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告別了韓秋雨，呂伯畭興沖沖地拉著沈昱租來兩匹駑馬，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委屈一下吧沈兄，我這才出工，餉銀得來月才發。」

「不礙事！」

沈昱前世也曾騎過馬，那還是在他年輕的時候，一個欠了借款還不起的泥腿子，不知道從哪兒牽來了一匹白馬，膘肥體壯，長鬃飛揚。

沈昱實在喜歡也就不管不顧地收回了家裡，時不時溜出去跑一跑。

直到快兩個月以後才發現，這匹馬竟然是附近駐軍里，一名校官的坐騎。

沈昱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卻也不會在動亂年間黑下軍人的戰馬，消息放出去以後一名不過十八九歲的兵娃娃親自上門，一把鼻涕一把淚，千恩萬謝地領走了白馬。

沈昱最終沒有收下少年郎懷裡那一堆髒兮兮的毛票，不是因為他嫌棄臟污，而是他講義氣，尊重這些為國征戰，拋頭顱灑熱血的真漢子。

看著沈昱十分熟練地上馬騎行，呂伯畭也翻身上馬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有說有笑，也不著急趕路，直到午時才趕到了最近一座山林的腳下。

「原來那會兒三娘打你，是在幫你疏通走火的內力啊。」

呂伯畭拴好馬繩，才從沈昱口中得知昨日情由，他看了一眼密林，笑得很輕鬆，似乎他只是來郊遊的文人雅士一般。

「輿圖上標著地名，這裡叫…」

「綠林山。」

沈昱指著密林入口，一桿血紅色的告示牌說：「呂兄，這上面寫著呢。」

《綠林好漢說》

【前，綠林山，唯願繞行，若不願，則入山留買路錢，不然殺之將汝血及前人一併灑牌。】

……

一群土匪整得文縐縐的。

「呂兄，最後一句我看不大懂，是什麼意…嗯？」

沈昱才回頭，就看到呂伯畭臉色蒼白，瑟瑟發抖。

「沈，沈兄啊，要不咱們還是打道回府吧！」

」告示上說…說要殺人放血澆到牌上，這林子里當真有惡賊！」

「你這不廢話么，咱們不就是來抓賊的嗎？」

沈昱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自顧自地從告示牌上蹭了一塊紅漬聞了聞，不屑地撇撇嘴：「裝神弄鬼，這不桐油嘛。」

「桐油？」

呂伯畭一聽不是血水頓時直起了腰，氣鼓鼓地湊上來聞了聞，罵罵咧咧地一腳踹翻了告示，指著山林大喊：「蛇鼠一窩狺狺狂吠，烏合之眾爾！」

沈昱拿起之前呂伯畭從衙門裡借來的鐵尺看都沒看他一眼，自顧自地先一步走進山林，身後傳來呂伯畭畏畏縮縮地叫聲：

「等等我呀沈兄！」

—

綠林山和興安附近的山嶽相差無幾，枝丫交錯密密層層，難得漏下的一點陽光隨著山風輕搖，彷彿是昆蟲在蒼苔上爬行。

登山的小路兩旁就是鬱鬱蔥蔥的高大樹木，齊齊簇擁在山坡上，體態豐盈優美。

「唔，風景優美氣候宜人，以後閑暇時來這山上郊遊也不錯。」

相比於緊張兮兮，猶如驚弓之鳥一般左瞧右看的呂伯畭，沈昱的表現要放鬆的多。

一來他畢竟前世經歷過許多大風大浪，這點小場面還不至於嚇到他。

二來現在的沈昱好歹也是後天巔峰高手，即便只是填鴨灌食，他也實打實地擁有一身強勁的後天內力，尋常盜匪怕是連他的護體罡氣都破不開。

沈呂二人就這樣向著山頂前進，足足快要一個時辰才走出了密林，來到了一條小溪前。

「呼，先歇會腳吧。」

沈昱才招呼著呂伯畭一併坐下，連乾糧都還未掏出耳邊就響起一陣尖嘯。

是箭矢！

來不及提醒呂伯畭，沈昱一把揪住他的脖領用力一拽，二人身形飛速後退，堪勘躲過了四五支飛馳射出的黑羽箭矢！

「呃！」

呂伯畭被沈昱扯得舌頭吐出去兩寸，兩眼一翻差點就昏過去，沒等他再廢話就看到沒入土裡的箭矢，嚇得三步並兩步躲到了沈昱身後。

沈昱渾身罡氣迸發，往前一站先是作揖，大聲問道：「還沒問過哪路朋友，出手如此狠辣？」

「桀桀桀，兩個尖椿子（小孩子），鞭（打）一頓放了得了！」

小溪的另一側，密林中傳出蒼老的譏笑聲，另一個聲音回答他：「三叔爺，你得說官話，不然這倆人聽不懂！」

「哪兒來的念眼子（盲人），山子（酒）喝大了？」

「喲？」

呂伯畭探出頭，好奇地看了一眼沈昱，他根本聽不清楚兩方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沈昱冷笑站定掂量手裡的鐵尺，沒想到幾十年過去還能在另一片土地聽到春點（黑話），人生經歷豐富，也上過幾年山劫過幾次路的沈昱當然能夠對答如流。

密林里緩緩走出來一個身穿獸皮的壯漢，他臉上蒙著黑布，只能依稀看到折皺的凹深眼眶裡，兩顆漆黑色的瞳仁幽幽發亮。

「還是個行里人，那就先報個蔓兒（報上姓氏）吧。」

「識明智（姓沈），閣下呢？」

壯漢一步跨過溪流，高大的身軀遮擋了日光，黑壓壓地逼近了幾步后才怪笑著說：「老子腳筒子（姓靴），你娃娃興安來的？」

「是，來綠林山掛柱（投奔）的。」

沈昱面色如水回復道：「我老槍（父親）回老家（遇害）了，我和我上排琴（兄長）無處可去。」

之前另一名說話的年輕人也湊了過來，他倒是沒蒙面，面上無須白白凈凈，一對兒又黑又亮的大眼好奇地打量沈昱。

「三叔爺，真是道兒上人啊，這春點會的比我都多！」

「哼！」

壯漢一巴掌拍得年輕匪徒差點栽進溪里，罵罵咧咧地瞪了他一眼后對沈昱說：「既然也是老合（江湖人），那就跟我上山吧。」

「小葉子，你腳程快先走吧，放籠（告知）給哥兒幾個，不是翅子（官差）。」

沈昱拉起癱在地上的呂伯畭，跟著壯漢慢悠悠地走進密林里，拐了又拐繞了又繞，連沈昱都快拿不準方向的時候壯漢推開一扇草木搭成的門扇，豁然開朗。

小小的綠林山上，竟然隱藏著這麼一個陣仗驚人的大山寨！

【作者題外話】：因為是本章節第一次用黑話，所以先寫在正章裡面，接下來幾章我會將註釋放入備註里，老趙實誠人，不騙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