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當真問心無愧?
「終於又見面了。」
顧千言說,「三千九百九十六天。」
許諾茫然地抬起頭。
顧千言:「那天你走後至今,已經過了三九百九十六天。」
「你、你記得那麼清楚啊。」許諾想習慣性地打著哈哈糊弄過去,然而顧千言的神情認真到可怕。
「許姐姐。」
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許諾不禁一楞。
「你說你是為我而來,飛升上界后便能去尋你。」
「你騙我。」
許諾咽了口唾沫,感覺喉頭堵得慌,「小陸?」
「嗯。」顧千言忽然一把抱住許諾,手臂緊緊環著許諾腰身,依戀地用臉蹭了蹭許諾肩膀,「我按照你的吩咐,一直在用功修鍊。」
許諾不敢問:然後呢?
「我終於成功了,可是上界並沒有你。」
顧千言輕描淡寫道,「我又去了冥界,找到了傳說掌管六道輪迴的冥君,可是也沒有找到你的魂魄。我又回到凡間,已經過了千年,再找不到你的丁點痕迹。你就好像完全不存在一般。」
許諾越聽越心驚,環在她身上的手臂也越發收緊。
「之後,你知道我去哪了嗎?」
顧千言就搭在她肩頭,說話間的氣息噴洒在許諾耳垂,給人一種情人間細語呢喃的錯覺。
許諾沒有回答,在他懷裡僵硬無比。顧千言也沒有指望許諾的回答。他繼續道,「我入了輪迴。宇宙星辰浩蕩,世界萬千。我尋了你很久。」
「雖然沒有找到你,但偶然一次我來到了一個奇特的世界,那裡的人似乎中了奇特的毒失去了神智,大都變成了食人的腐屍怪物。」
許諾心裡一咯噔,如果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她去的第一個全息遊戲世界。
「那裡有人曾見過你。」
顧千言陷入回憶道,「還說我像一個故人。」
那裡的世界和顧千言所認知的都不一樣,那些廢墟上的佇立的斷壁殘垣依然透露著這個世界擁有過強大的文明。
他遇到了兩個對這個世界而言實力強大的男人,他們也在找人。
「很巧,那個女人也叫許諾。」
第一次見面時,他們將他誤認成了一個叫顧星澤的故人。
那個叫盛明的男人道,「雖然你長得和姓顧的那小子不算特別像,但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一個人。」
「這麼巧,你也被許諾那個女人騙了?」
「說起來你恐怕不信,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這次她不會來了。」
「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只有顧星澤那個傻子真信了她的話,不知道跑哪去找她了。」
顧千言在那個世界找到了一些關於許諾的信息,儘管依然沒有找到她的下落,只是這些對他來說已經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去看了她以前生活過的營地,那裡被保護得很好,安排了不少傭人看管打理,院子里種著鬱鬱蔥蔥的青菜花草,是許諾的風格,房間也維持著整潔,彷彿還住著人。但顧千言明白,她不會再回來了。
離開那個世界后,顧千言踏入了新的世界。這個世界和正常世界截然不同,他如提線木偶般被困在一段段畫面和回憶里。
渾渾噩噩許久,被迫置身於那些混合了他的記憶和陌生畫面的場景里,他像木偶般被不知名者操作著。
直到……聽到熟悉的聲音,他想起了一些被遺忘的部分記憶。
「我終於見到你了。」
「姐姐,你會因為騙我而有哪怕一絲絲愧疚嗎?」八
許諾猛然驚醒。
夜風從裂開一道縫隙的窗檯吹來,許諾不知在桌上趴著睡了多久,電腦屏幕亮起,還停留在那片星空。
許諾恍然許久,一時間竟分辨不清剛才究竟是夢還是真實經歷,她見到了陸辭淵,一個得道飛升,破開空間次元來找她的陸辭淵。
不寒而慄。
「嘶……」許諾摸了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還好只是夢而已。
許諾使勁兒搖頭把試圖把那個夢搖散。
她從沒有想過攻略過得角色會來找她這種事,怎麼想都是夢。她應該愧疚嗎?只是玩了一場遊戲而已,再說她也沒騙陸辭淵什麼,只是哄他好好修鍊成為真正的龍傲天而已。他得道飛升了不好好當他的龍傲天,跑來她夢裡做什麼?
「夢,沒錯,只是夢而已。」
許諾自我說服,轉而問在屏幕上當掛件的007,「小七子,在我睡著期間,顧千言都在幹什麼?」
007甜甜道:「回主人,他一直在AI模擬對戰。」
線條色彩組成的可愛五官很難表達出細微的表情,007聲線里那細微的顫抖被許諾無視了過去。
許諾洗了個澡,把全身疲倦洗去。轉眼間天光乍現,東邊已經浮現出几絲光亮,照亮了窗外的那片沁人的綠葉。
她有多久沒出門了?
一直待在屋裡面對手機電腦難怪會心累多想,許諾乾脆換了身衣服出門散心,出去接近大自然也不錯。
「稀奇啊,我們許姐居然會主動出門。」
助理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和許諾年紀相仿,二人平日里相處得很自然隨性。
許諾打了個哈欠,手裡捧著香噴噴的豆漿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小歡,我昨晚累死了。」
官方給許諾開後門破壞遊戲平衡這事昨晚鬧得有點大,好在在他們許姐的強勢操作下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她為自己的實力做了證明,剩下的交給官方就是了。
昨晚直播了那麼久,就算許諾是鐵打的也會累,小歡道,「許姐,你忙了這麼久,休息一段時間唄。」
「你說得對。」許諾點頭贊同。
「啊??」這下助理信許諾是累壞了,許諾是個拚命三郎,以前是要錢不要命,現在是要錢不要健康,不進醫院就不算累,壓根沒主動提過要休息。
「你想去哪玩,我給你安排旅遊團……」
許諾搖頭:「不用了。」
助理:「那我陪你去。」
「我去一趟k國。」許諾道,「幫我儘快辦下籤證。」
助理一聽,這哪是旅遊放鬆啊,這又是要玩命了。
然而勸解無用,許諾下定了決心要換個氛圍環境放鬆心情。
助理:「直播怎麼辦?」
「在去之前我會把直播時長播完。」
.
賬號被官方收歸修改,許諾現在使用的是上次網友送的賬號——經此一事後,原號主對許諾心服口服,為表示歉意,將這個號送給了許諾。
而那個夢也只出現了一次,許諾用著新的賬號操控著顧千言,心裡有種不同的感覺,就好像是拉遠了與那些瑣事的距離。
這些天也再沒有發生什麼事,平靜而祥和,日子如以往那般過下去。
直播時長夠了后,簽證也下來了。
離開那天助理小歡拉著許諾的手,苦口婆心地叮囑著,還不放心地拿了本法律大全,讓許諾身邊時刻有個警惕。
許諾苦笑不得,「放心吧,現在不比以前,我又不會去幹些違法犯罪的事。」
小歡道:「我這不是擔心你又去干老本行了嘛。」
助理的擔心不無道理。許諾是孤兒出身,時常窮得叮噹響,幾年前被騙去了k國一非法組織里,差點就成了替人賣命的雇傭兵。那時的她還是未成年,雖然身手很好,但組織看她年紀小長得又瘦弱,還有培養的餘地,便只帶她出些簡單的任務,比如說偷獵和押運貨物。
有一次組織偷獵她趁機跑了,在原始森林呆了半個月,沒人知道她是怎麼活下來的,出來就那個組織就被清掃了,她也順利地回到國內。
換一般人有這種經歷,那大概是一段永遠不想觸碰的黑暗記憶。但許諾遠不是一般人,她無聊就喜歡往k國跑,找那些「老朋友們」敘舊,三五成群去合法的獵場撒歡找刺激。
「已經到機場了,來接我。」
下了飛機,給老朋友打去電話。
對面沉默片刻,用當地語言說,「我勸你還是不要來。」
「為什麼?」許諾皺眉,「不歡迎我了嗎?」
對面很勉強地笑了幾聲,「不是,我的意思是,現在不是旅遊的季節,景色最美的時候不是現在。」
「我又不是來看風景的。」許諾道,「幫我安排好食宿,立刻馬上,謝謝。」
「嘟嘟嘟……」
電話被掛斷得很乾脆,不給人拒絕的時間。中年男人一臉無奈,「許,你真是我見過最討厭的女人。」
獨自來到異國他鄉,許諾熟門熟路地上了車,來到老地方。她的老朋友果然已經幫她定好了房間。
此時已經是傍晚,侍者送來晚餐,但他並沒有立刻離開。
「瞧我這記性,忘了給小費了,」許諾從善如流地拿出當地的錢幣,「謝謝你的服務。」
侍者接過小費,臉上多了幾分笑,熱情地向許諾介紹他們當地特有的美食,多麼難得和美味,請她一定要好好品嘗。
「嗯,我會喜歡的。」嘴上這麼說,坐了半天飛機許諾現在沒有什麼胃口,她習慣性地打開手機,在k國網有些卡,載入了半天才登上遊戲。
「怎麼又打開遊戲了?」許諾心累扶額,她出國不就是想離顧千言遠點嗎?
扔開手機,許諾打算好好睡一覺調整時差。
半夢半醒間,房間內隱約傳出些動靜。似乎是人走動的聲音。
許諾悄然睜開眼。清醒過來,能聽到的不只是腳步聲,還有伴著電流聲的細碎的交談聲,他們說話有很重的當地土話口音,許諾吃力地辨認著。
「她暈過去了嗎?」
「是的,已經暈過去了,要現在動手嗎?」
「趕緊動手,記得把食物殘渣處理乾淨。」
「是老大。」
進來的只有兩個人,看影子是一胖一瘦,他們熟練地翻動屋內,尤其是行李檢查地特別仔細。
但語氣卻很失望。
「不是說來旅遊的花國人都很有錢嗎,這女的怎麼什麼都沒有?只有幾張紙幣她是逃難來的嗎?」
「連電腦都沒有我的天。」
「只有幾件衣服。」
「說不定衣服是名牌呢,既然沒有別的,我們偷衣服換點錢也不錯。」
見床上人睡得沉,而且沒找到什麼貴重物品,兩人越發不耐煩起來,動作也越發隨意。
「等等,我找到了手機,據說花國人都不喜歡帶現金,他們的錢都存在手機里。」
瘦子明顯興奮了起來,「我們快打開手機看看。」
手機並沒有上鎖,這讓他們很是方便地打開了手機,然而進入的卻是一副精緻的找不到退出鍵的畫面。
「他們的錢藏在哪裡?」
「這是什麼APP?為什麼退不出去?」
「好像是個遊戲兄弟。」
兩個小偷對著這部手機摸索半天,愣是找不到退出鍵,等得許諾的耐心也快耗盡了。就當許諾準備起身制服這倆蠢貨時,他們忽然驚恐大叫。
「啊啊啊!!」
「貞子?!」
「有鬼啊!你別過來啊!!」
臨近房間的燈接二連三的亮起,這麼大的分貝,許諾再不醒就不合理了。她掀被而起,一把接住被小偷扔開的手機。
「鬼、鬼啊!」
「什麼鬼不鬼的?」許諾看了看自己手機,上面很正常地顯示著遊戲畫面,顧千言照常站在星幕下。再看看地上這倆人,被嚇得驚慌失色,也沒有制服的必要的。
「你手機里,有鬼!」
他們胡言亂語地說著,一會兒說那個手機是惡魔,一會說會有貞子一樣的惡鬼從手機里爬出來。
不一會兒來了保安將他們架走送去警局,直到進了警局,他們也依然堅持他們見到了鬼,就在那部手機里。
「可能是他們沒見過這種遊戲吧,那只是遊戲人物,並不是鬼。」許諾作為當事人也到了警局,和警察們一起相顧無語。
「咳咳……」警察尷尬地笑著,「可能他們存在某種精神問題,我們已經聯繫上了本地知名精神醫院。」
警方沒能讓兩個小偷清醒,直到被精神醫院的車拉走時也依然堅持是見了鬼。
「說不定是想裝瘋賣傻逃離法律制裁呢。」和老朋友說起這件事時,許諾隨口說道。
老朋友乾笑道:「哈哈哈,說不定呢,哪有那麼蠢的人,會將遊戲人物看成鬼。」
這件事看起來就這麼過去了。
許諾和老朋友繼續嘮嗑,這位老朋友就是當初介紹她來k國,結果害她被賣進犯罪組織的人。
他當年因為不是主犯,並且對這件事並不是全然知情,且在後來認罪態度良好,再加上家境富裕,坐了兩年牢就出來了。
出來后和許諾依然是「朋友」。
因為心虛愧疚,每次許諾來他都會給她做最好的安排。許諾也從來不跟他客氣。不知道這次許諾來又要待多久,他恨不得這位祖宗再也別來。
「老劉,你看起來興緻好像不是很高的樣子?」
被許諾取了「老劉」這個外號的中年k國男人擦了擦額頭的汗,「最近有點睡眠不足,提不起勁兒。」
「這樣都提不起興趣嗎?」
此刻他們正在一艘遊船上,香檳美酒,浪花陽光,還有年輕俊美的小哥們,好不歡快。
老劉心道全是男的,一個漂亮女人都沒有——許諾在他心裡不算女人,而是頭號危險人物,他能有什麼興趣。
「也是,男人到了中年。」許諾抿完杯底最後一口酒,旁邊立即有會來事的俊俏小哥給她添上。
光添酒不夠,還有捏肩捶背,伺候得特別舒服周到。許諾愜意地閉上眼享受,這才是生活啊,果然人一累就容易想多,就是壓力太大,人太累了才會做那種夢,顧千言只是個遊戲人物而已,怎麼可能和顧星澤和陸辭淵是同一個人,還特意來到現代找她。
自己嚇自己,把自己整得那麼累。
她沒注意到的是手邊手機亮起了屏幕。
老劉提醒道,「許姐,您手機響了。」
「嗯?」許諾懶洋洋地掀起眼帘,身邊的俊朗小哥幫她遞來手機。許諾瞥了一眼屏幕,不是什麼重要信息,助理沒什麼重要的事不會打擾她,這好像是遊戲的通知。
許諾隨手點開,冷不丁對上那雙熟悉的眼睛。
顧千言身著一襲如霧白衣,眼神深邃幽怨,緊抿著唇直直地望著她,彷彿在控訴著什麼。
難怪那倆蠢貨小偷說見了鬼,大晚上猛地看見這張臉,的確會被嚇一大跳。
「我去。」許諾趕緊熄了屏。這官方搞什麼,她美美度假中,結果差點把她嚇死了。
「把我手機放遠點。」
「是,許小姐。」
「繼續繼續,給我往右邊錘。」許諾閉上眼,努力拋開其他情緒,繼續剛才的享受,不知覺間又緩緩陷入了夢中。
一片白茫虛無,倒也不能說什麼都沒有,腳下的雲霧如翻騰的海浪般洶湧,許諾定了定心神,她此刻很清醒,這是在夢中。
「顧千言?」
她試探性地喊了那個名字。
「我還以為你不會想見我。」那個聲音幽幽響起。
「我就知道,又是你。」許諾嘆了口氣,乾脆席地而坐,「為什麼最近我會夢見你呢?」
顧千言的聲調帶著怒意上揚,「你覺得這只是個夢?」
「嗯,」許諾毫無負擔地點頭,自說自話道,「難道是我潛意識覺得自己欺騙了他們,對他們心裡有愧?」
「你當真問心無愧?」顧千言鬆開的拳頭復又捏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