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紅葵戰將,作為大齊軍隊中的一股特殊力量,為各國所忌憚。
雖然叫作戰將,但其實也只有其中極小部分人等擁有官銜,大多數的紅葵戰將和其他的士兵並沒有區別,大不了是些什長,伙長之類的下級軍官。
但是千萬不要因此小看紅葵戰將,這些人大多數都是跟隨牧野氏揭竿而起的悍勇步卒,拿人頭換來的牧野一族功法,靠著在戰場上拼殺一步步超越凡俗,修至後天境界。
如果說是千萬兵士吹響了推翻前朝古張的號角聲,那麼包括紅葵戰將在內,牧野氏旗下的供奉與修鍊者,才是真正竊國的刀鋒。
這十四名紅葵戰將本來就是劉作虎的部下,當劉作虎被派遣到興安衙門任職縣丞時,也都請辭跟隨他同去,所以現在才會出現在這麼一個小小剿匪戰事之中。
因為紅葵戰將的參戰,綠林山寨已經必敗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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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華尖叫著扛著刀刃,不顧生死衝出了包圍,瘋了似的奔向被擊飛的唐懷琴。
沈昱冷冰冰地收起染血的鐵尺,緩緩地退後想要再次隱沒身形,卻沒想到從圍牆處探出了一個腦袋驚喜地大叫:「沈兄!」
是呂伯畭。
沈昱無奈地看著他,戰場上出現像他這樣的奇葩,緊張的氣氛倒是有那麼一瞬間緩解了幾分。
呂伯畭小心翼翼地遠離著戰圈,小跑著追了過來,那些恨沈昱打傷唐懷琴的綠林山賊有心想要出手,卻統統被紅葵戰將纏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沈呂二人成功匯合。
「我就說了!沈兄你吉人自有天相!」
呂伯畭笑呵呵地拍了拍沈昱,眼角卻已然含淚。
當他從馬背上蘇醒,瞬間便明白了沈昱一定是回山替他尋找那名蒙面女子去了。
一想到沈兄可能因為自己的執念死在山上,呂伯畭咬緊牙關在馬背上翻過身,重重地抽打著駑馬,一路未曾停歇,疾馳趕回縣衙。
大半夜連門房都在打盹,劉作虎卻剛剛外出而歸,正好碰上了狼狽不堪的呂伯畭。
渾身酒氣,胭脂餘韻還沒擦凈的劉作虎剛要嘲笑他不自量力,就看到呂伯畭從馬背上跌到地上,卻又立刻連滾帶爬地衝到他的面前,哐當一聲跪到地上。
「縣丞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兄弟吧!」
劉作虎雖然脾氣暴躁,性子小子卻也不是不講道理的混賬,他立刻扶起呂伯畭問清緣由,當他聽到距離都城興安不過幾里遠近的綠林山上竟然真的還有山賊時又驚又怒,親自闖入內城守軍營內敲響銅鑼,帶著一眾士卒連夜趕到了綠林山寨,這才發生了之前的一幕。
「呵呵,哪有什麼吉人自有天相,明明是呂兄高義,帶大軍救我於水火。」
沈昱瞟了一眼被桂華扶著重新站起的唐懷琴,冷笑著拉著呂伯畭後退,小聲地囑咐:
「等會兒如果那個瘋婆娘殺過來,你就趕緊跑。」
話音未落一股熱浪就襲至身前,沈昱一把推開呂伯畭,運起內力包裹住全身上下,這一幕幾乎與前日那一戰如出一轍!
只不過這一次,沈昱的護體罡氣結結實實地擋住了唐懷琴的奪命一劍!
赤發女子一身紅袍襤褸,手中劍淺淺龍吟,唐懷琴一把推開桂華,陰沉地看著沈昱。
在場之人只有桂華清晰地看到她的傷勢有多重,那一尺力道實在剛猛,無鋒的鐵尺竟然直接在唐懷琴的背後豁開兩道大小不等的傷口。
熾熱的血液,從體內向外逃竄。
「哈…哈…」
唐懷琴吃力地喘息著,再次舉起君子長劍遙指沈昱厲聲道:
「卑鄙小人!你和那些狗官!沒有區別!」
沈昱滿不在乎地看著對方冷笑出聲:
「區區草莽危害一方百姓,還敢出言侮辱朝廷,唐懷琴,我看你是活膩了!」
唐懷琴氣急,不管不顧地向著沈昱衝去,她身後的桂華想要幫手卻被幾名紅葵戰將再次攔住去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唐懷琴負傷出手。
「什麼天下太平,什麼民殷國富,統統,都是假的!」
唐懷琴含恨出劍,這一劍儘管不是劍招卻也威力驚人,沈昱感覺像是一顆碩大的火球向他砸來一般!
換作之前的沈昱,面對此等殺招別說還手招架,他能不能活下來都只能看老天爺的心情。
但是現在的他,不一樣!
只見沈昱雙手攏在胸前,怒喝一聲,內力激蕩整個人向前快衝,兩隻手上升起青色光暈,直挺挺地頂著熾熱的氣息一把抓向君子劍身。
唐懷琴瞪大雙眼,這個之前在她手上撐不過一招的廢物,竟然真的赤手抓住了她的劍鋒!
沈昱並不打算放些無所謂的狠話,他雙手不作停歇直接順著劍身下滑,堅硬的手掌擒向唐懷琴的手腕,後者也及時反應過來,嬌喝一聲棄劍后跳,逃出了沈昱的攻擊範圍以內。
君子劍沒有了唐懷琴供給的內力,也慢慢降溫,不再熾熱。
「你,不可能,你之前,是藏拙?」
沈昱並沒有回答唐懷琴的提問,而是將君子劍粗暴地插入土裡,一言不發地沉默著再次沖向她,速度之快逼得唐懷琴只能邊咒罵,邊施展不熟練的拳腳功夫招架。
終究是使劍的好手,唐懷琴的拳腳功夫也耍的有模有樣,一招一式間沈昱竟然暫時拿不下她。
一紅一青兩顆光團激烈地碰撞,比較先天境界的唐懷琴,只是後天巔峰,不過觸摸了幾分先天瓶頸而已的沈昱,即便已經在施展太乙拳經,卻仍然只是佔了些許上風。
唐懷琴的拳腳如她的劍招一般,迅猛,凌厲,招招逼得沈昱不得不躲閃,一拳一腳皆為殺人而出。
有紅葵將軍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眼一眯小聲地感嘆:
「這小娘皮好狠的拳腳,打起來比老子都更像個殺貨!」
沈昱出招,唐懷琴便拆招。
沈昱使拳,唐懷琴便掃腿。
沈昱拱肩,唐懷琴便推手。
幾十回合過去二人竟然分不出勝負,先看唐懷琴已經平復了情緒,沉著地應對每一次攻擊,反觀沈昱卻愈發焦急。
唐懷琴自信手下的四將能夠擋住紅葵戰將的圍攻,但是沈昱卻在懷疑,劉作虎能不能夠打敗那名神秘的湯婆婆。
如果劉作虎敗了,那麼等待沈昱等人的,只有死路一條!
「嗎的!」
沈昱不再藏招,一記新燕抄水逼得唐懷琴躲避,兩隻手疊放腰間,大喝一聲殺招盡出:
「滾滾兩儀!」
在唐懷琴的眼裡,此時的沈昱竟然如天神下凡般通體玉潤,一尊天尊像持劍前刺,如同點點繁星一般,沖著她的周身要害一瞬間刺出千百鋒芒!
這一招她避無可避,直到這時唐懷琴才看出,沈昱施展的竟然是之前發現的洞窟的密室中,她試過多次也無法參透的太乙拳經!
如此龐大,凌厲的內力招式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桂華瘋了似的逼退了分神的紅葵戰將,她大聲地哭嚎著,不要命地向這邊衝來。
武肆,薛三等人也各個或是硬扛刀刃,或是丟出手中兵器開出道路,通通瞪著通紅的眼珠,宛若一群惡鬼一般沖向陷入絕境的唐懷琴。
唐懷琴看著越來越近的拳刺,眼中的世界逐漸慢了下來,天地萬物皆放緩了步伐,一道身影憑空出現,是她日思夜想的亡父,唐禮。
「琴兒,夠了,都夠了,不要再撐下去了。」
終於再次見到了父親,唐懷琴卻忍住了沒有向前邁步,而是低下頭看了一眼髒兮兮的雙手,她竟然能聽到有惡鬼在耳邊咆哮。
「爹,我,我就不跟你去了。」
唐懷琴更咽著,抽泣著倔強地向後退了半步,固執地搖頭:
「我還不能死,我不能停,爹,對不起,對不起!」
唐禮靜靜地看著唐懷琴,欣慰地笑著抬起了手掌,一曲鳳鳴悠揚,穿透雲霄。
噗嗤!
一柄長劍凌空飛起,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穿透沈昱的肩頭,直接瓦解了這一招即將擊殺唐懷琴的拳招!
沈昱眼前一黑,他死撐著,咬緊牙關撐起另一隻手,整個人連滾帶爬地遠遠跳走,等他再抬起頭時,已經發現唐懷琴整個人渾身上下燃起橘黃色的烈焰,那口君子劍就浮在她的身邊,劍身上升起一道鳳凰的虛影。
「鳳子劍。」
「什麼?」
沈昱先是一楞,爾後反應過來,這,是那口君子劍的名字。
「鳳涅槃,切追雲,灼天地,羽子如,故名,鳳子劍。」
唐懷琴一把抓住鳳子劍,火光中冰冷的視線刺向沈昱,她說:
「抱歉,這一次,請你去死吧。」
沈昱想逃,想要避開這一劍,卻發現它與唐懷琴之前的所有劍招盡不相同。
它並沒有耀目的火光,並不像之前那樣熾熱,甚至沈昱根本感覺不到灼燒的氣息。
它就像一輪烈日,普照萬物,如永恆的存在一般,同化了萬物,將世界本身變成了一道無形、無色的光束。
沈昱絕望地抬起雙手撐起防禦,整個人蜷縮著,儘可能地籠罩住全身,卻也終究無濟於事,他已經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開始消融。
要死了嗎?
終究,還是要死了嗎?
沈昱逐漸放棄抵抗,等待死亡將至。
可,有人卻不同意。
「秘法,弄元之戟!」
一桿長戟如破空長兵,在烈日中撕開一口縫隙,裹挾著猩紅色的血氣重重地斬在光束之上,濃重的血色頃刻間斬斷光束!
直到這一瞬間,沈昱眼前的幻象煙消雲散,唐懷琴仍舉著劍,面沉如水。
一道黑色的身影擋在沈昱的身前,手持鐵戟,英姿颯爽。
呂伯畭這時候才反應了過來,先是怒喝后又哭喊,再是如釋重負地癱在地上,痴痴地望著那位如天降神兵般出現救場的,黑衣女子。
沈昱也回過神來,看著女子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明明他回山就是為了救她,此刻卻又被她所救。
沈昱剛想道謝就聽到唐懷琴瘋魔了似的,歇斯底里地揮動鳳子劍,不甘心地大喊:
「騙我的!都是騙我的!什麼古張故人!」
「說什麼會幫我們!說什麼初心終在!」
「你們!都去死吧!」
沒等黑衣女子做出解釋,唐懷琴便毅然決然地操起鳳子劍刺入心口,橘黃色的烈焰眨眼間沉淪至漆黑,詭異的幽幽鬼火,陰冷刺骨,似能冰凍人魂!
「啊啊啊!鬼鳳凰!殺!殺!殺!」
烈日隕落,冥月高升,懸於萬里長空,這一次不僅僅是沈昱,所有人都陷入了這一招的幻境之中。
黑色的河川自蒼穹傾斜而下,無數次崩潰的鳳魂凄厲地尖嘯著,在污黑的波浪中,滔滔不絕,以不可匹敵之勢,借著天地怨氣洶湧而來!
黑衣女子本想再次出招抵擋,卻噴出一口心血撕碎了面罩,灑了一地。
沈昱大喝著再次出招,卻發現無論他如何用力,都無法再召喚出天尊幻象,只能眼睜睜看著黑色的滔流無情地襲來。
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絕望的二人的眼前,一個瘦弱的身影卻堅定地站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