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仲秋時節雲別陰陽,流花川上偶有落葉漂過,柳枝也染上了顏色,徐徐清風多出幾分薄厚不一的寒意,空中有數也數不盡的大雁向南飛去,掠過北地遲來的雲疊。
孩童們彆扭地扯拽著加厚的棉衣,抱怨娘親總喜歡喂他不討喜的青椒與薑絲,小廝們打著哈欠推開府門,各家各戶連帶著整座城市慢慢蘇醒過來。
劉金鎖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搖搖晃晃地來到案發現場。
「劉捕頭,正巧卑職剛泡好。」屬下的一名捕快諂媚地笑著端過來一隻小茶壺說:「您嘗嘗,內子才買的,說是什麼雨前龍井。」
劉金鎖接過也不在乎什麼龍井,叼著壺嘴也不怕燙,頓頓喝乾了正壺茶水。
「行了,知道你小子孝順。」
劉金鎖拍拍臉醒醒神,問:「我聽說這次是個大案?」
「還是您消息靈通,連縣丞大人清早也過問這案子了。」
捕快鬼鬼祟祟地小聲補充:「死的是龍虎會的幫眾,聽說昨天夜裡就鬧到大院裡面去了。」
劉金鎖嫌惡地撇了撇嘴,什麼龍虎會,一群撈偏門的泥腿子還真敢往身上攬名號。
正說著,從巷子里又走出兩名捕快,其中一名精壯青年抱拳道:「劉捕頭,察驗完了,裡面躺著八個,但是……」
「說話別吞吞吐吐的,對得起你一身好功夫么?」
劉金鎖眼一瞪,要知道在大齊想要成為一名捕快,首先就需要至少築基期的道行才夠格。
另一名捕快連忙接過話頭:「大傢伙覺的,昨兒夜裡,應該跑了倆。」
「怎麼說?」
劉金鎖嗅到一股焦糊氣味,下意識地捂住口鼻。
「地上有兩灘血跡,一灘摻了些火水,另一灘則沒有。」
精壯捕快斬釘截鐵地說:「故而屬下認為,昨天夜裡在南五巷裡應該是有人縱火,被困在屋子裡的人里,有一個跑了出來與縱火者搏鬥。」
「嗯,有點道理。」
劉金鎖壓根沒認真聽,他還在回憶昨日酒桌上的鶯鶯燕燕,心思根本沒有放在案子上面。
「這樣,劉博,李向真,你們兩個跟著塗弧好好地查一查這兩名逃犯的下落。」
說完,劉金鎖把在身邊一直伺候著的捕快扯了過來,連話也懶得多交代幾句自顧自地唱著小曲兒離去。
塗弧看著捕頭遠去,本來諂媚的笑臉立刻垮成一副兇巴巴的模樣,他沒好氣地指著二人道:「我還有要事與劉捕頭相商,這案子就交給你們倆去查,查不出來就別回來了!」
看著塗弧恬不知恥地追著劉捕頭也拐進了大道去,李向真早已習慣了不靠譜的上司,熟練地帶著劉博返回了現場,打算再次勘察現場,試圖找出蛛絲馬跡。
圍觀的人群里,一個矮小瘦弱的少年剛放下的心,看到二人去而又返再度提到了嗓子眼,他連猶豫也沒有就順著縫隙鑽了出去。
—
「小桃子回來了!」
張碩一口氣喝乾碗里的米粥,大喊大叫著迎回了小桃子。
其他人也頓時圍了上來問東問西,還是劉老三心思細膩一些遞給了他一碗涼水。
噸噸噸——哈——
「怎麼樣,找著老大了嗎?」
小桃子搖搖頭,看到大家臉色發青又趕忙說:「但是我聽那幾個捕快說,老大像是跑掉了!」
「小桃子,你把那些捕快說的話,一五一十講給我們聽聽。」
劉老三用力勒緊臂上的繃帶,也不在乎一團團滲出的紅印,耐心地聽小桃子將他所見全部講了出來。
「那看樣子,老大和那個長毛,都跑掉了?」
張碩撓了撓後腦勺,看了同樣懵懂的田向福一眼,傻呵呵地問:「那小桃子,老大是安全了,還是不安全啊?」
「至少,他沒死在巷子里。」
劉老三長吸一口氣,感覺身體里多了幾分力氣:「張碩,叫上大伙兒,咱們順著南五巷往城裡找吧。」
「老大極有可能,跑到城內了。」
—
疼,鑽心地疼。
沈昱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陌生床圍的瞬間整個人瞬間精神,右手一撐就想要翻身卻被疼地再度癱回床上。
「哈…哈…哈…」
沈昱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睜眼打量四周環境。
看樣子,他正在一間卧房裡,一套淺青色的被褥被他踢到了地上,鑲有金絲玉紋的華貴地毯上擺著一套紫檀木的桌椅,晨光透過紙窗打進屋內,一個儒衫男子翹著二郎腿,似笑非笑地正看向沈昱。
「小兄弟,你傷得不輕,還是先不要起來的好。」
沈昱警惕地打量他,模樣十分俊俏,神采更是不似常人。
男子笑吟吟地打開摺扇,語氣輕飄飄地說:「我是這家的主家,你叫我五哥就好。」
「……謝五哥救命之恩。」
沈昱試著活動了活動臂膀,昨夜被長發劈中的一刀深可見骨,此時竟然已經能活動一二。
「哈哈哈,小兄弟,還沒問過你姓什名誰?」
「……我叫趙二,家住南郊。」沈昱又接著說:「五哥大恩大德趙某無以為報,待趙某回家中取些銀錢,好先報答五哥。」
「哎不急不急。」五哥捏著摺扇晃了晃說:「你五哥家裡不缺銀子,你先好好養傷吧。」
他拍拍手,一尊佛塔似的壯漢陰著臉推門而入。
「摩訶薩,你跑一趟南郊,告訴小兄弟家人,就說他還得在府中作客幾日。」
「是,主子。」摩訶薩面色陰沉,狠狠地瞪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沈昱轉身離去。
「小兄弟,你可還記得昨日發生了什麼事?」
五哥神色關切,接著說道:「要不是我恰好路過,你怕是要死在那條巷子裡面。」
被問到關鍵,沈昱卻面不紅,心不跳,平靜地述說著他臨時編造的昨夜經歷。
在沈昱的敘說中他成了路過小巷的無辜百姓,正巧遇到惡徒行兇,想要逃走時被惡徒追上一刀劈在肩上昏死了過去。
「是么?」五哥依舊笑吟吟的感慨道:「這年頭,連都城都如此危險了么?」
「可我怎麼覺的,小兄弟的話里,有這麼多的漏洞呢?」
沈昱藏在被窩裡的拳頭下意識地攥緊,確實如他所說,只不過幾秒鐘捏造的故事確實漏洞百出。
「閣下所說,也不像是實話。」
二人對視片刻,男子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用力地拍打著大腿大笑著說:「英雄出少年,我在你這歲數,還在學堂里念書哩。」
「咳咳,再同你做一次自我介紹吧,我是……」
「草民沈昱,拜見王爺!」
沈昱一個翻身,忍著刺骨的疼痛跪到地上乾脆利落地磕了一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