旁邊說了幾句話，李翉看我的眼神立馬變成了同情。

為什麼是同情？！

我不解的看著紀延卿壞笑的走回來，而李翉和其他侍衛吩咐了幾句就四散走開。興許是分散在各處保護紀延卿。

船家見我手裡提了酒，立馬讓人準備了些許下酒菜擺上船，只等著我們坐上去。

我報臂一臉神氣的看著紀延卿，「這下…你的安全可就攥在我手裡了！」

紀延卿沒理我，先行上船。

我無所謂的聳聳肩，也跟著上去了。

船家派了一個熟練的槳夫為我們划槳，我和紀延卿就坐在裡面吃菜飲酒。

幾杯酒下肚，話匣子也就打開了。

「你回去以後幫我給我王妹帶封信好嗎？」

紀延卿微紅著臉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遞給我，我想都沒想的接過揣好。

紀延卿沒想到我答應的這麼爽快，反問我為什麼。

我笑著痛飲一杯酒，「你對我這麼好，我該回報你的！只不過一封信而已，又不是讓我遞給她一把刀！」

紀延卿笑了，也許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這時看我的目光不再收斂，直勾勾的看著我不肯挪開。

他那雙含情眼不知見過多少時間絕色，我察覺到了他熾熱的眼神卻只能視而不見。

「你可知，我一開始就只是想見你一面，可見了你就想和你講話，和你講完話就想牽你的手，牽著你的手就想將你擁入懷中……可如今，我想吻你。」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已然微醺的紀延卿，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他這是喝醉了？！

我突然感覺醍醐灌頂般的清醒過來，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他說他想吻我？

難道是把我當做了其他人？

紀延卿看著我臉色嚇白的樣子突然笑了起來，「你不知道吧，可能……我現在和你說這些你不會相信的。」

「我從未有過動心的女子，而你是我迄今為止人生中最美麗的一個意外。」紀延卿自顧自的開始說起來，可我卻直接傻在原地，不知該用什麼回應，或者壓根不需要回應。

紀延卿淺笑著看我，神情似柔水一般掀起層層漣漪撩撥著我的心弦，我承認，在他說出這句話的那一秒，我的心跳開始加速。

「孤雪，你若不是晟國的將軍，我必然不會放過你。看著你這般靈動聰慧，你是最能懂我心思的人，可是……」

說到這裡，紀延卿面露傷感之色，眼神里星星點點的東西讓看到的人都能感覺到他的心碎。

我緊緊的攥住衣裙讓自己鎮定下來，但是我的大腦如今一片空白，我什麼也想不到，只有紀延卿現如今露出來的所有神情。

一個人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彷彿和我站在同一個平面，一字一句發自肺腑。可我被酒精蒙蔽了理智，竟然在這一刻…我心軟了！

「你被宋思源重傷暗算的時候，我一個人坐在寢殿心急如焚，恨不得親自將他碎屍萬段給你出氣，心裡巴不得立馬跑到你床前看你。可我在快要走出門的那一刻突然又想起自己是君王，我愛你卻不能越雷池半步。」

紀延卿眼眶裡的淚水沒有被攔住，流了出來。

第一次，我想也是最後一次能看著紀延卿這麼失態的樣子。

「我利用你那麼多次，你可以恨我的孤雪。可你沒有，你明知道在大殿之上我讓你用『蟒劍』是為了提醒沈祿垣不要忘記君恩，你還是照辦了。」

「我明知沈祿垣想要你的命，卻還是默許了他的做法。孤雪，你恨我嗎？」

我看著紀延卿淚流滿眼的樣子，強忍住自己也快要綳不住的眼淚。

他這個時候居然在意的是我會不會恨他？

我笑著搖了搖頭說「不恨」，卻在右邊眼眶裡悄悄流出一滴淚。

我假裝整理碎發，用手指輕輕拭去淚水。

我們都知道哪怕有喜歡，也不能給對方任何希望，在面對他這些由衷的表白，我只能笑著接受，等天亮以後再把它忘了。

「孤雪，此生恐怕沒有機會再相見了。」紀延卿說到這裡突然更咽，我能看到他咬緊牙關強忍著悲傷的樣子。

我們對視良久，彷彿用沉默告別對方。

「我是永遠被困在這裡的人，」紀延卿用手指著心臟的位置看我，「但是在這裡，永遠是你的退路。」

我知道我的淚水也早已破防，聽著紀延卿的話讓我心裡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呢？

我想從簫景策那裡得到的，也不過如此。

可是簫景策再喜歡我，卻也從未開口說過這些話。所以我只能永遠活在一個迷幻的夢裡，將自己用鎧甲偽裝起來堅強的樣子，手刃殺伐從不手軟的讓所有人信服我。

每個人的心裡都是有一桿秤的，遇見好的東西也會相互對比。

而這一點上，簫景策輸的徹徹底底。

我對紀延卿用力的笑著，我心裡是歡喜的，因為從我長這麼大以來從未有人真心對我說過喜歡。

所有人利用我，然後棄之而去。

我以為永遠都不會聽到別人對我說出「喜歡」二字，可如今聽到了卻是和我永遠也不可能有結果的人。

「我只能在今晚，月色正美的時候向你訴說我全部的愛意。」紀延卿抬手拭去我的眼淚，眼神滿是愛意也改變不了了我們的結局。

我心裡明白我對他不可能一絲一毫的喜歡都沒有，但是僅憑那一點兒愛意還不足以讓我們相愛。

我對紀延卿，更多的是感激之情中生出來的喜歡。

卻不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愛慕之情。

可一切明了以後更多的是遺憾。

原來他費盡心思找理由帶我去行宮，算好時辰去太后那裡救我，在得知我準備離開以後又趕緊想辦法推掉中秋節這樣大的日子也想和我出來做一日的普通人。

原來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蓄謀已久，他想要的就是我們站在一起時有人會說我們是「夫妻」。

哪怕是假的，至少有一日會有世人覺得他們像恩愛夫妻。

我低頭整理思緒，用手搖晃著酒瓶，感覺還剩下許多，今夜醉一次也無妨。

我笑著舉杯，紀延卿也拿起酒杯和我乾杯，一杯飲盡所有的不甘。

「孤雪，成全我一次好嗎？」

紀延卿手裡捏著酒杯，他臉上的紅暈已然上頭。

他說的「成全」，是要吻我嗎？

他借著酒力，臉慢慢湊過來。

就在我已經能感覺到他的鼻息時，我還是退縮了，身子向後挪了一下。

紀延卿一怔，臉色不佳的看著我。

可能他自己也覺得失態，不能借著酒後亂性隨意欺負我，他回過神苦笑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想著他的要求，可是心裡卻不能理智的看待這個問題。

我覺得是今晚喝多酒所以才會心跳加速，再加上臉紅會讓人難受，可為什麼聽他說完這所有的話，我也會難過。

紀延卿低頭喝酒，趁我不注意又多喝了喝幾杯。

等我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有些沉醉。

他拉著我的手不肯放，我卻沒有掙脫開他的手，我能明顯的感覺到他掌心帶來的溫度。

「可以。」

我的理智這個時候全無，我想成全他，也想成全我一次。

紀延卿滿是不相信的看著我，他的表情比剛才我拒絕他還震驚的樣子。

我完全被酒精麻痹了，彷彿全身的血管都在跳躍，而我的心跳就是為這荒唐舉動的奏鳴。

我緩緩閉上眼睛，眼淚不自覺的流出來，但這不是悲哀而是歡喜。

氣氛開始升溫，紀延卿看著我緊張的樣子，不禁開始笑起來。

紀延卿緩緩靠近我，我的五官這個時候變得十分靈敏，彷彿每一個細胞都在等著他。

他輕輕的吻上我的額頭。

這一刻，我剩下的理智全部瓦解崩塌。

紀延卿近我很久，兩個人的呼吸都是壓抑著的平穩，心跳聲彷彿是交響曲一般合奏。

他的唇又緩緩移到我的眼睛，鼻尖…最後一記深吻落在我的唇。

我全程閉眼不敢動，任憑紀延卿撬開我的嘴，用滿是酒味兒深吻佔據我的整個靈魂。

這世間如果真的有天神在上，不知是否能聽到我現在內心的聲音。

世間能否有這樣一片聖地，可以讓相愛的人自由的相擁，可以不用在乎任何世人的眼光還有責任的束縛，讓有情人相守。

假如命運要如此捉弄，讓隔著千山萬水的我們相遇卻沒有下文，那就只有用今夜的歡愉，成為我們彼此人生中難得的偷歡。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得到一個人全部的愛，雖然心裡是期待的，但沒想到我一直執著的肯定和有明確的愛意是這個被世人皆說「陰險狠毒」的帝王給我的。

我想我大概永遠不會告訴紀延卿，他吻上來的這一刻，我對他產生了男女之間的喜歡。

我想如果我說出口了，大概真的無法回去了。可我還有琥珀營幾十萬的將士等著我回去，我身上還有沒有完成的使命。

而他，紀延卿……

此後會成就一番帝王大業，只有他一個人在無人之巔受萬人朝拜，成為名副其實的「陰謀家」。

紀延卿，明天天一亮你依然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無情帝王，而我會帶著你給我的喜歡回到晟國繼續我的故事。

今晚的月色真美，讓孤雪和紀延卿永遠留在這個萬家團圓的日子裡，長久的活著。

活在我心裡也好。

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於悲風。

有的人和事錯過了就是永遠，可能多年以後回首，那人和事都會在斑斕的歲月里變的模糊。

謝謝你紀延卿，讓我至少能有一次被堅定的選擇過，謝謝你曾捨命救我，讓我再次活下去。謝謝你今夜帶我乘船賞月，讓我明白什麼是被愛。

不能和你再多經歷一些事是我們的悲哀，我將此生最真摯的一場眼淚獻給你，希望你從今以後能心想事成，事半功倍。

紀延卿，你要好好活。

待你成就一番大業，不論我身在何處依然會為你慶祝。

紀延卿，我……

會好好珍藏你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