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死去的港灣

......直到後來多年，白淵也無法與他人分享那一段見聞。那彷彿是夢囈與狂想凝聚而成的現實，再取以孩童般手筆的色彩，最後填充進一個睡醒后五分鐘內就會迅速遺忘的夢中。

若不是有同樣遭遇的聶玉在身旁，不時提醒他那一段記憶並非噩夢，他或許真就把那些故事當做一場夢境而遺忘。

那是在阿瓦隆的光跡消散前最後的一天。

三人走在一如既往的荒漠里，千篇一律的荒漠籠罩在漸漸昏暗的光線中，貧瘠，死寂，蕭戚的風也沒有。雖然有著明確的目標，卻彷彿邁進了無止境的迷惘中。

沉默籠罩著已經旅途疲乏的三人。

人類過去曾踏足此地么？人類四百年間曾踏足此地么？倘若有前人經過，為什麼一絲一毫殘留的痕迹都沒有？

就如同是回饋了這些念頭，回應「不同於荒漠之景」的渴望。

他們眼前突然出現了一些碎片。

木頭、繩索的碎片，甚至是幾片塑料半弧——依稀能分辨出它曾經是個塑料桶。

這些東西凌亂出現在眼前，形成了一條分明的界限。彷彿，跨進了某種不該涉足的世界。

「這世間還沒我不敢去的地方。」

在心中，白淵如此告訴自己。畢竟為了某個目標，他已經踩遍這世間禁忌，甚至嗤笑神明。

「等我一下。」

不過，在他莽夫一樣循著碎片的方向往深處走之前。蘭斯洛特突然拽住白淵衣擺，以白淵的視角需要俯瞰著她，於是能看見妖精造物的髮絲中有兩枚發卡般物件若隱若現：「我用雷達偵查一下，如果有敵人的話，至少能有個準備。」

「也行。小心防空炮。三十分鐘后回來，OK？」

白淵招招手，示意蘭斯洛特起飛：「一路順風。」

「OK。三十分鐘后回來。」

與白淵完成約定，蘭斯洛特腳下就輕輕踮起——就好像引力失去了作用，她輕巧一躍，便去到數米高的半空，也沒有翅膀揮舞，只是懸浮：「巡航偵查模式，蘭斯洛特！出發！」

雙足上的靴子綻出淡淡光華，在她飛向遠方的身後蕩漾開。

「有的時候，我都覺得是咱們拖了她的後腿。」

走到白淵身邊，聶玉與他一同眺望著那道身影漸漸消散在前方淡淡的黑色霧靄中。

這是黑暗深邃幻想之地的一個特點：霧氣只會阻擋自上而下的視線，在其內側時，其存在感就會迅速降低至林中青煙的程度，能輕鬆看到遠方景物，卻又會稍稍的干擾視線。

它甚至不會阻擋陽光。

抬起手，白淵借著紅日黯淡的陽光估算時間——約摸是正午一點左右：「等三十分鐘。」

然而不需要三十分鐘那麼久，蘭斯洛特的尾跡才剛剛消散，就看見天邊有新的光華迎面飛來，她略顯急躁的剎在聶玉跟前：「我發現了一個城鎮！」

如她所說。

一個城鎮。

那些木板碎片，繩索纖維，各式垃圾所形成的雜亂邊界之後，是一座已經沉寂多年的城市。

走在一連串木樁中間，白淵觀察著這些不知作用的，深入地下的木樁。腐蝕和苔蘚的痕迹一度去到比他頭頂還高的地方，這些東西曾經似乎浸在水中……

唔。

走到一連串木樁的盡頭，白淵站在死氣沉沉的城市跟前，驟然回頭：「這……曾經是一片海港啊……」

從他的角度看去。

並肩排列的木樁深入遠方，直到那些垃圾雜碎形成的邊界附近。而那條邊界，模糊又清晰的畫出了海洋的模樣。

一片已經乾涸的海洋。

最後還能證明它曾經存在痕迹的，是不知為何依然停留在地上的木板和繩索，哪怕已經憔悴得觸之成灰。

「白淵……我感覺，有點怪怪的。」

在他停留城鎮邊緣，腦海中構建出這處海港曾經那不算繁忙卻生機勃勃的景象時。聶玉已經觀察完了最近的一排房屋。

在昏暗的光線中，那些已經只剩殘垣斷壁的廢墟很難再稱作房屋。但或許是混合的建材提供了最後的一點支撐，不少矮矮的房屋依然保留著屋頂。在靜默的黑暗深邃幻想之地中保留了過去的模樣。

只不過色彩已經完全消失，變成了灰白、慘白、深黑斑駁的模樣。

聶玉沒敢踏進那些黑洞洞彷彿噬人巨口的建築里，她只停留在門窗外，用指尖綻放的些微光華照亮。

室內的陳設已經被灰塵和時光籠罩，沒有蛛絲，但有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只能依稀看見形狀彷彿鳥屎的白灰。

「沒人來過。」

白淵在大路正中央一腳踩空，好不容易才從已經變成豆腐渣一樣的水泥地里爬出來：「至少沒有像我們這樣用腳行進的人來過。」

「用這個吧。」

身旁突然伸出只手來，蘭斯洛特把自己的長槍遞給白淵和聶玉一人一支：「小心不要摔進坑洞里。我會保持懸浮狀態隨時準備支援你們的。」

「所以為什麼我們要探索這樣的一片廢墟啊……」

苦著臉，聶玉有些想打退堂鼓。她總感覺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如芒在背的感覺讓她彷彿驚弓之鳥——剛剛蘭斯洛特突然伸手掏武器的動作都把她嚇了一跳。

「也沒有為什麼……畢竟，來都來了。對吧？」

如果放棄探索這裡，繞路前進。也不是不行。但一路走來的死寂已經足夠令人窒息，倘若再繞過這處佔地面積巨大的海港，就更是不知道要走多遠。

回想起一眼看不到頭的那條邊界，白淵搖搖頭，試探著向城鎮深處走去。

「嗚——」

聶玉眼見著白淵不準備搭理自己獨自前進，嘴一嘟就急忙跟上。萬幸身旁還懸著蘭斯洛特，她飄到聶玉身旁，女孩們十指交握，總算是安撫了一些蠢動的不安。

不就是個死城嘛……又不是……

好像也真沒去過。

當不安散去，新鮮感就迅速萌生。未曾見過的世界，已經衰亡的過去，歷史正擺在眼前的恢宏之感，聶玉終於提起幹勁了。

反正來都來了！

只不過，這麼一點點豪情壯志很快就被死寂的不安籠罩，她不好意思抱怨，只往蘭斯洛特身旁湊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