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他不會帶著我逃的,絕對不會
蘇錦掀起裙擺踩著地上的小馬紮上了馬車。
車廂里,坐著閉目養神的周夫人聽到動靜緩緩睜開眼,刀子似的目光落在蘇錦的身上,搭在膝蓋上的手指也在無聲的蜷縮。
她意味不明地盯著蘇錦,默了片刻后才說:「我記得你上次說過,你是嫁了人的?」
蘇錦不知道她重複問起這個問題的原因,頓了頓擠出了客套的笑,點頭說:「是嫁了的。」
她抬手隨意地一指外頭,閑聊似的說:「我男人就在外頭等著我呢。」
「夫人剛才都看到我了,沒看到他嗎?」
顧瑀那麼大個人,保護神似的護在蘇錦的身旁,周夫人自然是看到了的。
可說起在外頭等著的顧瑀,周夫人的面上突然就浮現出了些許難以言喻的暴躁。
她在蘇錦不解的目光中拿出手帕摁了摁嘴角,毫無起伏地說:「你既然是常住在村子里,那你男人是在家務農的吧?」
顧瑀雖是長在鄉里,可自小託了顧老太的福,沒正經拿過鋤頭,手裡舞弄的不是拳腳就是刀棍。
只是這樣的細節蘇錦不想多說,所以含糊地點頭像是在贊同周夫人的話。
可誰知下一秒周夫人就毫無徵兆地說:「那你想沒想過離了你現在的這個男人,換個法子活?」
蘇錦???
她被這神來一句問得腦門上繞了一圈霧水,再看向周夫人時臉上的笑險些沒繃住。
「夫人這話的意思是?」
「有人看上你了。」
周夫人果斷明了地說出最真實的來意,面無表情地咬牙說:「我既然是跟你說破了口,倒是也不怕都讓你知道。」
「周家住著一個身份尊貴的貴人,只是這個貴人喜好美人好顏色,你那日去送完衣裳出府的時候,被那位貴人看到了。」
她目光冷冷地看著蘇錦,一字一頓地說:「那位貴人周家開罪不起,你也得罪不起。」
「所以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離了你現在的男人,跟著我進周家去妥帖服侍那位貴人,只要能把那位貴人哄得歡顏,往後定是少不了你的榮華富貴,你也就不必再跟著你現在的男人在村子里吃苦遭罪。」
「第二……」
周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拿出一個錢袋子扔到蘇錦的面前,說:「要麼你就趁那位貴人還沒下決心一定要找到你之前拿了這銀子,即刻跟你男人搬離顧家村,離開這裡,再也別回來。」
「輕重我都跟你說清楚了,全看你自己的選擇。」
周夫人說完表情晦澀地瞥了蘇錦一眼,帶著無言的譏誚說:「蘇錦,不是我多嘴說什麼,只是有些事情你是必須要明白的。」
「對世上的女子而言,容色就是一把鋒利的刮骨刀,要麼傷人,要麼傷己。」
「你這副姿容太甚,非是鄉土能掩,也不是一個在家挖地的鄉下男人就能守得住的。」
「你要是不想招禍端上身,也不想你男人出事兒的話,你能做的選擇就只有我給你的這兩個。」
要麼順從,要麼逃離。
除此之外,周夫人想不到蘇錦還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可蘇錦反應過來她今日所說的深意后,自心底由衷感受到的卻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滑稽。
憑什麼長了一張好看的臉,就必須受人擺布鉗制?
就因為她和顧瑀都不是出身尊貴的人,所以就只能被迫接受別人給出的選擇?
這算哪門子的講道理?
她就是不聽,那又能怎樣?
蘇錦藏在乖順之下的反骨驟起,時常帶笑的眉眼間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冷意。
她既沒去撿周夫人扔到腳邊的錢袋子,也沒直白地告訴周夫人她的意思。
見她轉身要走,周夫人著急地坐直了身子。
「蘇錦!」
「你以為我今日是特地尋了個空閑來找你說笑的嗎?」
「你知不知道那位貴人的厲害?他前腳剛說了要把你收了服侍,我家老爺就下令讓門房留意你的動靜,只等著你下次進府的時候就要把你強行留下!要不是擔心去村裡直接把你弄進府上可能會引人詬病,你上次剛出了周家大門不久就被人抓回去了!」
「等到那時候你以為你還有得選嗎?!等你被抓進周家的時候,甚至連你的男人都活不了,這是你唯一的一次機會!」
周夫人看人極准,從不走眼。
在見到蘇錦第一面的時候,她就曉得這人是個有傲氣的。
不是那種流浮在表面裝出來的傲,而是一種從骨子裡滲出來彌散到了每一根髮絲的驕傲和不屈。
這樣的人哪怕是面上堆了笑,可腰杆子從來都不會真正地彎下去。
蘇錦不是那種會逆來順受的軟性子。
她也做不來那樣的事兒。
周夫人想著家裡那位惹不起的貴人,看著蘇錦如勁竹般筆直的脊背,心累地摁住了眉心苦笑說:「要不是念著你屬實無辜,我也不想冒這麼大的風險來街上堵你。」
「你要是不想去服侍,那就聽我的,馬上拿了這銀子離開此處,至此再也別回來。」
那位貴人說的話,不光是周家老爺言聽計從,她也不敢違抗。
如果事情真的走到了那一步,蘇錦真的無辜又能如何?
周家滿門上下,誰又敢惹得那位貴人不悅?
背對著周夫人複雜的目光,蘇錦突然就明白了她上次為何要多此一舉來了一句,下次你別親自來送了。
原來竟是因為她知道府上住著一個好色的貴客嗎?
可就算是這樣,那又如何?
她的命,什麼時候輪得到別人來做主了?
誰又能配得上去做她的主?
蘇錦在車廂里轉身對著周夫人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禮,不徐不疾地說:「夫人今日提醒是好意,這份恩情我記在心裡心領了,只是夫人說的兩個選擇,我都不想要。」
周夫人沒想到蘇錦居然是個油鹽不進的,著急得額頭冒出了冷汗。
可蘇錦見狀也只是淡到不可察覺地勾唇一笑。
她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指腹輕飄飄地說:「夫人有所不知,我這人天生反骨,最是聽不得被安排,也不喜按他人所說行事。」
「雖說夫人言辭中已極盡為我考量,可為了這麼點兒事兒就被迫遠走,確實是出了我規劃以外的事兒,我不喜歡意外,特別是因為別人的愚蠢帶來的意外。」
臉長成什麼樣兒除了爹娘的基因,更多的就是來自天意。
美醜都是生來自帶的,蘇錦改變不了,也不覺得自己的這張臉有什麼問題。
今日若因長得好看招惹了好色之徒,為了避事兒就遠走他鄉,那來日呢?
來日要是再遇上這樣的事兒又該如何?
繼續灰頭土臉地換一個地方逃走嗎?
能逃一時一刻,難不成還能在逃亡的路上東躲西藏一輩子?
等躲了一輩子好不容易保住了小命,而後再苦嘆不該生了這麼一張惹人的臉嗎?
這樣的憋屈日子別人或許能過,但是蘇錦過不了。
她也不打算這麼過。
在周夫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蘇錦無奈一笑,聳肩說:「我知道夫人今日來找我是冒了風險的,心裡也很感念夫人的好意,只是抱歉,我不能按您所說的辦。」
周夫人指尖狠狠一顫厲聲說:「那你想沒想過,如果你真的避不開惹了那位貴人的怒氣,你又該如何?你自己不想活了,難道你男人的命也要為此就這麼平白丟了嗎?!」
「我男人的命?」
蘇錦要笑不笑地彎起了眼尾,輕飄飄地說:「夫人,我行事的風格跟您想的可能不太一樣。」
「若真如您所說有不軌之人上前,敢伸爪子那我就能掰斷他不安分的手,敢瞪眼睛我就能生剜了他不中用的狗眼,如若那人真敢動我男人的心思,那無關他是什麼身份什麼來頭,我總能讓他在這裡折戟餘生都沉浸在無止境的後悔當中。」
她對上周夫人顫顫的雙眼意味不明地停頓一瞬,想到車外等著自己的顧瑀,眼底笑色漸散,出口的話卻無端帶了些許讓人膽寒的凌厲。
「至於我男人,他大約也是一樣的。」
「他不會帶著我逃的,絕對不會。」
畢竟顧瑀要是下起狠手來,那可比她厲害多了。
蘇錦一點兒都沒覺得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