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間幕 黃袍加身
戰爭勝利了嗎?
面對已經成長到可以威脅到自身的毒蟲,深淵之子毫不留情的予以剿滅,而就結果上來看也很順利,負隅頑抗的敵人被深淵之子們徹底滅族。
然而這並不是這場戰爭的全部。
為了毀滅敵人的戰爭要塞,深淵之子們先後付出了十八支軍團作為代價,才終於抓住了逃竄的敵人,而在那一場大戰之後,從天而降的隕星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降臨,無數深淵之子死於這一場浩劫之中,屍骨無存。
就連深淵之子的神明也在與敵人的神明的戰鬥中遭受了重創。
不過萬幸的是,神明並沒有隕落,祭司們及時的將遭受重創的神明搶救回來。
從結果上來看,深淵之子應該是勝利了沒錯。
但是為什麼卻絲毫感受不到勝利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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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深處,神之都。
半魚人祭司們忙碌著。
壓到祭司團身上的事情很多。
那一場大戰中,深淵之子付出了太過高昂的代價,九支聯軍沒有任何一支還有完整的建制——他們甚至連一個像樣的軍團都無法拼湊起來,這也直接導致了深淵之子失去了對於陸地的控制權,甚至連早已被征服的七海的統治都出現了鬆動的痕迹。
祭司的陣亡更是超過了深淵之子的承受能力,除了第一時間和神明一同撤回神之都的那些,所有處在前線的祭司都死在了那一場毀天滅地的浩劫之中,其中那些來自神都的精英祭司的死亡,更是讓本就人手吃緊的祭司團雪上加霜。
在那一場神戰之中遭受重創的神明被第一時間送回了神之都,重傷的神明要求著更多的祭品,這是遠超出現在的深淵之子所能承受的數量,但是為了七海的穩定,深淵之子們不得不背負起這沉重的負擔。
然而這些還不是最嚴重的。
冰的時代要來了……
起初只是一些體弱的海的子民感覺到日漸寒冷,隨著這種感受也出現在強壯的戰士身上之後,祭司們進行了推衍。
那場浩劫只是開始……
從天而降的隕星直接撕裂了這個世界的一部分,這給了這個世界一記兇狠的重創。
伴隨著這一記重創,大陸震蕩,七海翻湧,世界將陷入沉睡,冰的時代將會提前到來。
無數生靈都會死在那刺骨的嚴寒中,即使生活在深海中的深淵之子也難免遭受波及。
而這些便是祭司團現在正在商討的問題。
「這場戰爭……深淵之子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有持著金屬短矛的半魚人祭司發聲了,「讓還能作戰的軍團去平定七海,就現在的局勢來看,征服陸地已經失敗,至少要保住海洋。」
「異議。」有持著骨質匕首的祭司反駁,「要優先保證神都的穩定,神明需要更多的祭品,現在沒有額外的資源可以支撐平定七海的戰爭。」
「再者說……」半魚人祭司把玩著匕首,骨質匕首在他的指縫間上下翻飛,「現在不出征又不是以後不出征,他們鬧就讓他們放開了鬧,等到出征的時候正好有理由就食於敵……」
「先對戰士們發召集令吧。」有持著短斧的祭司發聲了,「還沒能撤回深海的那些深淵之子如何處理?」
「只能讓他們自己回撤了……」持著匕首的祭司魚頭上一臉沉痛,「現在深淵之子並沒有多餘的物資來供他們撤回深海……」
「是。」「是這樣的。」「是啊……」在場的祭司們接連點著頭。
「說起來為神明獻上祭品的時候快到……」有持著三叉戟的半魚人祭司發聲了,「等等,是什麼聲音?」
嘶啞的怒吼聲從遠方傳來。
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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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逃兵!」
神之都下,持矛的祭司怒吼著,在他面前的是年輕的半魚人祭司和他所率領的那一支逃出生天的軍團。
面前這個持著手杖的年輕祭司他是認識的,在剛成為祭司的時候他便認識了。
當年他們一同進行祭司修行,但是他一直看不起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半吊子。
這種不求上進,無心進學,矇騙導師,整天莫名其妙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東西也能成為榮耀的祭司?
然而祭司團終究是公平的,一心修行的他留在了神都,成為了一名光榮的神殿祭司,而這個半吊子最終還是被派去和那些馭空者做伴。
他當然知道那是流放,只不過理由上好聽一些。
這個敗類終於被驅逐出祭司團了。
而現在,這個敗類領著一群不知道哪裡找來的戰士,說自己曾經在敵人的戰爭要塞之下逃生?
騙功勛找的借口也太差了……敵人的戰爭要塞那麼強大,接連吞噬了十八支軍團,沒有留下一個活口,所有的深淵之子都已經知道了。
既然這次撞到了我手上,那就徹底將你從祭司中除名吧……
「你們是逃兵!」他揮舞著手中的長矛,「敵人的要塞下從沒有任何活口!」
「而你……」他的矛尖指著那個半吊子,「你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群連建制都沒有的殘軍,就想冒領功勛,祭司團會給你足夠的懲罰!」
「而你們……」他的矛尖指著那個半吊子身後的戰士們,「居然跟隨他犯下這等罪行,你們玷污了自己身為戰士的榮耀!」
「你們都將受到懲罰!」
一片寂靜,水流在波動。
輕揮長矛,他指著那個祭司中的敗類,向身後的戰士示意。
「帶走!」
那個敗類並沒有反抗,乖乖的交出了自己的手杖。
可是……那個敗類……
好像在笑?
黑影在他眼前放大,那是一柄投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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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我沒事。」年輕的半魚人祭司從屍體的手中撿起自己的手杖,安撫著手下的戰士們,「我沒事……」
你果然還和原來一樣沒變啊……
年輕的半魚人祭司看著那持矛的屍體。
真不枉我專門為了等你帶著這群蠢貨兜了那麼久的圈子……
不過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
「戰士們……」年輕的半魚人滿臉沉痛,「我們在敵人的要塞下逃生,我們長途跋涉,我答應你們要帶你們回家,沒想到……」
「祭司,這不是你的錯……」
「祭司,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祭司,我們至少回家了……」
半魚人戰士們嘈雜的安慰著。
「是,我們回家了,然後呢?」有持著大棒的半魚人戰士發聲了,聲音嘶啞而洪亮。
「在戰場上,我們被祭司團拋棄,被當成誘餌!」那個半魚人戰士怒吼著,「祭司在敵人的要塞下救了我們的命,之後帶我們返回家園,而在家裡等著我們的又是什麼?」
「再一次被拋棄!祭司團說我們玷污了戰士的榮耀!說我們是冒功的逃兵!」
「祭司團已經不可信任!」憤怒的半魚人戰士揮舞著大棒,「只有神明才能給予我們公正的裁決!」
「對,祭司團早已經腐朽了!」
「說的對!平日里那些神都的祭司沒少壓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
戰士們紛紛附和著,而這嘈雜的吼聲逐漸變得整齊劃一。
「清剿祭司團,奪回戰士的榮耀!」
「清剿祭司團!」
「清剿祭司團!」
「停!」持著大棒的半魚人戰士站出來,走到年輕的半魚人祭司面前。
「祭司。」持著大棒的半魚人戰士行禮,「我知道,我們都知道,您和那些只知道作威作福的祭司不一樣,在敵人的要塞下,您救了我們的命,這一路走來您和我們同甘共苦,我們也都看在眼裡,但是這一次不一……」
年輕的半魚人祭司抬起手杖,阻止了戰士的勸說。
「不要說了。」年輕的半魚人祭司魚臉上浮現出剛毅的神色,「我是你們的領軍祭司,我不會看著手下的戰士們為了自己的榮耀去死,自己卻當個逃兵。」
「我們去面見神明!」年輕的半魚人祭司的聲音嘶啞而有力,「即使會接受神罰,我也會和你們一起承擔!」
一片寂靜,水流在波動。
感受著戰士們狂熱的視線,年輕的半魚人祭司轉身面向神都。
「現在。」
浪潮在涌動。
「我們進城。」
多謝了,討人厭的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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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持著金屬短矛的祭司剛剛怒吼出聲,便被一柄鑲著卵石的手杖敲碎了頭顱。
「你什麼你……」收回右手的手杖的同時,年輕的半魚人祭司左手長矛探出,刺入身後一個持著骨質匕首的祭司胸膛。
在他周圍,類似的殺戮在不斷的上演。
戰鬥的感覺果然不錯,難怪這麼多同族喜歡當戰士……
側身閃過一柄刺來的三叉戟,他將手杖的末柄刺入一個持著彎鉤的祭司的腦殼。
祭司團的應對果然和預料的一樣,面對亂軍的第一反應便是毫不猶豫的調軍鎮壓,拱衛神都的六個近衛軍團被第一時間調入神都平叛。
然而這些長年守護神都經歷不到什麼戰事的老爺兵們怎麼可能是身經百戰的前線精銳的對手……更別說這些精銳還拼上了命。
祭司團出了昏招……在見了血之後,已經沒有什麼能讓這場鬧劇一般的戰鬥停下來了。
除非一方被徹底殺死。
而就現在來看……死的明顯不會是自己。
金屬長矛在他手中揮舞,鋒利的矛刃直接將面前持著三叉戟的祭司梟首。
四下安靜了。
這就打完了?
已經完成殺戮的半魚人戰士們看著他們的領軍祭司,目光中的狂熱逐漸參雜著敬畏。
祭司的武技……就算去衝鋒陷陣也是個很了不起的戰士吧。
能棲身於這樣的偉大者麾下……何其幸運。
果然這才是深淵之子的楷模,是值得追隨的目標。
有持著大棒的半魚人祭司恭謹的上來傳訊。
「首領。」他轉變了稱謂,「還有一些祭司團的殘黨撤退到了神的寢宮,我們是不是要停……」
「不停。」年輕的半魚人祭司搖頭,「直接面見神明,我相信神明會給予我們公正的裁決。」
「來幾個最勇武的戰士,我們去當著神明的面戳破祭司團的謊言!」
正巧我也想看看,神明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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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的神明啊,侍奉您的深淵之子遭遇了反叛……」
「水之神啊,供奉您的海的子民中出現了逆賊……」
巍峨的身影之下,殘存的半魚人祭司們哭訴著,祈求著神明的相助。
山嶽般的身影沉默。
重傷的神明沒有任何回應。
「神明啊,深淵之子懇求您降下神罰懲戒叛軍……」
「神明……啊!!」有半魚人祭司尖叫了起來。
遠方的暗潮中,叛軍的身影依稀可見。
「你,你,還有你們,去擋住叛軍!」有半魚人祭司尖叫著,聲音嘶啞而尖銳,「只要能攔住那些叛軍,神明必將降下神罰,敵人無處可逃!」
一些強壯的半魚人戰士領命而去,他們持著精良的金屬武器,他們是神殿的護衛,是殘存的祭司還能掌控的最後的武力。
「神明啊……」
廝殺聲混合著祈禱聲在這偌大的寢宮中響起,很快,廝殺聲便平息下來,只剩下祭司們哀嚎般的祈禱聲。
年輕的半魚人祭司帶領著幾個戰士步入神殿。
神明的居所不能被軍勢打擾,年輕的半魚人祭司謹守著規則。
「嚎夠了嗎?」年輕的半魚人祭司發聲了,「公正的神明是不會幫助你們這些不義者的。」
「逆賊!」有持著短斧的半魚人祭司怒吼,「你們這群逆賊!神明必將對你們施以神罰!」
「你說我們會被神明懲戒?」年輕的半魚人祭司摩挲著手杖,「那你讓我看……」
他的話卡在了半截。
巍峨的神軀上,龐大的腕足伸展而出。
「看啊!」持斧的祭司歡呼著,「神明蘇醒了!神明不會放過你們這些逆……」
話音未落,粗壯的腕足便捲起了持斧祭司的身體,然後縮回。
「賊……」
持斧祭司的聲音迴響在偌大的寢宮中。
……
年輕的半魚人祭司愣住了。
什麼意思……
更多的腕足蜿蜒而出,捲起周圍那些同樣愣住的半魚人祭司的身體。
有血霧順著水流漂來。
低沉而混沌的呢喃在山嶽般的身軀中響起。
「餓……」
腕足向著年輕的半魚人祭司襲來。
「撤!」年輕的半魚人高呼一聲,扭頭就跑。
幾個躲閃不及的戰士被那腕足抓住,拖向遠處。
只有那個持著大棒打的半魚人戰士反應足夠快,緊跟著年輕的半魚人祭司向著寢宮外奮力游著。
「首領。」半魚人戰士被這駭人的景象震驚了,「神明為什……」
有長矛刺入他的胸膛。
年輕的半魚人祭司鬆手,只持著手杖,游向遠方。
對不起,你知道的太多了。
手杖揮動,暗潮洶湧,偌大的寢宮在顫抖。
寢宮在崩塌。
而在這崩塌之前,年輕的半魚人早已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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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領!」原地等候的戰士們驚恐的看著遠方倒塌的神殿,「神殿那裡……」
「是祭司團……」年輕的半魚人祭司滿臉悲痛,「神明對那些虛偽的祭司們降下了神罰,然而那些祭司卻使用了來自神明的力量去攻擊重傷中的神明……」
「勇武的戰士們也被那些虛偽的祭司殺死了……」年輕的半魚人沉痛的低下了頭。
「但是,」他抬起手杖,「這些邪惡的偽祭司依舊倒在了神罰之下。」
「然而神明本已經身受重傷,祭司團的動亂讓神明的傷勢更加嚴重……」年輕的半魚人面容肅穆,「神明對於祭司團的反叛過於失望,祂決定封閉自己的寢宮,安心養傷。」
「讚美水之神。」戰士們對著遠方倒塌的神殿行禮。
「一切都結束了……」有半魚人戰士發出疑問,「但是神都怎麼辦?」
「讓首領來吧!」
「讓首領來領導神都吧!」
「首領才應該領導深淵之子!」
戰士們嘈雜的喊著,但內容一致。
「我……我不行。」年輕的半魚人戰士擺手,「我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祭……」
狂熱的戰士們打斷了他的話。
「您不需要看低自己,首領。」有半魚人戰士發聲了,「這麼長時間,您的做所所為我們都看在眼裡。」
「能讓戰士們認可的只有您,首領。」
「能領導深淵之子的也只有您,首領。」
「請首領入城。」
狂熱的半魚人戰士們齊聲高呼。
「請首領入城!」
……
年輕的半魚人祭司摩挲著手杖上的卵石。
狂熱的戰士們在等待著他的回應。
「那……好吧。」
年輕的半魚人收起手杖。
「我自己是挑不起這個責任的,我自己的本事太差,我是知道的。」
「但是有你們在,我相信,海的子民會在我們共同的努力下,擁有更好的未來!」
狂熱的戰士們揮舞著手中的武器,有什麼比來自首領的認可更能讓他們滿足呢?
「還有,大家同為深淵之子,沒有高下之分,所以不要叫我首領。」
年輕的半魚人祭司手杖輕揮。
「我叫達貢,以後的時間裡,還請諸位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