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戲
精神病院的二十六天
近十年來,隨著心境障礙及精神疾病的普及,網路上出現了大量的抑鬱,焦慮的自評量表,好像大家的不良情緒和一些特殊又糟糕的經歷得到了一個出口。我們開始在網站上搜索類似量表,然後憑藉著重焦重抑的診斷結果,以及兩周里大多數時間裡情緒低落,興趣減退,失眠,就簡單確診自己為抑鬱症。去醫院就更為草率了,去普通綜合醫院的心理科問診,按照抑鬱症的表現來敘述自己的病情,在得到一張抑鬱症的病歷單后,就好像有了底氣,有了可以保護自己的屏障,有了一個逃避現實和問題的居所。
從他的幼兒園時期開始,他就開始打架,他的爸爸好像從未參與過他的生活,他的爸爸每天都很忙,忙著上班,忙著出去玩,他的爸爸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上小學開始,他的學習成績並不好,這就意味著他沒有任何值得被炫耀的資本,他是一個沒有價值的人。有次期中考試,題目比較難,他的語文數學都是及格邊緣,但是他依舊記得那個姑娘的語文考了92分。他回到家之後,吃不下飯,他很討厭他自己,為什麼別人可以考那麼高,他們同坐在一個教室,怎麼差距會那麼大呢?他的爸爸什麼話都沒有講,依舊是邊吃飯邊看電視,他每次都是這樣。他的媽媽在安慰他,但是他很難跨過這個坎,他在自我攻擊。
小學三年級,因為他爸爸工作的原因,他轉學了。新家在裝修時,他被寄養在姥姥家,整個暑假都是和姥姥姥爺一起生活的,哪怕他那個時候真的很想和爸爸媽媽呆在一起。自從他生活在了一個新的環境,性格還是有些孤僻敏感,不太喜歡和小朋友一起玩,不能接受三人及三人以上的活動,因為他希望只有一個朋友,朋友也只能有一個他。
他記得,上三年級的時候,他被安排和幾個男生女生打掃校門口的灌木,他不願意搞這些,當時整個人都很煩躁,直到校領導在門口檢查衛生,他們被批評衛生打掃的不幹凈,他便像瘋了一般,拚命拿著掃帚掃,搞得到處都是灰,那天,他很生氣,他在攻擊自己。
有次考試,語文考的不理想,他的媽媽就問他作文是怎麼寫的,最終得出來一個結論,就是他的文章寫背題了,他的班主任老師還不太相信,還想著查卷子,當場就被他的媽媽拒絕了,有點自責。
在小升初之際,他們是按照片區劃分的,家裡的房產證離哪個學校近,他們就會被分配到哪個學校。因為他的疏忽,他沒有帶房產證複印件,他被分到了最差的初中,就因為這件事情,還和當時的班主任發生了矛盾,好在最後也算是順利解決,是他媽媽出面的。他爸爸依舊是一個無所謂的狀態,好像他上什麼學校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在這九年,雖然有點坎坷,不過倒也還好,總算是過來了。
即將開啟他的初高中生涯。
剛入學的某一天下午,他們需要在講台上排隊把入學信息交給班主任看,尷尬的是,剛拖完地的講台有點濕,他差點滑倒,而班主任就各種陰陽怪氣,因為班主任以為他是走了後門,所以當時的矛盾還是為開學初的這段時間留下了一些麻煩和誤會。
也許他還是算比較爭氣的吧,第一次月考,他是年級第二十四名,這也讓老師對他的態度有所改觀,大家也為此感到驕傲。這樣的日子沒有過多久,初二,家庭發生大變故。那天他在操場上做操時,被爸爸叫走回老家,他就意識到事情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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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人是真的會有預感。
原本的四角方形,只能被動畫為三角狀,家庭支離破碎,他和爸爸的連結越來越少。
大家很擔心他會因為家庭變故而有過激行為,不過他還好,正常準備中考。考試前幾天,表叔還在和他們開玩笑,表叔開車送他姐姐去中考,他姐姐就是全市第一名,也許是他讓大家失望了,雖然他和姐姐考的都是同一所高中,但是他排名四百多,只能進普班,他看得到爸爸對他的失望,他永遠都達不到家人們的標準,他是一個不值得被表揚的人。他想和他爸爸溝通,他希望爸爸能關注到他,可他還是很忙,忙到完全消失在了他的生命中。
轉折點在高二的第二學期。
他通過某app認識了一個當地的高一的網友,認識不久后,他們便確認了戀愛關係。他們會一起在圖書館寫作業,他堅信他們會互相進步,他們不會因為年齡而放棄這一段感情。可笑的是,他們還是因為一些不可抗力,草率結束了這一段戀愛。家裡還放著前任買給他的小風扇,還有寫了他名字的筆記本。他曾試圖通過表白牆給前任留言,這個行為,就很怪異,根據當時的心境解釋,他也無法理解。
一直到高二期末,他和數學老師發生了衝突,因為他的作業沒有按時完成,他被罰在教室外補作業,他是個膽子很小的人,他什麼都沒有講,因為這本來就是他的錯,可是他心裡又覺得很難受,會很痛苦,他又開始了自我攻擊,這便一發不可收拾。他不再去上學,他害怕看到老師。他開始不認真聽課,在本子亂畫,寫下極端的言語,也不再和人講話,他不想活了,他想過很多傷害自己的方法,但好像又有什麼東西拉著他,是親情,是未來,是不值得。
19年10月,他去了北大六院的心理科看病,簡述了起因,他做了兩個量表,眼動測試,熱成像圖,心電圖,結果一切正常,醫生告訴他的爸爸和姐姐,只是抑鬱情緒,不用擔心。回家后,他開始正常上學,偶爾還是會有莫名其妙的脾氣。他會在公共場合大發雷霆,他折磨著愛他的人,也折磨著他自己,他覺得,他會瘋。
19年12月30日,他認識了一個新網友。他們只會偶爾閑聊幾句,網友很忙,網友總是很忙,網友忙到沒空回復他的信息,可網友每一次的出現,對他來說都是巨大的驚喜。他將他們之間細碎的曖昧都藏在了心裡,它的珍貴程度勝過世間千千萬。那個雨天揉碎了所有記錄,他失聯了,他找不到網友了,如果沒有網友的出現,也許他連高三都熬不下去。網友就像他身後那棵永遠不會倒的松樹,網路的神秘將他包裹在滿滿的安全感里,神秘撐著他頭頂的那片天,他是他堅強的後盾,他很想他。
為什麼麻繩總是專挑細處斷啊?
導火索在高三第一次模擬考試前的那天晚自習。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物理老師值班,桌子上放著止痛藥,大概有十多粒。自習課,按理來說是不能討論題目的,他就告訴斜後方的男生,問他能不能不要和同桌討論題目了,同學反駁他,如果他學習成績能有同學那麼好,再去指責他。他被激怒了,他拿著止痛藥就開始往肚子里灌,眼淚早已衝出眼眶。晚自習結束之後,他甚至一度想沖向馬路,希望有車能撞死他。他開始瘋狂的嚎叫,歇斯底里的喊著是他殺了他,是他殺了他。一位醫生路過學校看到了他,上來就開始安慰他,直到他的心情被平復下來,可他依舊堅信是他毀了他,他那一副高高在上的眼神毀了他。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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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後,整個人都變了,更加敏感。
終於堅持到高考結束了。
大一入學,噩夢才剛剛開始。
他告訴自己,要和新同學好好相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他被分配在了一個六人間,其他五個舍友也都不是本地人。他在開學初期就參加了學院的辯論會,還有同宿舍的另一個同學。他的理解能力不是很好,別人講一遍,他可能還是會聽不明白,但是這個舍友是個急性子人,遇到什麼事情會直接的講出來。參加辯論會比賽,他們需要穿正裝,他就和同學討論是買還是借西裝,最後討論的結果是,舍友認為以後穿正裝的機會還會有很多,直接買會划算有點,他這麼一想,也覺得有道理,就同意了。到後來,他才意識到,穿正裝的機會幾乎沒有,他為當時的從眾心理而感到羞愧。再後來的某一天,他問這個舍友當天有沒有什麼事情,舍友說有迎新晚會,他就順著往下問了一句在哪兒,舍友問他,是不是腦殼有包?
後來正式開學了,他拿著是姐姐舊的macbookair,想著先湊合用用,等到教育優惠的時候再買還划算。那天有早課,剛好電腦沒電,他就在宿舍沒有人的情況下給電腦充電。他下課回到宿舍的時候,電腦還未充滿電,就看到了同宿舍的另一個舍友在qq空間上抨擊他的內容,理由是他這種操作會引起火災。這事兒,他認,但是在公共場合抨擊他這件事情,他不認,即使後來輔導員也讓舍友刪了內容,也給他道歉了,但是這種處理問題的方式依舊讓他感到很不快。因為他的一些奇怪的行為,宿舍關係一度冷到冰點,他和他們沒有任何言語上的交流,有事就靠qq群聯繫。意料之內的是,他發現他們有兩個群聊,也能理解。他明白這種團體生活難以避免會發生一些矛盾,可如果不是事情一再激化,他也不會選擇搬出原來的宿舍。
他一度認為,如果他不去接受更加專業的幫助,他會死。他以為他病的非常重了,他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麼了。他在2021年12月20日來到了當地的精神衛生中心,掛了專家號,他來到這裡,就是想要一個結果,為什麼在人際關係這個板塊,他會做的這麼糟糕。他並沒有得到一個明確的結果,倒是被多次建議去住院。
2021年12月28日,他談戀愛了,他和前任是在醫院的診室門口認識的,也許這就是一見鍾情,他們像普通情侶一樣一起吃飯逛街爬山,和普通情侶不一樣的去打疫苗,去毫不忌諱的談論疾病。他們一起跨年,可這年,並沒有跨過去,他們還是分開了,現在的前任告訴他,他值得更好的人,可為什麼他認識的人都那麼忙啊,他始終沒有得到情感需求。
2022年3月,他開始非自殺性自傷,蓄意直接並且沒有自殺意圖的傷害自己的身體的行為。他開始比高中時期做出更加過激的行為,他開始服藥,開始打自己,開始想逃離開這裡,他以為離開這個環境,他就會好,他以為去精神病院住幾天,一切都會恢復正常。他以為,他快要好了。
從2019年到2022年的記憶很模糊,感覺亂亂的,他只記得發生了很多大事,但他又不能把它們放在正確的時間段里。
他在衝動之際,一個人拖著行李箱,來到醫院準備辦理住院,可實際情況是,住院需要有監護人。他的班主任和輔導員都來了,還有他爸爸委託的監護人,一起為他辦理了住院手續,沒有哭的死去活來的告別,只有很淡然的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