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被黑暗籠罩的城市
肖默不打算把和女孩見面的事告訴尋凶組成員。一來呢,是想先探探她都知道些什麼,萬一沒有任何價值呢;二來呢,是怕這群人想到歪處去了,以為他妻子剛死,就想找個新的。於是,第二天的上午十點,他獨自一人來到紅光咖啡館,點了兩杯卡布奇諾,坐在一張桌子邊等待李雪絳的到來。
過了不到五分鐘,一個女孩就探頭探腦地向他這邊看了過來,肖默沖她揮了揮手,她顯得有點兒緊張,小跑著過來,小心翼翼地坐下。
「不好意思啊,最近有點兒忙,周末也要上班,來晚了。」她小聲咕囔著,低下頭不敢看肖默的眼睛,雙手輕輕抓撓著大腿。
「沒事,你別緊張啊。有什麼重大發現?」肖默溫和地對李雪絳道,「也許,會對我們有所幫助呢。」
李雪絳疑惑不解地抬起頭:「你們?還有誰?」
肖默知道自己說漏嘴了,連忙道:「當然是我和警察啦。我們都想快點兒破案,你知道的。」
李雪絳點了點頭,咬咬嘴唇,輕聲道:「你們家的事,我很抱歉。夏英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學,當時她是班長,學習成績好,我們大家都很服她。沒想到,畢業這麼久,突然出了這種事……」說到這裡,她自覺地閉上了嘴,默不作聲了。
但肖默卻感興趣起來,略微向前探了探身子,緊張地問道:「你和夏英……是什麼關係啊?我很少聽她提起你,你們真的是很要好的閨蜜嗎?那這些年怎麼不聯繫了?」
他向李雪絳投去詢問的目光,女孩卻微紅了臉,她摸了摸脖子,低聲道:「那個……我只是她的同班同學而已啦,怕你不來,才說我們是閨蜜的。對不起啊。」
肖默理解地笑笑:「沒事。那你說吧,什麼事這麼重要,要讓你不上班跑過來,還謊稱自己是夏英的閨蜜,一定要來見我?」
誰知,李雪絳卻突然臉色驟變,一副十分驚恐的模樣。
「你說呀。這裡又沒有別人。」肖默鼓勵道,「別人不會知道的。」
女孩用力點點頭,慌亂地看了看四周,用低得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我看見他了。」
「什麼?!」肖默這句說得很大聲,引得周圍人都向他投來好奇的目光。
「你小點兒聲!」李雪絳緊張萬分地小聲道。
「你什麼時候、在什麼地點看見他的?為什麼不報案?」肖默壓低了聲音,激動地問道。
女孩顯得更加慌亂,但她還是努力鎮定下來,用依舊很驚恐的語氣道:「因為,他也看見我了。六月某日,具體是哪一天我記不得了,只記得是前幾天,嗯,六月的前幾天,也就是方誌亮妻女被害的那個案子的案發時間后,我當時正好下樓倒垃圾,在回去的路上看見一個男子,慌慌張張地,神情很不自然,從我前方跑過來。他看見我,顯得更害怕了,一把抓過我來就說別告訴別人,否則就殺了我。」說到這裡,女孩倒吸了一口冷氣,似乎當初的害怕又一點兒一點兒回到了她身上。
「大半夜的,你去倒垃圾?」肖默驚訝地問道。
「嗯,我總是習慣在半夜倒垃圾。」女孩有些尷尬地道。
「哦。那你怎麼肯定他是兇手的?」
「你傻呀。」女孩愣了一下,隨即皺眉道,「一個人,大半夜的,神情古怪,還拉過你來讓你別跟別人說什麼事,否則就殺了你,這樣的人,不是那個連環殺手還能是什麼人?」
「可是,萬一他只是以為你看見了他的別的什麼事,才這樣警告你呢?」
「不會的。他的手上有血。」女孩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他抓住我時,在我的手臂上留下了血。」
「說說具體是怎麼回事。」肖默一下子來了精神,聚精會神起來。
李雪絳吸了吸鼻子,緩緩道:「我當時剛倒完垃圾,想回家睡覺,一個大概三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就突然沖了過來,把我按在綠化帶上,惡狠狠地威脅了我那句話。他手上有血!我回家后洗了很久才把血洗掉了。當時我就擔心他會不會是殺人了,一晚上都失眠了,卻不敢報警,怕他真的會回來殺我。但第二天,還是有人發現了不對勁,隨後才發現是方誌亮的妻子和女兒死在了家裡。結果,還是有人被殺了。但是,警察走訪時來我們家問我,我還是不敢說出那件事。最近,我有些自責,我怎麼就那麼懦弱呢?小區安保變嚴了,也許那個人不敢再回來殺人了!況且,方誌亮他們家的事剛出了沒多久,林臨家、葉偉家還有你們家,都相繼出事了。我……我良心不安了。那個人,會不會再殺人啊?」女孩表情痛苦地垂下頭去,小聲啜泣著。
肖默並不想跟她解釋他和葉偉的案子才是前兩案,也不想問她是怎麼知道那些人全是一個人殺的。他只是想要她幫助他們,同時,尋凶組他也不想要一個小女孩加入。這麼壓抑的環境,一個女孩子,一定會受不了的。於是,肖默只是低聲安慰了她幾句,並未多說。
良久,李雪絳重新抬起頭,用顫抖的雙手拿起咖啡杯,小心地抿了一口。「所以,」她的眼睛亮了起來,「我就決定來找你。夏英的確是我的同班同學,她死了,別的同學都不管,哼,我偏偏要管!從這層特殊的關係接近案件,也許,會給我查下去的動力,也會更有效率。畢竟,那個女生原來是我的班長,她死了,我是不可能坐視不管的!我是說,別的陌生人死了,也許對我的影響還不是太大,但是一個熟人死了,我絕對會受到影響!我不插手這個案子,會受到良心的責備的!」
沉默了幾秒,肖默突然說了一個和這些案子無關的內容:「《最苦與最樂》,聽說過嗎?中學時學的。講的就是一個人最大的快樂就是該盡的責任盡到了;一個人最大的痛苦就是該盡的責任沒有盡到。」
李雪絳想了一下,露出了笑容:「嗯,是梁啟超寫的。這麼說,你是願意讓我管這個案子的?」
肖默點了點頭:「是啊。像你這樣正直勇敢的姑娘不多了。」
李雪絳微微紅了臉,淡淡地笑了笑。「聽說,你也在查?」
「是啊。死的人有我的妻女,我自然也會查一些。但是,我只是個普通人,又不是警察,也不太會查。」肖默謹慎地回答道。他已經被這個女孩略微感動到了,但還並不打算把他查到的這些東西告訴她。畢竟初次見面,還是小心為妙。
李雪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試探著問道:「那我可以幫你們查什麼?」
肖默被問得一愣。他沒想到李雪絳居然會直截了當地提出要幫忙。他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道:「姑娘,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還是覺得你應該把這些告訴警察,他們才是專業查案人員。我就是個編製外的非專業人員。」
李雪絳有些失望地點了點頭,賭氣般地一口氣喝完了一整杯卡布奇諾。「真苦。」她抱怨了一句,就背上包,站起身,「我走了。」
「唉!」肖默忙叫住她。
「幹嗎?」李雪絳冷冷地問道,「你不是讓我去找警察嗎。我現在就去。把我跟你說過的話忘掉吧。」
肖默在她耳邊輕聲道:「如果那群人問你怎麼現在才說,你就說當時沒有想起來,現在突然對這件事起了疑心,他們不會懷疑你這個女孩子的。」
李雪絳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我知道啦。我又不是傻子。」說完,她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咖啡廳。
肖默眼神複雜地望著她的背影,沉重地嘆了口氣,坐下,慢慢喝掉咖啡。
他想了想,決定去找一趟尋凶組成員。李雪絳見過那個人,很有可能,她屬於現場感知人。她很有可能是偵破此案的關鍵,但肖默又怕一個女孩子去參加他們幾個大叔的行動有點兒不太好,所以要徵求一下其餘三人的意見。他在群里通知后,立刻動身前往指定地點,也就是他家。
他急匆匆往家趕之時,刑警隊里也忙得不可開交。每個人都各司其職,有的人查監控,有的人出外勤,還有的人,坐在辦公室里,冥思苦想。比如高光。他已經系統地重新看了一遍卷宗,對四起案子的各項信息又過了一遍,卻始終找不出突破口。兇手太細心了,每一個案發地點和拋屍地點,都被兇手計算在內,既沒有留下指紋或dna等實質性證據,也沒法找出任何一個知道或看見這些起案子的人。這樣,該怎麼查呢?
查案方向,一般得知道兇手的作案動機,或是根據一些小線索才能定下的,而這八名被害人,生活中並沒有交集,顯然不是仇殺,也不可能是情殺,或是其它什麼平常的作案動機,這是他很早就下了定論的了。那麼,就只能是仇視社會,報復型殺人了。高光曾經設想過,這個人,可能是屬於無組織力的殺人犯。因為,一般有組織力的殺人者,都會精心選擇殺人對象,再謹慎制定計劃,最後再進行長時間的跟蹤,找準時機殺掉對象。而這又說不通了。因為他也是個謹小慎微的人啊,也沒留下證據,就殺了人,而無組織力的殺人犯大概會把現場搞得亂七八糟的吧。
那麼,難道說,這是一個仇視社會,且有組織性的殺人犯?也可能是這樣吧。如果他是這樣一個人,那麼接下去的查案方向該怎麼定呢?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最近,他們還是在查各個案發地和拋屍地的監控,除了金水湖意外查出肖默之外一無所獲。但認定他是兇手,也證據不足呀。就憑他是在那個大概的時間裡出現過?如果案子都這麼查,不知會出多少冤案呢。除非,再找到其它更有說服力的證據。
高光苦笑了一下。兇手要是真的是他,那也太荒唐了吧。那麼細心的人,會在拋屍這一環節出現紕漏?說給誰聽誰也不會相信吧。好吧,那就先暫時放下肖默吧,一開始他也只是憑感覺覺得他像兇手,但誰能憑感覺破案呢?還是要回到案件上來。他正要接著想兇手特徵,小宋就敲門進來了。
他臉上的表情很激動,大聲道:「師傅,有個女的,說看見過兇手!」
高光皺了皺眉,但還是讓小宋把那個女的給帶了進來。一個女孩慢慢走了進來,忐忑不安地垂首站著。高光笑笑,示意她坐下。
「你說你看見兇手了?」
「嗯。」女孩點了點頭,把事情的原委向高光講了一遍。
高光仔細辨別著她話里內容的真假,並注意著她臉上的表情。話里沒有矛盾點,表情也並無異樣。高光這才相信女孩沒有撒謊,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叫身邊的小宋仔細地把女孩說的話記錄了下來。
「你為什麼會想到來找我?」高光突然問道。
「你是隊長啊。這麼重要的事,當然得跟你說了。」女孩用手小心地捋著頭髮,小聲說道。
「你有沒有跟別人提起過這件事?」高光接著問道。
女孩神情躲閃了一下,但最終還是輕輕地搖搖頭:「沒有。」
「姑娘,別試圖欺騙一個警察!」高光立刻看出女孩眼神中的不自然,厲聲喝道。
但女孩卻顯得不再害怕,堅定地道:「我真的沒有跟別人提起過這件事!」
高光見女孩著急的樣子,態度緩和了下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您還有問題要問嗎?」女孩緊張地看著他。
「嗯……你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就告訴警察這件事,或是在警察走訪時就說出來?都過去這麼久了,現在突然想起來了?」高光注視著女孩的眼睛,問道。
雖然她早有準備,卻也顯得有幾分心虛,偷偷深呼吸了一下,強作平靜地道:「哦,您問這個呀。我當時沒覺得有什麼可疑的,現在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就立刻過來說了。」
「是嗎?」高光若有所思地閉上眼睛,大腦飛快轉動。他拽過小宋手裡的記錄單,細細看起來。女孩屏住呼吸,心臟狂跳。
「你剛才說,那名男子手上有血,還威脅要殺你是吧?」過了良久,高光終於看完了女孩的描述,邊把單子遞還給小宋,邊問道。
「是。」女孩老實回答。
高光笑了笑:「那你就是怕那傢伙殺了你,才過了這麼久才下定決心來警局的了。」
女孩吃了一驚,獃獃地望著高光,說不出話來。
「你看啊,」高光接著自顧自地分析道,「一名男子在你倒完垃圾剛要回去時,截下你,還威脅了你一番,回家后你又發現自己的胳膊上被他沾上了血。這很不尋常吧?你會很害怕,擔心他殺了人吧?但是你又轉念一想,又怕你向我們透露了這件事,會被兇手知道,引來殺身之禍,所以又很矛盾,想了一個多月,終於下定決心,冒著被殺的風險來了,對吧?」
見女孩一臉驚恐,他又溫和地補充道:「你也不用害怕。一個普通人,遇到這種事,害怕是在所難免的。只要你相信警局,這案子,有你的幫助,就不愁破不了。我們也絕不會怪你不早說。」
女孩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沉默幾秒,高光道:「姑娘,留個電話吧,以後有事給你打電話。對了,還沒問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愣了一下,低聲道:「李雪絳。」
「嗯,很好聽的名字。唉,寫這兒,雪絳。」
小宋把女孩送走後,急匆匆地跑回高光的辦公室,道:「師傅,這個李雪絳,會不會有問題呀?」
高光笑了:「你覺得呢?」
小宋撓撓頭:「我覺得有。首先,我看她神情緊張,眼神躲閃,一看就覺得她心裡有鬼;第二,她話里的矛盾點,您後來也和原描述對比后發現了問題,說明她在向我們故意隱瞞著什麼。唉,對了,那個肖默不是有嫌疑嗎,這個小女孩會不會跟他是一夥的啊。」
高光想了一下,隨即就搖了搖頭:「應該不會。你看,現場痕迹顯示為一人作案,現場雖然沒有留下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但我們可以通過場景還原來推斷,這些事都是由一個人乾的,並無第二個人的參與。」
但說到這裡,高光又皺了下眉:「但凡事都不能說得太絕對,也許,是有一個人在指使另一個人作案,也是有可能的。」
小宋點了點頭,思索片刻,道:「嗯,但還有一個地方說不通,師傅,您注意到了嗎?」
「哦?是什麼?」高光一下子來了興趣,好奇地問道。
「我們畫出來的兇手應該是一個十分謹慎、辦事周密的人,但通過李雪絳的描述,我們又感覺他是一個毛毛躁躁,辦事不過腦子的人。如果當時他裝成沒事人一樣從李雪絳身邊直接走過,天色那麼黑,李雪絳又急於回家睡覺,會注意到他手上有血的這個可能性很小,但他偏偏去主動威脅李雪絳,讓她有機會告訴了我們這件事情。所以,綜上所述,我覺得,這個威脅李雪絳的人是殺人的執行者,而策劃和處理殺人現場的事情的人,才是真正的兇手!」
高光仔細聽著小宋的分析,當他激動萬分地講完,滿懷期待地看向高光時,他只是微微點頭。「嗯,你說得有可能,接下去你覺得應該怎麼查呢?」高光微笑著看向小宋。
小宋明顯有些不服氣:「師傅,我說的應該就是事實!」
高光拍拍徒弟的肩膀,嘆口氣道:「嗯,我也贊同你的觀點。可別人會相信嗎?最後不還是要靠證據說話!就算肖默跟李雪絳倆人真是兇手,就算就連方誌亮和林臨也參與其中了,我們也不能去猜!」
小宋張著嘴巴看著高光,皺眉問道:「也就是說,您也想到團伙作案的可能性了?」
高光微微點頭,道:「是啊,那個小姑娘剛說完我就想到了。可是,女孩的證詞只是單方面人證,也許是假的呢?當然,也可能真的就是這樣,那也許是兇手一個人犯案不害怕,一看見人證就害怕暴露,沒想好應對措施,就貿然對女孩進行威脅了呢?有太多種可能了。你再去查查監控吧。在垃圾桶周圍的所有監控都仔細再查一遍,也許能看見他。」
小宋卻依舊不依不饒:「可是,師傅,一個行事周密的人,一定會考慮到有人出現的情況呀,不可能會連這種可能都想不到吧!」
高光皺緊眉頭看著他:「宋鑫誠,我說的你還不明白嗎?要看鐵證!你再怎麼猜都沒用!」
小宋垂下腦袋,一言不發地離開了高光的辦公室。
高光望著他的背影,欣慰地笑了笑。不得不承認,自己很喜歡這個孩子,辦事乾淨利落,也很有邏輯頭腦,注意觀察案件中的小細節。最重要的是,他很正直,有任何不公平,他都不會袖手旁觀,總是會第一個站出來。鑫誠就是顆未發光的金子啊,高光樂滋滋地想道。雖然辦事經驗還不足,但再過個幾年,總是會有長進的。到時候,大概都可以評刑偵專家了吧。
哎呀,想遠了。高光笑了笑,思緒又被拉回到案件上來。徒弟的分析是正確的,一定是團伙作案。但是,為什麼?動機呢?一般團伙作案,都是有共同目標的,通常是因為錢和利益。但現場並未留下「謀財害命」的跡象,錢啊,珠寶啊這類值錢的東西全都還在,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是為了錢。至於在金水湖中袋子里的錢財嘛……憑他的腦子稍微一想,就知道是偽造成他或他們殺人是為了錢,從而誤導警方的偵查方向。這的確是一個很蠢的方法,令高光一直想不通那個人或那群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等等……高光突然一躍而起,在辦公室里轉來轉去。民警去肖默家時看見是亂七八糟的,顯然是被人翻過了,而其它三個家裡並沒有被人翻過的痕迹!而肖默又出現在過金水湖,那麼,屍體會不會就是他拋的?嗯,很有可能就是這樣!他殺了自己的妻女,再偽裝成「謀財害命」的假象,最後把屍體拋進了金水湖中!那也就是說,他模仿作案,卻愚蠢到選擇自己的妻女了?也不太對勁呀。
高光的腳步慢了下來。他手扶著桌子,接著冥思苦想。難道說,肖默只是拋屍人,並不是殺死她們的人?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在這一點上,他也想不明白。好吧,改天再找他問個清楚。實在不行的話,就直接傳喚。反正,傳喚也不需要證據。但那也是最無奈的辦法了,萬一兇手不是他,就麻煩了;如果真的就是他,那同樣也很麻煩。因為萬一他太冷靜、太聰明了,知道自己手裡沒有證據,什麼都不說,再傳喚他,恐怕就困難了。
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再去找他一趟,看看能不能套出話來。一個小小的程序員,料他也裝不了多久。對,就是這麼辦。決定好后,又稍稍休息了一下,遂前往肖默家。他如往常一樣帶了小宋和小李,驅車快速行駛在路上。
「師傅,」小李小心翼翼地問高光道,「肖默會是真兇嗎?我覺得,不太像是他。」
開車的小宋不耐煩地道:「李秦峰,去過他們家不就知道了?你著什麼急呀?」
高光只是笑了笑,並沒說什麼。小李是個急性子,這個毛病,遲早要給他改掉。
三人又在車中沉默一會兒之後,小李卻又沉不住氣了:「鑫誠,你聽我說啊!肖默他只是個程序員,李雪絳也只是個公務員,方誌亮和林臨也都挺普通的,我們要找的兇手應該是一個有高水平文化,且冷靜至極的人,他們幾個,除了肖默是北大畢業,文化水平還挺高的之外,其餘的條件這些人全都不符合啊。上次見到肖默,看他緊張的那樣兒,是兇手才怪呢。」
高光耐心地對小李道:「秦峰啊,辦案是要講證據的,這個你在警察學校有學過的吧。你怎麼能肯定兇手是一個你想象中的那類人呢?肖默也許是在偽裝,且偽裝得很好,為什麼就沒有可能呢?你怎麼會知道,他在你看不見的時候在做些什麼?」
小李被問得啞口無言,只得低下頭連連說是。
小宋嘿嘿地笑出聲來,高光笑道:「鑫誠,你也別笑話人家,你也跟他一樣,愛主觀判斷。你們倆,都得改!」
小宋和小李也笑了,氣氛似乎一下子就變得不再壓抑。
又開了一會兒,他們就抵達了目的地。下車,上樓,按響門鈴。很快,就有人的腳步聲傳來,門被肖默打開了。
「你們怎麼又來了?」肖默皺眉望著他們,心中有點兒緊張。
「還有事要問你。怎麼,不歡迎我們?」高光幽幽地說道,笑著望向肖默。
肖默忙道:「當然不會了,配合警察辦案,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嘛。」
高光只是淡淡地笑了下,四人落座。
「小宋你來說,小李負責記錄。」高光悄聲對兩個徒弟道。他想藉此機會鍛煉一下兩個年輕人。
小李手中拿好紙筆,小宋則開始提問:「肖默,請問你為什麼會在六月十三號那天出現在金水湖?請務必如實回答。」
肖默皺了皺眉:「問個問題還要記下?審犯人啊!」
高光小聲對小李道:「這個不用寫下來。」接著,他嚴肅地對肖默道:「肖默,我們警察如何辦案,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你只管如實回答。還有,我們辦案絕對合法,不會為了破個案子,就變得喪心病狂,這點你放心好了。」
肖默無語。
「嗯,那我繼續問了啊,」小宋看了眼高光,略顯緊張地道,「請問你—」
「我真的是去散步去了。你們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肖默冷冷地道,聲音中透著不耐煩。
小宋有點兒尷尬,但還是輕輕咳嗽幾聲以作掩飾,接著問道:「肖默,請問你為什麼會在我們去走訪你的那天家裡出現其餘幾名被害者家屬?」
肖默更加不耐煩了:「你們揪著這點兒問題不放幹什麼呀?我不是說了嗎,我們在一起破案!」
高光點了點頭,道:「我來問吧。」
小宋有些怨恨地掃了一眼肖默,就低下頭去,玩弄起手指。
「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冷不防地,高光突然問道。
一時間,肖默不禁一愣。但他很快就鎮定下來,平靜地回答道:「記得。」
「記得就好。」高光輕聲道,「那你還在害怕什麼?放心好了,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告訴任何人,只要你提供出重大情報,我就當你什麼都沒幹過。」
肖默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問道:「您不覺得這些人是我殺的?」
高光點點頭,平靜地道:「沒錯。我從來都沒說過我懷疑你。」
小宋和小李吃驚地轉頭看向高光,他沖二人眨了下眼睛。
肖默抿抿嘴,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高光冷笑道:「因為你沒有選擇。你知道的,你乾的事也是犯法的。」
肖默眼中閃過一絲驚恐,心中暗想:不會吧,高光這麼快就猜到自己拋屍了?會不會他連葉偉,甚至是方誌亮和林臨都開始有所懷疑了?
但很快,他就果斷打消了這個想法。不可能。他記得很清楚,那天去金水湖,葉偉坐在後排,攝像頭絕對拍不到他,至於另兩個成員嘛,除了那天高光來調查他撞見了他們幾個人在一起,沒有任何證據指明他們有所來往。既然連他們是什麼關係都查不出來,就更別說斷定他們和案子有關了。而他們幾個人聚個會,又不是什麼有指向性的證據。所以,高光只是單純懷疑他們四人,或甚至只不過是懷疑他一個人罷了。
但他也不能確定高光是不是在試探他,所以在不確定的情況下,還是不要輕舉妄動了。萬一高光是在故意詐他,他全招了,那不是下半輩子就全完了嗎。所以說,還是不要告訴他了。那天是和一個警察的約定,一個正常人怎麼能隨便相信警察的話呢?
他只想了幾秒鐘,就立刻搖了搖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麼約定,你在說什麼?」
高光皺了皺眉,道:「你要知道,撒謊對你只有壞處。你剛才還說你記得,現在又說你不記得,你當我是個傻子嗎?」
肖默頓時一驚:自己太大意了,居然說出了自相矛盾的話。「啊,對不起,有點兒緊張。」肖默匆忙改口道,「我知道你這是在威脅我。但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高光重新坐正,道:「你不用跟我在這兒裝,我知道你和葉偉、方誌亮和林臨在幹什麼,也知道你以前偷偷拋過屍。你妻女的屍體是你拋的,而林臨妻女的屍體估計是他拋的。我說得對嗎?」
肖默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承認嗎?會不會被立刻逮捕?不承認嗎?會不會被懷疑?但他慌張的表情已經暴露了一切。
「「我早就說過了,兇手不可能是你。你不用害怕,也不用擔心我會把你和你的同伴們抓起來。我不會的。你只要配合,一切就都好辦。」高光提醒他道,目光中透著寒意。
肖默只得咬牙點了點頭,看來這個警察,已經忽悠不過去了,為今之計只能跟他合作了。
「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訴我。」高光的語氣緩和了一些,輕聲對肖默道。
肖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開始講起他的故事。從葉偉告訴他他懷疑自己的妻女被跟蹤開始講起,一直講到李雪絳見他,告訴他她看到兇手了為止。這個故事很長,他一直講了半個多小時才講完。期間高光一直耐心聽著,極少插嘴,也沒有叫徒弟們錄音。終於講完了。肖默心中的石頭似乎一下子落了地,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長時間的沉默。高光和兩個小徒弟全都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肖默。那種眼神,說不上是憎惡,也說不上是敬佩,更多的,是深深的同情和無奈。一個中年人,為了給自己的妻女報仇,下定決心要找到兇手,這又有什麼錯呢?當然了,肖默並沒有告訴他們自己想要殺了兇手,但這已經足矣讓三個警察對他產生這樣的感覺了。
正沉思間,高光的手機突兀地響了。接完電話,他沉重無比地掃視一圈眾人,嘆口氣,輕聲道:「又死人了。」
又是一陣死寂。小宋、小李都低下了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肖默也重重地嘆了口氣,道:「他又出現了。」
高光微微點了下頭,低聲道:「是啊,他又殺人了。」
「殺的還是婦女和小女孩嗎?」小宋屏住呼吸問道。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大概是這樣。」高光回答道,語氣十分沉重。
「那我們走吧!」小李小聲道,「去現場。」
「好。」高光站起身,對肖默擺擺手,「那我們先告辭了。去辦完這件事再來找你。」他又遲疑了一下,走到肖默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壓低聲音道:「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肖默輕輕點了點頭,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高光沖他無奈的地苦笑了一下,沖兩個徒弟招招手,三人離開了肖默的家,小宋用力地關上了門。
「砰」的一聲,隨後就是死一般的靜寂。
肖默獃獃地坐在沙發上,眼睛無神地盯著大門的方向。
高光三人到現場簡單查看一番后,所有相關警察就開始麻利地進行現場勘查工作。法醫們檢查兩具女屍,而另外的部門也在各司其職。
正如高光所料,死的是一個小女孩和她的媽媽。
女孩叫夏可可,九歲,生前就讀於某所小學的三年級八班。她性格開朗,待人友善,從不和別人吵架、動手。這是女孩的爸爸—夏永良在接受警察的詢問時告訴他們的。接下去,他們自然會再走訪一下女孩的鄰居和老師同學,但高光隱隱覺得,能問出點兒什麼來的希望不大。
而夏可可的母親叫吳佟慧,生前就職於某企業單位,是個小領導,平時對丈夫也很好,回家后總會立刻給他做飯。這當然也是夏永良告訴他們的了。至於接下去調查她在單位的表現嘛,估計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難道查她們的社會關係嗎?前四起案子全部以失敗告終,這一回,大概率也不會有結果。
高光正苦想著接下去的偵查方向,法醫老張突然叫了一聲:「唉,老高,你過來看一下!」聲音很激動。
高光忙湊到屍體邊,緊張地看向兩具屍體。「怎麼了?」
張法醫指了指那具成年女屍,即吳佟惠的屍體,道:「你看啊,這些在吳佟惠屍體上的刀口,很模糊,一看就是胡亂砍的,而小女孩屍體上的刀痕卻很整齊。」
「啊?」高光一頭霧水地仔細看了看小女孩和女人屍體上的刀口,果真如此。夏可可屍體身上的每一刀都扎得很細緻,而吳佟惠屍體上的刀口則顯得極不規則。「這會是什麼原因導致的呢?」高光喃喃道,皺眉看著兩具屍體。
正思考間,負責足跡鑒定的小姑娘急匆匆地跑向他,大聲道:「高隊,初步判定兇手是匆忙逃走的。他的腳印都只有一半,且跨度很大,明顯是跑著走掉的。」
高光奇怪地上下打量著她:「兇手在哪兒留下了足跡?」
「在綠化帶后的土地上發現的。」女孩的聲音中透著興奮,「總算提取到兇手的腳印了!」
高光沖她笑了笑:「你回去再對腳印進行進一步的檢查。」
「好。」女孩腳步輕快地離開,另幾名勘察人員也和女孩離開了。房間中只剩下高光和張法醫。
「那麼,兇手—」
高光的話剛說到一半,張法醫就替他把話說完:「那麼兇手就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令他心煩意亂的事,導致他砍完夏可可,準備砍吳佟惠時開始緊張,從而亂了手腳。」
高光點點頭:「但這就讓人想不明白了。你看,他在一個房子里,又不會有目擊者存在的可能,他為什麼會緊張呢?他到底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兩人沉默良久,張法醫突然道:「高光,我覺得這座城市不久可能將會陷入黑暗。」
高光一愣,沉重無比地垂下腦袋。
------題外話------
歡迎來到我的世界,你們的世界。
肖默,葉偉,方誌亮,林臨,曉航……
每個人都有一個故事,每個人都有一段經歷。
順著肖默這條線,和他一起找出兇手吧。
肖默與我同在,與你同在,與我們同在。
希望我的作品可以得到大家的喜歡,也請提出寶貴的建議。
現在,就跟隨肖默的腳步,慢慢尋找真相吧。
請相信他,也相信你自己。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