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假冒
洛秋臨頂著姚興正的身份潛入皇宮后,每日還是照例去承明殿為傅修昀施針,針法未變,只是撤走了那味香。
這些日子,傅修昀的身體狀況日漸低下,並未發現此時站在面前的人已經換了個芯。
洛秋臨低垂著眉眼,收回最後一針,道:「陛下,已經結束了,您感覺如何?」
傅修昀掀開沉重的眼皮,灰白的眼底一片渾濁,他說:「今日施針似乎沒什麼用,朕感覺還是很疲憊。」
沒用是肯定的,往日里姚興正行針也無用,真正起到作用的是他每次行針時所點的香。
洛秋臨知道真相,但她並沒有告訴傅修昀,而是說:「施針便如服藥,時間久了,效果自然不如從前。施針只能暫緩陛下頭疼的癥狀,想要根治還需用藥,安心靜養才是。」
傅修昀壓了壓太陽穴,已無力再多說,便將人打發下去了。
守在外面的小太監見洛秋臨出來,連忙走上前來說:「大人,您家中出事了,您趕快回去一趟吧。」
洛秋臨神色微變,姚興正家中只有他一人,還能出什麼事?除了蔡家.
她隨即反應過來,順手將藥箱遞給小太監,攏著官袍大步走下台階:「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去一趟,若陛下回頭問起,你記得與他說一聲。」
「誒,奴才明白。」
洛秋臨懷著心事回了姚府,剛進門,便見一位著松青長袍的男子負手立於廊下。
那人聽見腳步聲,轉過身來,對她說:「聽聞你這幾日都待在宮裡,可是陛下的病又加重了?」
洛秋臨看到那張臉時,瞳孔猛然一震。
儘管他年逾六十,但身軀依舊偉岸,兩鬢抽出幾縷白髮,眼角皺紋堆疊,唯有那雙銳利的眼眸一如當年,顯得凝重而深沉。
這是一副再普通不過的面容,卻讓洛秋臨久久未能緩過神來。
這張臉,她曾在很多年前便見過,更準確的來說,眼前這張臉便是出自她之手
蔡沅察覺到她神色的變化,眸子微微一眯:「可是宮裡出事了?」
洛秋臨回過神,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膀:「您放心,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中,不知您今日突然過來所為何事?」
蔡沅暗自打量著她,沉吟良久,才說:「北境的戰報明早便會遞到御前,屆時我會將太子推上監國之位,至於其他的該怎麼做,你心裡應該明白。」
「是,我知道了。」洛秋臨垂眸掩住眼底的異色。
蔡沅凝眸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沒有再多說,可在回到蔡家后,藏在心底的殺意終於湧現出來。
「沒想到過去了這麼多年,她居然還活著,當年那場屠殺沒能要了她的命,而今再留她不得了」他整個人籠罩在陰影里,透出一股陰鬱危險之氣。
隨之,書房內閃出一道黑影,恭敬地跪下:「主子想殺誰?」
「鬼醫洛秋臨,」蔡沅忽的一頓,改口道,「不,現在應該是姚興正。」
「是,屬下這就去辦。」
話音落,只感受到一陣涼風,一眨眼,跪在堂下的人已經沒了身影。
蔡沅靠在寬敞的太師椅里,緩緩合上眼帘,似陷入了遙遠的回憶中。
在京城的這些年,他從未忘記過自己的身份,哪怕身居首輔之位,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他仍舊渴望回到屬於自己的那片的天地。
京城的瓊樓玉宇為世人所嚮往,可看得久了,只覺得這是一座無形的牢籠。
頭頂方正的天和重重疊疊的高牆讓人窒息,混著青草香的自由的風永遠也越不過那道城牆。
今日見到「姚興正」的第一眼,他便發現了異樣,不是識破了洛秋臨的易容之術,而是在有一剎那想到了自己——因為現在的他與洛秋臨一樣,都佔用了別人的身份.
天色逐漸暗了,這場堆積已久的雪終於有了融化之意。
洛秋臨見過蔡沅后,當天夜裡便翻進了孫復知的院子。
「阿寶,出大事了。」
孫復知從未見過她如此嚴肅,當即迎上前來:「發生何事了?可是陛下他——」
「比這個嚴重多了!」洛秋臨此時已恢復了原本的裝束,來不及坐下,「今日蔡家來人,他們已經打算對陛下動手,扶持太子登基了。」
孫復知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蔡馥雅小產滑胎,蔡沅計劃落空,便只能另尋他法,而扶持太子登基,便是最好的辦法。
可洛秋臨真正想要說的並不是這個。
「阿寶,你可還記得在你七歲那年,我曾離開過空嵐谷一段時日?」
她離開空嵐谷的次數太多了,孫復知也記不太清了,便問:「您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
洛秋臨說:「當年我去關外尋葯,回來路上遇見大雪,便在北境一直待到雪停,期間我曾幫一個官家小姐醫好了臉上的疤,其實就是用別人的皮給她蓋住了。本以為此事就算這麼過去了,誰想沒過多久,又有人來找我,問我能不能給他換一張臉。」
聽到這裡,孫復知眉心凝起一抹深思:「難道是蔡家的人?」
「是,但又不是。」
她繼續說:「那時我剛學會換臉之術,但還從未真正在人的臉上動過刀。師父向來不喜歡我研究這些,我便拒絕了他的請求。可第二天他又來了,不過這次,他還帶來了另外一個人,而那人便是當朝首輔——蔡沅。」
孫復知訝然:「您確定沒有記錯嗎?」
「那是我此生唯一換過的一張臉,絕對不會記錯!來找我的那名男子生得高大威猛,雖說著大兗話,但聽口音卻像是北狄人。他給了我兩箱黃金,要我將他變成他所帶來的那名男子的模樣。」
「所以,您答應了?」
洛秋臨訕笑:「你也知道咱們空嵐谷窮,若不是我每年出去治病救人,你早就餓死了,不過我也想試試老祖宗留下的換臉之術是否真的有那麼神奇,便答應了。」
她並不知當年那名昏迷不醒的男子就是蔡沅,若非今日再見到那張臉,她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想到,北狄早在十七年前便在謀划這場巨大的陰謀了。
蔡沅是帝師,又於先帝有恩,卻不想這樣的人早在多年前便死了,而今坐在高位上的那人不過是北狄的派來的姦細!
十七年,千千萬萬個日夜,他頂著「蔡沅」的身份在朝堂上遊刃有餘,騙過了所有人,甚至是蔡老夫人。
孫復知無法想象,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才能完全忘記從前的自己,成為一個嶄新的人?
外間夜色愈發濃重,鋪天蓋地的黑瞬間席捲而來,搖曳的火燭晃動著身影,晃得人心緒沉悶。
此時,門外倏然想起一陣敲門聲,瞬間拉回了兩人飄遠的思緒。
「大人,姚家起火了。」
孫復知一怔,目光複雜地看向洛秋臨:「姚家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起火,應該是蔡沅已經發現您的身份,想要殺人滅口,您不能再繼續留在京城了,早些離開吧。」
「我不走!」洛秋臨冷哼一聲,「現在唯一能證明『蔡沅』是假冒的人只有我,若是連我都走了,難道要看著他奪了大兗的江山嗎?他想殺我,可沒那麼容易!」
孫復知思忖了片刻,道:「您說的在理,但蔡沅不會輕易放過您,還請您接下來安心留在府上,外面的一切自有我在。」
「不必,我已經想好去何處了。」
「何處?」
「長春宮。」
蔡沅想殺她滅口,結果卻撲了個空,反而把真正的姚興正給燒死了。她現在不能離開京城,而長春宮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
姚家那場大火燒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官府的人才從廢墟里翻到了姚興正的屍體。
蔡琦聽聞此事後,心裡很是困惑:「姚興正怎麼在這時候死了?」
站在一旁的小廝答道:「聽說是老爺叫人做的。」
「父親?」蔡琦更加不解,「眼下正是關鍵時候,父親這時除掉姚興正,那宮裡又該如何.」
話音剛落,門外突然走進來一人,正是蔡沅。
蔡琦連忙起身:「父親,您怎麼過來了?」
蔡沅睨了他一眼,走到主位坐下:「姚興正已成廢子,再留著他便是下一個宋宜年,至於宮裡的事,我自有安排。另外,今早北境傳來消息,肅州昨夜遭遇突襲,相信此時軍報已經送到陛下面前了。」
「這麼快?」蔡琦稍感驚訝。
「凌清晏已在謀劃為傅明訣平反,若是不趕在他們前面動手,我們所做的一切便會功虧一簣!」
陛下對傅明訣一直留有餘地,捨不得殺了他,甚至先前還偷偷去過宗正寺。一旦凌清晏拿出證據,只怕陛下真會心軟饒過傅明訣。
蔡沅微眯起眼眸,聲音沙啞:「北狄已與靖安王僵持了數日,如今雪停,也時候該結束了.」
今日已是立春,這場仗一直從嚴冬持續到早春,靖安王帶兵死守在鬼崖谷,攔住了北狄南下的腳步,可他如何也想不到,此次北狄來的並不止九萬人,而是十五萬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