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神奇的道士
五月廿六日,天熱的出了奇,太陽剛升起來,地上就像著了火。官道道邊的柳樹懶洋洋的垂著熱卷了的柳條。往日里熱鬧的官道上在今日顯得格外安靜,所有人都皺著眉頭,垂著腦袋,徒然把手抬起來想遮住那火辣辣的光箭,加快了腳步,急匆匆的行走。馬匹們嘴角噴著白沫,身上鍍著一層層的豆粒大的汗珠,也是耷拉著馬腦袋,不時的搖晃搖晃,像被曬得發了昏。
田將軍府今天也沒了往日的喧囂,自從田知回將軍效仿孟嘗君招羅門客半年期間都是熱鬧非常,府中門客有數十人,平日里午餐晚宴,吆五喝六、划拳行酒好不熱鬧。
此時將軍府的林賬房站在將軍邊上,看著滿堂的賓客,微微冷笑。
「現如今該怎麼辦!難道你們一點主意也沒有嗎?」田將軍皺起了濃眉,瞪大了眼睛,盯著滿堂的賓客。
「田將軍是場面人啊,人越多他越歡喜,」林賬房心中想到,「可是就憑他每年60兩的俸祿,300石白米,根本夠門客們三個月的花費,還有一家老小,諸般雜役呢?」想至此處,林賬房又皺起了眉頭。
「將軍但請放寬心,吉人自有天相,想來不會有什麼災禍」一個長須儒生起身說道。
「放屁!高知州剛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若如三天之內不能補上官家虧空,定斬不饒!現在說這些屁話有個屁用!」田將軍鬍子都吹了起來。怒喝聲震得屋頂的瓦片都似乎跳了起來,堂外蟬聲也安靜了。
「是啊是啊,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哦!」林賬房又想到,「將軍也覺察了用度不夠,在年初的時候挪了公家白銀3千兩,購了一船貨物準備做點海上營生,賺點銀兩,哪成想船至中途遭遇風浪,三千兩官家白銀算是全打了水漂,這且不說,還反搭了不少銀子撫恤船員家小。如今高知州查賬對出虧空來,眼瞅著要掉腦袋了,還在這裡拽文,活該被罵!」
長須儒生被罵的臉上彷彿著了火,堂中賓客屏息靜氣一聲不吭,堂外梧桐上的夏蟬卻又聒噪了起來。
「往日里一個個說的都有經天緯地之才,事到臨頭,屁也沒有一個!我要你們何用!」田知回一巴掌拍碎了身前的桌案。
「哎呦,那可是十兩銀子買來的鏤雕黃楊木啊!」林賬房閉起了眼睛,只感心中隱隱作痛。
隨著桌案的碎裂聲,堂下諸人也似乎燒開了水一般交頭接耳嘟囔著,但再也沒人肯站出來說話了。
「滾滾滾!都給老子滾!」田將軍怒喝著,下了逐客令。
賓客們一個個擦著冷汗,低著頭縮著脖子逃出了會客大廳。
「將軍何必如此。」座中一名道長,長身而起,朗聲說道。
「哎呦,呂道長今天怎麼也在場啊!」林賬房似乎忘了那十兩銀子的黃楊木桌心中暗想。
「呂道長,剛才某家一時氣急,忘記了道長在座,還望道長海涵。」田知回黝黑的大臉總算露出了點笑意。
「無妨,無妨」,那道人長眉一軒,微微一笑。
林賬房暗想道:「這個呂道長可是個怪人,剛來將軍府時就穿著這一件青布鶴氅,那時候正值臘月,天冷的手都伸不出來,但是也未見他如何怕冷,到如今人都熱的恨不得接了一層皮去,他還是這身青布大氅,也不見他有半滴汗珠。而且來了府中也半年有餘了,亦未留下道號,只知道姓呂。面目很是清癯,看不出年紀。說來也怪,不論將軍有多大火氣,見了此人就煙消火滅了似的。」
「將軍無需煩惱,貧道能解將軍之憂。」呂道士還是那副浮雲般的表情,緩緩的說道。
「真的?!」田知回大喜過望,走到道士身前深施一禮,大聲說道:「假若道長能助我渡過此關,田某必當重謝!只是不知有何妙策?」
呂道士微微一笑:「將軍無需多問,貧道自有處置之法。」
田知回大喜,回身喝到:「林斑,速去準備馬匹車輛,我與道長一同趕往蔡州!一定要用上等好馬,這可是要趕三百里路!」
「是,我馬上去辦!」林賬房吃了一驚,大聲回道。
「且慢,不勞將軍前去,貧道一人前去即可。」道長言說至此,朝著田知回打了個稽首,回身便走,轉眼間就出了會客堂。
「道長且慢,容田某送您一程!」田知回一邊說,一邊同了林賬房出了會客堂。
哪知院中以不見呂道人,及至趕出將軍府門外,也是不見蹤影,倆人驚疑不定,迴轉府中。
高禹看著眼前的這名道人,心裡暗自奇怪。
自從他走了著京城裡的宦官的門子,從京官外放到蔡州當了知州之後,簡直成了一方諸侯,平日里橫行霸道慣了,何曾用過正眼瞧過人?眼皮子一夾就判人生死的主,今天卻有點失態。
主要是眼前這個道士太奇怪了,這名自稱姓呂的道士,身量瘦高,在這暑天里穿了一件藍布鶴氅,像極了他私藏的一幅古畫中的那幾桿墨竹。長眉星目,面如白玉,五柳長髯,笑吟吟的站在府堂正中,堂上高知州,堂下的幕僚,連同僕人丫鬟,都感覺如沐春風,讓人不覺得心生尊敬之感。
高禹心中凌然,在眾人愕然的目光中站了起來,笑道:「不知仙長此來,有何見教?」
呂道士還是笑吟吟的打了個稽首「貧道此來,是為田知回將軍所來。」
「豈有此理!」高禹大怒,「田知回那廝膽大妄為,本州查清欠款官銀三千兩,簡直目無法紀!」
「貧道能補清欠款,但請知州屏退左右。」呂道士說道。
「你們都退下吧!」高禹清退了左右諸人,眼盯著呂道士說道:「不知仙長有何指教?」
「貧道往年遊歷仙山,曾得一寶,佩戴克寒暑不侵,並且纖塵不染。」呂道士緩緩說道。
「真的?!」高禹眼中射出來貪婪的光,「只要有此寶物,慢說是三千兩就是三萬兩也無妨啊!哈哈哈。」高禹大喜,又問道「那寶物現在何處啊?」
「高知州請看。」呂道士伸手入懷,拿出一物,在手中緩緩展開。
卻原來是一方羅帕,色做深青,如同夏日暴雨過後,層雲破開是的那一方湛藍。
高禹接過羅帕,剛一入手就覺得遍體清涼,彷彿吃了用新汲的井水浸過了的荔枝果肉,自內而外舒暢恣意。
高禹滿足的嘆息了一聲,旋即對呂道士說道:「這是一件寶物啊!按理做臣子的不配享用,應該覲上才是。」他一邊說,一邊愛不釋手的撫摸著那青色的羅帕「只是田知回的罪過,就用此寶抵償了吧!」
「如此甚好,明日請知州親自驗視其避塵奇效.」呂道士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好好好!」高禹樂的合不攏嘴,旋即傳令,「明天請范公公一同出城射獵!」
一夜無話,第二日清晨,高禹邀了呂道士,帶著十餘名侍衛,請范公公一同出城,那范公公現為蔡州監軍之職,爵位雖然不高,但是上通天聽,所以高禹也有幾分敬重。范公公也帶了十餘名隨從,兩隊數十騎人馬,約好了比賽射獵,各自在清晨的黃土沙塵,密林茂草,中來回賓士了一個上午。兩隊各有所獲,不外乎獐子、狐狸、野兔、麋鹿之屬,兩隊相較不相上下。
咦?說來也怪,那范公公帶來的十來名將士,直跑的汗流浹背,塵土滿面,那臉上、身上黃一道,黑一道,臟污的不成樣子。反觀高禹一隊,雖也是都累得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但是將士身上,連同坐下馬匹卻是纖塵不染,乾淨的出奇。
「哎?我說高知州,咱家就不明白了,為何你們咱們如此潔凈?」范公公疑惑不解。
「哎,多虧了這位仙長贈與的寶物啊!」高禹得意洋洋的指著呂道士炫耀道。
「哎喲,是什麼寶物啊?快拿來讓咱家開開眼!」那太監一聽是寶物,立刻眉飛色舞起來。
高禹不捨得將青色羅帕取下,就笑著指著呂道士說道:「寶物是這位仙長給的,你想要就問仙長索要吧!下官還有公事在身,告辭告辭!」言必轉身打馬率眾離去,僅留下呂道士在此。
「哎喲,仙長,你眼中莫非只有高知州,沒有咱家這個監軍不成?今個無論如何也要給我一件寶物才成!」范太監眼光直直的盯著呂道士。
「監軍莫急,寶物倒是還有,」呂道士笑道,一邊用手指捻出一根針來「此針也有避塵之能,只是僅能避半身之塵。」言必將那根針遞了過去。
「哎呦呦,真是寶貝寶貝啊!」范太監笑的合不攏嘴,伸手接過避塵針,甫一入手,也感覺清涼,只是僅有上半身清涼無塵,下半身還是暑熱如常。
「既然監軍大人也得了寶貝,那麼貧道告辭。」呂道人在馬上一打稽首,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忽然不見了道人蹤跡。
高禹得了避塵羅帕,自然替田知回將軍騰挪遮掩,平了那虧欠賬目。那范公公得了避塵針,雖是一時高興,但是畢竟貪心不足,百般像高禹索要避塵羅帕,高禹哪裡肯將此寶拱手讓人?自然是一概不允。
終於范太監惱羞成怒,直接給天子上了一道密摺,言說高禹自己藏匿寶物,欺瞞天子,天子震怒,羅帕充公,高禹官職被削,流放三千里。避塵羅帕連同避塵針(范公公怕高禹攀扯自家,故一併交出)一同經由范公公之手進貢聖上。
誰知此兩件寶物覲於聖上之後,竟然全沒了半點效力,范公公在密摺中說的天花亂墜,聖上親試並無效驗,責令范公公演示,同樣無效。聖上大怒,認定了范公公藏匿寶物,判了個斬立決。百官拍手稱快。
那田知回將軍也知曉了門客雖多,卻百無一用的道理,自此專心將事,將清客全數逐出,僅在堂中請丹青妙手畫了一副呂道士的畫像掛起,每日里上香敬拜。而那呂道士和那兩件避塵奇寶,從此再也未出現與塵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