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下有青山
仙王朝皇宮
「門下省譚俞,見過陛下。」
「欽天監張秉,見過陛下。」
還有一站在皇帝身邊的老人望著一襲龍袍,並不顯得多麼恭敬,只是隨口道:「陛下,四位聖人出手,那兩位怕是以卵擊石了。」
「感受到了,張扶搖已死,陸青山還在苟延殘喘。」皇帝說到。
皇帝對著譚俞和張秉沉聲說道:「朕要和先生登梯,你們一人屏退附近所有人,一人守在,記住!一炷香內,朕要在屋頂視野之中,在宮內看不到一個人!」
年邁的秉筆太監快步離去,他自然不敢跟譚俞去搶守護梯子的位置。
在皇帝不容拒絕的授意下,老人只好先行登梯,皇帝和張秉一左一右為其扶住梯子。
仙王朝皇帝名為李篆,坐下后,笑問道:「第一次在這裡看京都城的風景吧?,哈哈,我也是。」
我。
有意無意不再用「朕」這個字眼了。
「當年我能坐在這九五至尊的位置,先生助我良多。」皇帝對那老人稽首道。
「當年斬鳳一役后,為占氣運,上面不惜耗費大代價,成就三位聖人,其實你這個皇帝,恐怕也是有苦說不出啊,天下皇室何其多,王朝更迭,仙王朝能存活至今,你做的不錯。」老人欣慰笑道。
「那送往無憂宮的孩子怎麼辦?」皇帝問道。
「無憂宮應是知道這孩子的來歷,恐怕是故意為之,有張扶搖和陸青山二人,誰知道還會不會有別人。」老人低頭道。
「陸青山那個蠢貨,明知外援已經不可靠,僅憑他和張扶搖二人,想保住鳳鳴鎮這個天大難題,何其難。」
「但是他心知肚明,一旦那孩子走出小鎮,那麼它在此處的蟄伏隱忍,境界不跌反升的真相,必然會引來道家內部某位大人物的更大打壓。當然,不只是道家,儒家,還有諸子百家裡的大人物,也會蠢蠢欲動,畢竟氣運之爭,好不容易打壓了老的,如果在出一個楊諾,實在是太可笑了。」
皇帝露出一絲笑容,下意識望向那個依舊凝視京都城內景色的老人,張思許。
皇帝眼神當中滿是欽佩,道:「這個時候,金瞳的提前出現,就成了一招勝負手。徹底斷絕了陸青山原先最有可能會走的一條退路。」
張思許和皇帝一起仰頭望向蔚藍天空,收回視線后,說了一句很奇怪的定論,「所以我精心安排了一場大考,考生只有楊諾一人,就是那個鳳鳴鎮的孤兒,他只是很普通的出身背景,但是有著很有趣的成長經歷。」
皇帝愈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是什麼意思?
張思許雙手扶后,低著頭自言自語道:「照理說,陸青山在必死無疑的情況下,會垂死掙扎一番,那麼有三個人就不得不注意。」
「一個是無憂宮橫空出世的天才,上官無言,一個是儒家門生弟子張淵,再一個就是楊諾了。」皇帝想了一下回答道。
「想讓上官無言延續道家香火,哪怕只有一名弟子,也無所謂。」
「想著讓儒家那位把師門學問發揚光大,至於是不是在仙王朝,甚至是不是在東洲,也無所謂。」
「我一開始,得知陸青山將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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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留給上官無言后,我以為她會是他的香火傳承,但是很快,我發現這是個障眼法。」
老人說到這裡的時候,開始長久沉默,似乎在一步步逆向推演,確定並無紕漏。
皇帝插嘴道:「障眼法之後,藏著那個叫楊諾的人?」
「我本來是想,讓儒家道家這兩脈聯手吃下這千年氣運,對咱們仙王朝還有你的父親,其實面子上都說得過去,這也是一開始各方勢力默認的一個結局。」
「但是我不喜歡啊,這麼團團圓圓的結局,太無趣了。反正儒家內部就有一些聲音,要求陸青山,張扶搖,楊諾,甚至上官無言,一起消失,省的人心反覆,死灰復燃。」
老人繼續說道:「誰都知道儒家的觀湖書院等同於仙王朝的國子監,也是有數萬讀書人的,可是哪個王朝的皇帝君主,敢說觀湖書院是自己的?當然了,皇帝您心裡未嘗沒有補償陸青山的意思,哪怕他不願對陛下卑躬屈膝,但是陛下對陸青山是真的很欣賞,甚至可能還有一點敬畏。」
老人突然笑了起來,「當熱,最主要的原因,是我需要,我需要有這麼一盤棋。」
「我除了需要陸青山必須死在仙王朝,我還需要他按照我的棋路,選定我希望他選中的棋子。最後由我來一一毀掉。」
「還有文脈一事,講究薪火相傳,甚至信奉一種學說的門生弟子可以死絕,但是香火未必會斷絕,所以香火和文運到底是什麼,說不清道不明。張扶搖估計已經抓住了端倪,我仍是捉摸不透,不敢太過確定,我需要用事實來證明自己的想法。」
「所以設置這次大考,擺下這盤棋局,既是用來斷掉那個人的文脈香火,更是我的證道契機。」
皇帝不知為何,今天聽到先生一席話后,只覺得自己遍體發涼,有氣無力,嗓音沙啞問道:「先生,就不能殺人了事嘛?需要如此大費周章?」
老人哈哈大笑,好像等了半天,終於到了真正一個有趣的問題了,嘖嘖道:「大道之爭,可不是俗世抄家滅族,滅人滿門那麼簡單的事,想要真真正正的斬草除根,很難很難,很多時候殺人,反而會讓簡單的事情變成一團亂麻,所以要誅心啊。為何修行之人,能有法相境那麼高,因為修心啊,而修力的武夫呢,只有這麼高,一品便是頂點,想要躋身宗師,比登天還難。」
老人繼續說道:「那我就給你講一講兩樁原本密不外傳的公案,聽完之後,就會發現我這些手段,不過爾爾,不過爾爾啊。」
「有一位當初差點幫助兵家立教的天縱奇才,雖然功虧一簣,但畢竟身負大氣運的傢伙,無人膽敢對此痛下殺手,最後你知道那些真正的聖人們,是如何對付此人的嗎?將其丟在一塊福地中,生生世世都安排棋子待在他身邊,不斷消磨兵家意氣,這一世,讓其淪為村野的教書先生,卻衣食無憂,下一世,讓它成為性情軟弱的粗鄙屠子,卻又佳人相伴,又一世,變成了玩世不恭的紈絝子弟,千金散盡還復來。再一世,成就了太平盛世的文人皇帝,總之,生生世世,就這麼始終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如今還是一樣,兵家後輩們,不是不想出手,但是只敢暗中出手,試圖喚醒那位兵家老祖的神智,可是希望何其渺茫,去跟那些老傢伙們比拼修為,謀略還有耐心?怎麼贏?」
「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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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兵家梟雄,戰力之強,驚世駭俗,最後一招不慎滿盤皆輸,為了個傀儡女子,魂飛魄散,然後立即被聖人們抓住機會,三魂六魄,全部瓜分殆盡,然後讓其成為各大福地的頭等謫仙人,每一道魂魄,竟然皆從福地升到我們這方天地,而且大道順遂,人人都成了一方霸主。」
「聽上去,好像也不算太複雜,但是真正實施起來,將是一段極其漫長的歲月。」
張思許說到這裡的時候,感慨道:「大道之爭,何其殘酷。」
「一個貧賤至極的孤兒,吃盡苦頭,難不成真能讓我對其出手?」
「先生,那楊諾怎麼辦?」
「你記住,文官或可擾政,但一介匹夫,絕不至於誤國。」老人說到
......
鳳鳴鎮外,
雲海之上,有蒼老嗓音悠然響起,「動靜有法!」
只不過轉瞬之後,原本趨於混亂的法網,重新恢復亂中有序的浩大天威。
陸青山微微嘆息。
「小打小鬧也差不多了,陸青山,可敢接下本座這一拳。」
一直金色拳頭從雲海窟窿之中落向陸青山的頭頂。
陸青山空閑的右手高高舉起,掌心向下,阻擋住那壓頂一拳。
陸青山法相猛然下墜百丈,只是雲海也被一股激蕩清風托起百丈。
像是天地之間拉開了兩百丈距離。
「再來」
金色仙人一拳拳落下,每一次拳勢雷霆萬鈞,恐怕東洲任何一座五嶽雄山,也經不起這一拳。
一身雪白的陸青山法相,只是揚起手臂,高高舉起。
在沒人知道的情況下,陸青山贈給了楊諾一夢,今日所作所為,皆在夢中,一個連張思許都沒發現的棋子,悄然消失,一個玉簪無形中出現在了楊諾的頭髮上。
法相大損的陸青山仍然無動於衷,所有的注意力,始終放在護住鳳鳴鎮中。
陸青山稍稍轉過頭,低頭凝望那條千瘡百孔的手臂,已經布滿道家一脈掌教聖人寫就的無上讖籙,好一個替天行道。
陸青山輕輕呵出一口氣,沉聲道:「青山......」
蒼老聲音透露出一股震怒:「陸青山,你大膽。」
一聲怒喝,高空有併攏雙指飛劍,輕而易舉破開雲海,一斬而下!
竟是直接將陸青山握拳的那條手臂,從肩頭處斬落!
極遠處,有一聲不易察覺的嘆息,充滿惋惜。
儒家聖人不逾矩。
陸青山不該跨過道家那座雷池的。
陸青山這尊法相,搖搖欲墜。
雖然殘肢斷臂,依然大袖飄搖,可越是如此,越顯得慘不忍睹。
鳳鳴鎮中,一年輕算命道士,不僅雙鬢斑白,頭髮也已經雪白。
道士七竅流血,血肉模糊。
魂魄破碎,比一件重重摔在地上的瓷器還徹底。
可他竟是快意至極的神色,閉目而笑,溘然長逝。
天下有我陸青山。
天下快哉,我亦快哉。
這一年,這座天下,春去極晚,夏來極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