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星空古道
這一夜,月明星稀,天氣卻莫名的燥熱。整個泰山草木一動不動,沒有一絲風,只有蟬鳴聲此起彼伏。
泰山一條偏遠無人的野徑上,兩道身影不緊不慢地向山頂走去。
「爸,您慢點,等等我呀。」面容清秀,稍顯稚嫩的少年腳下一絆,落後了幾步。感受到一股熱浪襲來,少年忍不住嘀咕道。
前面的身影沒有回應,只是腳步稍稍放慢了些。少年趕忙加快兩步跟上,感受著前方身影傳來的絲絲涼意,少年熱意頓消。少年已經習以為常,並不感到奇怪。
少年名為凌楓,而走在他前方的則是他的父親吳明。是的,正如他們不同姓,他們並沒有血緣關係。凌楓約莫四五歲時被人販子拐賣來泰山,於逃跑途中遇見吳明。
當時,小小的凌楓緊緊的拽住吳明的衣角,看著尋來的人販子視若無睹地從面前走過。
好奇與不安使得他緊緊跟住了吳明。吳明似乎也並不在乎多了一個跟屁蟲,而且在聽到凌楓咕嚕嚕的肚餓聲后,還恍然大悟般掏出一些水果。就這樣小小的凌楓怯生生得跟了吳明一路。
那時也如這般,吳明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頭,小凌楓努力地跟著,直到那雙小腳滿是血泡。疼的小凌楓一步一嗯唧,但是他依舊咬緊牙關堅持著。吳明見狀微微搖頭,將小凌楓抱起,這才有了他們之間的第一次對話。
「叔叔,為什麼你的額頭這麼臟?」小凌楓試著用衣袖給吳明擦拭,但卻沒有任何效果。
吳明也是好奇的望著小凌楓,說了一句他至今沒能理解的話:「破妄之眼嗎?哎……可惜啊!」
從那以後,這個鬍子拉渣,不修邊幅的男人便成了小凌楓的父親。
直到凌楓慢慢長大他才知道自己這父親有多神秘。父親的那些神秘,一直清晰的存放在凌楓的腦海里,只是有些神秘當時並未查覺。
比如,父親見他羨慕地望著背著書包呼朋喚友而過的小朋友,便帶著他來到戶籍管理處。
工作人員竟沒有任何懷疑的登記,只是簡單的問:「名字?」
父親皺著眉半天才憋出一句:「無名(取其音,下同。)。」
「口天吳?日月明?」
父親沉默點頭,而後指著凌楓道:「我兒子。」
「叫什麼?」
父親只是看著凌楓不語,凌楓才恍然自己也是剛知道父親的名字,父親還不知道自己叫什麼。
好在凌楓還是記得名字的:「凌楓。」
「哪個凌?哪個楓?」
凌楓彼時尚未到識字的年齡,無奈道:「不記得,隨便吧。」
……
然後便上戶籍成功了,直到他長大懂事後才知道那一幕有多荒誕。
其餘神秘之處比比皆是,比如父親身邊總是冬暖夏涼。
父親總是一身白色道袍,不見換洗卻一直一塵不染嶄新的樣子,與那鬍子拉渣的模樣格格不入。
父親似乎不需要人間的「小節目」,也就是吃喝拉撒睡,反正凌楓沒見過。
父親從不工作,但凌楓的吃喝用度卻從來不短缺錢,一直供他到如今上大三。
……
這些種種,凌楓並不是沒有對人說過,只是沒人相信他,所有人眼中的父親是憨厚老實的農民形象。久而久之凌楓也將這些放入心底,當成父子倆的秘密。凌楓也曾多次追問過父親,只是父親一直沉默以對。
「爸,您打電話讓我請假回來,還大半夜帶我來爬山,到底是怎麼了……您瞧,您又不說。」凌楓碎碎念著,而吳明依舊沉默趕路。
「爸,您可不知道,此次請假回來,兒子我損失有多大。據說今晚九星連珠,兒子可是好不容易才約出班花今晚觀星,這不就被您破壞了嘛。咱可說好了,這您以後可不能催婚。」凌楓早已習慣了父親這般沉默是金,也沒指望父親有所回應,只是想將自己的生活與父親說道說道。
然而吳明卻難得地開口道:「嗯,九星連珠,上去!」
這倒是驚掉了凌楓的下巴,不可置通道:「爸,您剛才是回我話了嗎?不是……聽您這話的意思是,讓我請假回來,然後要帶我上山頂看星星?」
看著又回到沉默狀態的父親,凌楓只好無奈搖頭:「成吧,您老人家開心就成。誒?話說我還從未和您一起看過星星呢,看來咱父子倆今晚又將達成一起看過星星的成就了。」凌楓竟隱隱有些興奮。
凌楓暗道自己這父親還當真是神秘無比,就連看個星星都與眾不同。非得叫上兒子一起,還非得去那泰山頂上看。話又說回來,也不知道父親小時候給自己吃過啥,自己的體力從小就好的出奇,平日里校運會長跑項目總是他拿第一。今晚一刻不停歇地從陡峭難以立足的野徑上來,眼看著就快要爬上了泰山頂了,自己居然絲毫不覺吃力。
吳明領先幾步已登上山頂,凌楓望著父親面朝星空的背影,一頭長發無風自動,白色道袍衣袂飄飄,不由得內心一緊。父親如仙人獨立於世,莫不是下一刻要破碎虛空而去?又想到父親今日的反常,心揪得更疼。
口袋內手機忽然抖動,凌楓顫抖地拿出手機,原來是關注的九星連珠直播發來提醒。凌楓試圖用言語緩解自己的擔憂:「爸,您看,直播上說還有五分鐘,九星就能連成一條線了。那個……爸,要不我們還是回去看直播吧,我們沒帶天文望遠鏡,還不如看直播。」只是顫抖的語調出賣了他的內心。
吳明有些詫異地回首看一了眼凌楓,又雙眼深邃地看回星空。
凌楓腦海此刻滿是與父親的日常,悲傷於心頭不斷翻滾,他想問些什麼,但又怕聽到不好的答案。這短短几分鐘似是痛苦煎熬了一個世紀。
「快看,九星連珠……」手機中傳來主播激動的驚呼聲。
而此刻在凌楓眼前,這九顆星由遠及近排列,竟射來一道奇異的流光,如一條平坦的大道。
吳明一步跨出,落於流光之上,竟如履平地。凌楓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流下,終究是要離開了嗎?無語凝噎,張口竟講不出再見。
「嗯?這孩子!怎麼不上來?哭什麼呢?」
「嗯,就來!」凌楓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