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自恃驕傲者」
世界幾乎拼盡全力的一腳揣在白淵屁股上,在尾椎骨悲鳴同時,他噌一下就被踢出了那個世界,撞破窗戶飛出房間,甚至在匯成小溪的公路上滑出去五六米。
啊。
好疼。
好冷。
而且這一次,沒有女孩子。
白淵躺在泥水中——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瘋狂降雨,原本雨水匯聚成的小溪都已經從渾濁變清澈了。清涼的溪流淌過身側,倒還有點舒服……
而在他艱難撐起身子之後,便看見一道「久違」的身影。
蘭斯洛特。
白淵圖突然從女孩子們下榻的房間里出現,準確說,從鏡子里飛出來,然後以一往無前的氣勢衝破窗戶,飛到了外面。
她是來檢查白淵死沒死的。
「活的好好的呢。」
輕描淡寫的撇了眼白淵,蘭斯洛特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只是打了個哈欠:「都……啊——欠,快凌晨了。能不能讓人好好關機休息?」
「你以為我想嗎!」
白淵從溪流中爬起來,寒冷讓他禁不住猛然一顫:「嘶。真冷啊。」
「畢竟這場雨不太一般呢……快來吧,我和小玉找到個落腳的地方。」
蘭斯洛特伸出手,在白淵伸手搭上去同時——過!肩!背!摔!
「?」
一頭插進泥里,白淵在窒息中愕然,開始回憶自己是不是忘卻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以至於讓她這般生氣。
啵~
如同從泥土裡十分爽快的把蘿蔔拔出來的聲音,蘭斯洛特倒提著白淵在小溪中洗乾淨腦袋,然後就這樣飛進屋裡。
「小玉。」
她把白淵丟到聶玉身前,然後氣呼呼的就去椅子上坐下了。
「啊?喲,打擾兩位休息了。」
白淵躺在地上,對聶玉的裙角風景打了個招呼:「我這就去隔壁……啊!」
她就不擔心走光問題嗎?!
骨頭都快碎了。
白淵感受著肩膀上的那隻腳丫子,想要掙扎,又不敢睜眼。
天知道這倆大小姐到底哪裡不樂意了!萬一再看見點有的沒的,豈不是小命不保?!
「混蛋!」
不過,在肩頭的重量猛然一增一減過後,一陣軟香入懷。聶玉撲倒白淵懷裡:「這才多久!你就違約了!」
違約?什麼約?
楞了一會,白淵終於想起來倆人的約定:「其實吧,我店都沒了……不是,我的意思是。對不起,我不該擅自行動的。」
面對她氣惱的眼神,白淵實在沒法說「當時咱倆也就簽了個雇傭合同」。
……
重逢的短暫激動過後。
「所以,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比起什麼都不知道的蘭斯洛特,還有除了收銀啥都不管的聶玉。白淵顯然對自己之前的經歷十分熟悉,熟悉到過分的程度。
他去到這個房間里的鏡子前。按理來說數百年已經足夠這梳妝鏡壞幾十次了。但它就是這樣明晃晃的立在這房間里,甚至能映出白淵的身影。
「……」
「裝傻是沒用的,我告訴你,就算被你們架空了,被放逐了——老子也還是晴雲閣的店主!就算是晴無雲小姐,也……也得偏袒我幾分。」
硬氣的話最後還是沒敢太硬。白淵半軟不硬的敲著鏡面,在蘭斯洛特不解的眼神中自言自語:「出來,愛麗絲之鏡。告訴我,你到底想幹什麼。」
沉默,許久的沉默。
直到白淵砸鏡子之前。
輝光突然亮起,彷彿是永遠不會入夜的庭院在鏡后呈現。兩位高貴華美的身影正端坐在貴婦人的下午茶蛋糕塔旁。
「幾天沒見。白淵,看來荒野讓你變得粗糙了點。」
晴無雲坐在椅子上,紅茶的醇厚與馬卡龍的甜軟混合成名叫幸福的味道:「但性格也變得粗糙了,這可不算好事。」
「晴無雲……小姐。」
白淵愕然,他只想和自家的那些商品聊聊。沒想到一下子就見到了這麼高段位的存在:「看來,一切還是連成套的——而且是我不知道的。」
「誰又能全知全能呢?就連澤提斯那混蛋,不也死得這麼乾淨爽快嗎?他可是最怕死的那種性格。」
又是一口,茶與糕點。美麗的環境,靚麗的友人。此處此刻,遠勝與那中年油膩大叔共處的四百年。
「那麼,還是我來為苦修者,白淵先生做個解答吧?」
晴無雲身側,那白毛的、表情雖然親切的笑著、卻無比欠揍的傢伙站起身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身後已經多出一塊白板,還用花朵點綴著:「你聽說過,『自恃驕傲者』的存在嗎?」
「沒有。」
白淵斬釘截鐵的回答道。
就連四城之山往蓬萊走的方向上有一座死城的事,他都是第一次知道。
說到底,四城之山與其他幾個「孤島」的聯繫都太過淡泊。唯有「遺世獨立的阿瓦隆」能憑著自身特性,偶爾與四城之山發生少許直接交集。
——但那又跟白淵有什麼關係呢?他就是個雜貨鋪老闆!
「呵呵,你還挺入戲的。我都快被你騙了。」
白毛混蛋嬉笑著,把白淵的態度不當回事:「那我為你解答一下吧。所謂『自恃驕傲者』,就是散布在這顆星球上,造成如今世間困境的極大禍害。至於罪魁禍首,肯定就是我們現在已經死無對證的希羅瓦斯-澤提斯先生。」
「禍害?」
「不止是禍害,要說的話,所有人類都是禍害的一部分。但這幾十個『自恃驕傲者』是更大的禍害,僅一人就能抵得上數十萬,數百萬,甚至數億人造成的影響。
他們大多是第一次神話中誕生的『英雄』,卻在漫長時光之後成為了世界的痼疾。
你已經見過其中一位了,被探險者和行商們稱作『永寂死城的惡靈』,希娜莉。感覺怎麼樣?」
白毛混蛋寫出她名字的拼寫,嘻嘻哈哈的樣子像是完全沒有感覺到白淵的憤怒。
「所以我什麼都不知道,就被你們丟到了一個堪稱人形天災的傢伙面前。我還以為只是什麼幸運邂逅,擱她面前誇誇而談,甚至差點變成她的騎士?」
「騎士?噢~天哪,無雲你聽見了嗎,白淵先生居然要變成別人的騎士了!這可是堪比人類滅絕還要可怕的事情!」
白毛混蛋驚叫著,裝模作樣,卻在白淵發作之前正色:「可哪怕是人形天災,她同樣還是位希望變美,希望有人陪伴的普通女孩不是么?從某種角度來說,她比你安全多了好嗎!」
這個世界上,滿打滿算,正在活躍的探險者應該有四萬。跨越漫長旅途進行商業活動的行商更是稀少,只有一萬餘人。二者加起來,大約在四萬五多一點……
因為很多探險者已經兼職了行商,在探索著未知世界的同時,前往就近的人類聚居地、孤島尋求物資補給,順勢做點買賣……太正常了不是么?探險本來覺得要大把大把花錢的。
而「永寂死城的惡靈」,便是他們給予那個身影的名字。
直到白淵去到那片漆黑的陰影中,與她華美姿態相遇之前。沒有人知道她叫希娜莉。
但隨著這個名字成為人世間流動的情報,幾乎下一瞬就在所有知悉「永寂死城」的人們心中成為了那個「惡靈」的名字。
至於永寂死城,被證實為一片環繞在四城之山周邊的現象——無論從哪來,要往哪去,一旦涉足四城之山周邊一定範圍,就絕對會看見那片垃圾劃出的海灘。
繞路是可以繞路的,但至少要多走半個月的路程,全程義無反顧的筆直往前,途中,半分怯懦退縮都會導致前功盡棄,重回城市入口。直到腳下的荒漠中出現一顆孤零零的野草為止——進入也是同理,那一棵野草便是邊界的標誌。
倘若選擇深入,便會進入永寂死城,這座城市永恆處於死寂當中,但並不安全。極度活躍的tit奔流在城市中,而寂靜的街景極易讓人產生「陰影中有怪物」的錯覺,。
解決的方法早已出現,但隔三差五還是有人會犯下「妄想」的錯誤。
更何況還有人見到了一個身影。
坐在路邊長椅上、公交站里、荒廢小店門口的那個身影。
她有一頭漂亮的金髮,但正臉只有一片空洞的黑暗,可無論是誰都會下意識認為她一定是位絕世美人。
但只要被她盯上了——並不會被她直接襲擊致死。而是遭受更加危險的「理智襲擊」,當一名失去了理智的探險者身處tit活躍的地區,就好像入夜後依然在看恐怖小說一樣。
怪物由心而生。
但有的時候,人和怪物的界限也不是太明顯。
「……」
梅莉的小課堂暫作休息。她翹著蘭花指喝茶吃點心,讓乾燥的嘴唇重新柔潤起來:「所以,明白了嗎?」
「你這是我剛學的第一節通識課。」
捂著腦門,白淵感覺自己就好像在上網課——不在學校、遠程視頻教學、面對著發光的鏡面:「梅莉老師。」
「嗯?」
「你什麼時候死一死?」
白淵充滿了惡意的提問。
但對方毫無所動,甚至笑得花枝亂顫:「你這孩子,就喜歡開玩笑。」
「你剛才逼逼半天,有說到重要的部分嗎?」
白淵拍案而起:「自恃驕傲者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讓我去與她接觸?以及為什麼要特意準備愛麗絲之鏡?」
白淵很清楚這玩意的作用。
一個照映著現實的童話世界,在它的修正中,一切都會充滿了安屠生童話的味道。既美好又殘酷。
適宜用來做些沒那麼見得人的事情。
而很顯然,倘若他剛才沒有愛麗絲之鏡的一層「童話世界」作保護,就已經被踢出這個世界,變成遊離在現實之外的幽靈了。
這工作太危險了。而且沒有半句事先商量——最重要一點,他甚至沒談妥價格。
「愛麗絲之鏡肯定是用來保護你不死的啊。咱們雖然稱不上什麼至交好友,但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梅莉露出嗔怪又寵溺的表情:「至於自恃驕傲者,其實就是人如其名,一群自恃驕傲,狂妄自大的人類。如同你所見的希娜莉,連自己心底那股令人憎惡的驕傲都不自覺,肆意妄為地定義著自己身邊的一切,給大地留下難以治癒的膿瘡。至於為什麼選擇你……」
梅莉的手突然越過鏡面,輕佻地拂過白淵臉頰。在他反應過來抓住這女人之前悄然收了回去:「嘿嘿~曾經的細皮嫩肉都開始有胡茬了。咳咳……那當然是因為人類的罪業需要人類自己來償還——而你則是罪業最為深重的人之一。
妄圖利用偽神,連整個人類族群的犧牲都當做完成願望的代價。
白淵,你是否有意識到,自己其實就是那些自恃驕傲者的同類?她如此欣賞你,這難道不是原因之一?」
……
白淵沉默。
他竟有些無法反駁。
「你比他們稍微要好的一點就是,你有自知之明。你知道自己的『驕傲』,而且經受過四城之山近乎洗腦的教育,所以不會成為大地的痼疾。」
梅莉俏皮的打了個wink:「姐姐我很欣賞你哦~期待你今後的表現~」
啪嘰。
「視頻通話」被單方面掛斷了。
那個肆意妄為的混蛋……
白淵攥緊了拳頭,就差一拳把這破鏡子干碎咯。
「那個……店主。其實梅莉小姐這樣做也是煞費苦心……」
突然間,鏡子里傳出一道聲音。它藉由普通鏡子的顫動發出,失真而尖銳:「四城之山如今還有數千萬倖存者。而他們被迫離開理想國,已經開始成群結隊的下山,要前往大地各處——這就是阿瓦隆攻擊四城之山的理由。倘若永寂死城依然佇立在四城之山外圍,這麼多人一下子進入城中的話……只會導致數量難以估計的傷亡。」
「我知道。」
「那!」
鏡子里的聲音一下子帶上難以抑制的驚喜。
「但我拒絕。」
白淵耷拉著眼皮,彷彿困了:「所謂倖存者,無非就是些拒絕融入集體的自私者。早在四城之山被毀之前就已經背棄故鄉的人,我沒必要幫助他們。」
「可你……」
「我什麼我。難道你也覺得四城之山的毀滅是我一手造就?」
白淵揚起頭,掛起一抹無奈笑意:「為什麼你們都覺得我這麼神通廣大?」
哪怕是阿瓦隆,都不是這般浩劫的主要責任者。
默許它的,指引它的,代它隱瞞的。
四城之山的毀滅是一場雪崩。白淵自知自己只不過是一些別有用心之人推出來的借口。
就算沒有自己那個瘋狂的猜想,他們也一定會嘗試其他的理由,其他的辦法。拼盡全力與外界取得聯繫,將四城之山上建立的理想國推入毀滅。
畢竟「烏托邦」這一存在本身,就已經足夠令一些人渾身難受。
……
「白淵,你依然如此的……傲慢。」
鏡子後面,梅莉與晴無雲依然看著他的表情。那彷彿是故意做給自己二人看的表情。滿是不滿,輕蔑,嗤笑和……自嘲。
「我們真該好好的向他道歉——但現在的他又哪聽得進去?我們又哪有資格?」
晴無雲搖搖頭,飲下一口香茗。讓那香氣撫平心底的躁動。
「不過也好。這樣的他才適合作為最初的接觸者,把那些該死的蠢蛋一個個敲醒過來——無論白淵是否樂意,他很快就會明白,唯有讓這些人放棄那份驕傲,他才能夠繼續自己的計劃。」
梅莉神色突然一亮,她拿出紙筆,唰唰唰幾下寫滿張揚洒脫的字跡。然後一把丟進身前的愛麗絲之鏡本體中:「把這個給白淵,讓他自己去做決定吧。」
至於這樣會不會引來白淵的厭惡——啊哈,梅莉小姐可不擔心這個。她又不缺追求者,哪需要一個比自己小了幾十輩的小毛孩來增添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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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沒有真人啊?隨便留一個評論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