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有時候周酒都覺得自己很不爭氣。

明明前一秒還在委屈，想問問裴淮之為什麼要在片場裝作與她不相識，為什麼對宋安安那樣關照，為什麼讓所有人都認為他來片場關照宋安安，是因為對宋佳妮的愛屋及烏，為什麼獨獨偏愛她臉上那顆，同宋佳妮如出一轍的淺褐色眼下痣，他到底是不是像流言說的那樣，因為她這張與宋佳妮相似的臉，才將她養在身邊。

可收到信息的一瞬間，心似乎立刻又軟了。

誰沒個過去，過去的種種全都只是過去，她可以確認的是，如今裴淮之身邊確實只有她一個女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和社交方式，戀人之間本就不該相互猜忌的不是嗎？

周酒握緊手機，不斷地找著看似合理的理由安慰自己，說服自己。

臨近夜晚，她的心情也越發緊張起來，只要想到裴淮之那句「家裡的燈想晃了」，整個人便不自覺開始害羞和期待。

早早收工回到翡落灣時，裴淮之還沒回家，她連晚餐都顧不上吃，一頭扎進浴室，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洗漱一番，精緻地做了皮膚保養。

本以為這期間裴淮之就會回來，像每一次那樣毫不要臉堂而皇之推門而入。

然而並沒有。

周酒從衣帽間深處挑了套前不久藏好的戰衣，穿好在鏡子前臭美一番之後，在床上足足等了幾個小時，依然沒有等到裴淮之的赴約。

她漸漸有了些困意，拿出手機給裴淮之發了條消息。

【還沒忙完嗎？什麼時候到家呀？】

擔心自己忍不住睡著，還索性從床上起來，坐到沙發上安靜等待。

可是依舊遲遲沒等到裴淮之。

一晃一夜過去，周酒強撐著困意在沙發上換了個姿勢，瞧見窗外微微泛白的天際，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竟然通了個宵。

她忽然想起上一次通宵，似乎還是在上初中的時候。

裴淮之大她五歲，那年還是高中生的他，是整個校區的風雲人物。

學生時代，長相帥氣成績優異家世又顯赫的男生，簡直是無數少女心目中最佳的暗戀對象，女孩們甚至可以不認識教導主任，但沒有誰不知道高三學長裴淮之。

因為母親在裴淮之家做保潔的關係，周酒放學回家與他同路，和所有女孩一樣，她也不敢靠近他。

那樣高高在上的矜貴少年，簡直遙不可及。

她只是裴家一個保潔的女兒，並不認為裴淮之會記得她。

那天周酒照例放學回家，一路上低頭回想剛考完的卷子，貨車擦身而過的一瞬間，裴淮之忽然將她扯到馬路內側，只淡淡留下兩個字「看路」。

明明語氣冷冰冰，可周酒看著那個遠去的背影，第一次體會到心跳不受控制的滋味。

當晚，這一幕不知被誰拍下照片，發到了校園論壇。那年的像素還比較差，照片又是偷拍的，模模糊糊，然而裴淮之出眾的身形和輪廓即便模糊也是一眼辨認。

帖子很快火了，人人都在好奇被拉著的女生是誰。

沒過多久，有人試探性地說，好像是周酒，但很快，大批量的回復出現在帖子里，周酒是誰啊，這明明是宋佳妮。

他們果然是一對啊，門當戶對。

八卦流傳得很快，所有人都開始吹捧羨慕宋佳妮，與此同時，學校里莫名多了不少對周酒的冷嘲熱諷。

「她想出名想瘋了？帖子里說是周酒的那個，肯定是她小號。」

「聽說她和宋佳妮長得很像？好像連穿著打扮都模仿宋佳妮。」

「學人精，以為照著宋佳妮學，裴淮之就會喜歡她？」

「她媽就是給人洗衣服的，和宋氏集團千金怎麼比啊，得洗多少件衣服才能買套宋佳妮正版同款？」

「噗……奪筍吶。」

……

周酒長著張過分出眾的漂亮臉蛋，從小受過的惡意不少，早已習慣，即便後來發展到有小太妹在路上堵她，讓她別痴心妄想，甚至被「不小心」潑了一身飲料，她也從未抱怨。

第一次真正感到難過，是不久后的一天，她親眼看到裴淮之和宋佳妮拐入另一條巷子的時候。

裴淮之那樣清冷疏離的人，身邊居然真的有了例外的女生，還是傳言中，與她長得很像的宋佳妮。

所以那天在放學路上，裴淮之拉住她避開了那輛貨車，是不是只是因為錯將她看成了宋佳妮……

這樣的疑問一直持續到她坐在翡落灣別墅側廳門外的小台階上寫作業，一道應用題來來回回寫了幾遍，心不在焉，始終沒理清思路。

片刻后，裴淮之骨節分明的手指落在周酒的作業本上：「這個公式用錯了。」

周酒忽地回神，心跳開始無限加快，一時竟無從下筆。

少年站在身後居高臨下，無奈了句：「怎麼這麼笨。」

然而只是這一句簡簡單單的話，聽在周酒耳朵里，卻令她忍不住胡思亂想。

好像在說，怎麼這麼笨，你哪怕學得再像宋佳妮，也不是她，我又怎麼會喜歡你。

又或許，在他同宋佳妮甜言蜜語之時，偶爾還會順口提到，家裡保潔阿姨有個女兒，笨到以為只要模仿你，就能讓我喜歡她，連道數學題都不會寫，還有功夫痴心妄想。

那一晚，周酒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誰較勁，耳邊迴響著裴淮之那句「怎麼這麼笨」，同一道數學題反覆寫，也不知道寫了多少遍，一直寫到天亮。

那是她第一回通宵，只因為裴淮之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而如今，好多年過去了，她仍舊是因為裴淮之一句「家裡的燈想晃了」，又一次熬到天亮。

還真是半點長進都沒有。

**

上午七點整，裴淮之仍舊沒回消息。

大概是不會來了，周酒看著空白的對話框發了會兒呆，眼圈不自覺地紅了一瞬。

本想回床上補個覺，刺耳的手機鈴聲忽地打破屋內的寂靜。

周酒心跳猛地快了一下，再次沒出息地心懷期待拿起手機，見到來電顯示的瞬間，彎起的唇角又淡了下去。

「大哥？什麼事啊？」

「媽剛送搶救，你馬上帶著錢來醫院，地址簡訊發你。」電話那頭的語氣很不耐煩。

周酒一下慌了，換了衣服抓上手機衝下樓，忙讓司機開車去醫院。

車裡，她思來想去，還是給裴淮之打了個電話。

「知道了，我會安排。」男人在電話里的音色磁沉，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背景聲里偶爾飄來一兩句女人的聲音，「幫我倒杯水吧？」

周酒莫名覺得那聲音有些熟悉，可是這會兒沒心思深究。

她急匆匆來到醫院時，母親已經從搶救室里出來了。大哥拿著手機坐在病床邊的躺椅上打遊戲，見她來了，說：「怎麼這麼慢，護士催好幾回了，你趕緊去把費用交一下，後邊還得住院，一塊交了。」

等她再回到病房時，母親已經被轉到了院里最好的單人特護病房。

屋內多了個人，是助理王齊飛：「周小姐，裴總叫我過來打點一下，您放心，已經調了國內最好的腦科專家過來。」

周酒道了聲謝，往外看了眼，問：「裴淮之呢？」

王齊飛：「裴總在忙。」

氣氛莫名僵了下來，好在周母有了轉醒的跡象，王齊飛趁機離開。

病床上五十多歲的婦人面色蒼老，光看容貌，很難想象是周酒的母親。

更沒想到的是，林淑娟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拉著周酒的手，催她結婚。

「你也不小了，二十四歲，是成家的好時候，媽媽有個朋友的兒子，前些年考了老家的教師，雖然賺得不多，但穩定，人也老實厚道，他說看了你照片，很滿意，改天你倆見見吧，合適的話，就定下來。」話音雖弱，聽起來卻不容拒絕。

周酒從初中開始便住在翡落灣，最開始是因為母親林淑娟在翡落灣做事，後來便是因為裴淮之，雖沒明說，但林淑娟多多少少是知道的。

周酒開口拒絕：「您先別操心這些，下個月還有一場手術要——」

「你要是還一個人，媽媽怎麼放心得下，死都不會瞑目，要是沒看到你結婚，那手術我不會同意做的。」林淑娟知道她要拒絕，出聲打斷，態度異常堅決。

周酒並不清楚母親為什麼會忽然對這種事這樣堅持，為了安撫情緒，只得先答應下來。

王齊飛安排了好幾個看護，周酒抽空回翡落灣收拾點換洗衣物，在車上時，小助理給她發了條消息。

【酒酒你上熱搜了！】隨後是一串鏈接。

周酒點進去，入目的標題十分勁爆。

「女星周酒深夜街頭與神秘富商激*情擁吻，座駕市值千萬，疑戀情曝光」

周酒：「……」

配圖是那晚在電視台門前，她一時腦熱，伸手要裴淮之抱回車裡時偷拍的。

但也並沒有到擁吻的程度好嗎……

照片只拍到裴淮之高大的背影，周酒的臉倒是挺清晰，於是評論里開始瘋狂猜測。

「是誰是誰！一分鐘！我要知道這個男人的信息！」

「這車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到，大膽地往上面猜……」

「雖然只有背影但莫名覺得很帥怎麼回事？」

「有一說一，周酒這張臉是真的絕，凍成那樣，臉蛋居然白里透粉，眼尾泛著紅，誰看了不心疼，我要有錢也想包……」

「我死三天都沒這麼白。」

「想叫一句老婆。」

「蹲路邊簡直落難公主本人了。」

「求各位美妝博主出出仿妝？！」

一時間，周酒的黑粉，尤其是宋安安宋佳妮的鐵粉坐不住了。

「笑死，還戀情曝光，一看就是有錢人包養小寵物。」

「這種喜歡包女明星的，不用猜都是五六十的禿頭大肚油膩男，之前有個女演員不就是？咖位比周酒高多了，還不是跟了快六十的富商做情人，二十幾歲給人四十多的兒子當后媽。」

「不要臉。」

「見不得光的金絲雀，yue！」

周酒自嘲地扯了扯唇角，裴淮之從未在外正式承認過她，她似乎真的見不得光。

甚至連金絲雀都不配，在那些人眼裡，她不過是只趁虛而入鳩佔鵲巢的鳩，只因為一張酷似宋佳妮的臉，霸佔著裴淮之身邊的位置這麼多年。

車子到達翡落灣時，裴淮之竟然意外的在家中。

男人身形偉岸，寬肩窄腰，襯衣微亂，帶著點禁慾的慵懶，站在客廳吧台前，拿著瓶洋酒仰頭灌了幾口，酒水流經精緻的喉結，樣子有些野，可仍舊難掩矜貴。

「回來了？」大概是酒精所致，裴淮之音色略顯暗啞，「上樓。」

等周酒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被壓在了主卧的床上，衣服扯了一半。

裴淮之正舔吻著她白嫩的脖頸，周酒忍不住顫*栗，卻又不自覺想到熱搜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評論，遲疑開口：「我們這樣……算什麼關係？」

裴淮之淡笑了聲，並沒有正面回她，掌心握著她的柔軟：「都這樣在我床上了，你說什麼關係？」

周酒緊了緊手心：「裴淮之，要不我們……結婚吧？」

男人的動作停頓一瞬，周酒察覺到氣氛不對，又試探道：「今天熱搜上拍到我們在一起的照片了，要不索性直接公開吧？你也知道，我媽今天病了，她說想早點看到我結婚……」

只是這回裴淮之卻沒等她說完，淡聲：「熱搜我已經讓王齊飛撤了，至於你母親，比起我們結婚，她更需要的是專業的腦科醫生。」

從前她被宋安安拉踩做文章的黑熱搜飄在首頁不論多久，裴淮之都不曾管過，今天不過是拍到了兩人的合照，他撤熱搜的動作倒意外迅速，似乎生怕外人知道身邊有她的存在。

又或者真是，怕宋佳妮知道嗎？

周酒越想越委屈，眼角泛起紅，惹得裴淮之忍不住重了一下。

小姑娘不自覺嗯了聲，覺得羞恥又立刻咬緊嘴唇。

男人壞笑道：「別咬著，我喜歡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