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憚
晚上,蕭綽起了高燒,我不得不去給他診脈。
蕭綽躺在龍榻上,看起來睡得極不安穩,腦門上都是沁出來的冷汗,眉頭鎖的很緊。
在出谷以後,我聽人提起過不少有關蕭綽的事情,不得不說,這位小皇帝還是挺不容易的。
起初他生母出身卑微,所以連帶著他也不得先帝的喜歡,卻一步步走上爭奪王儲的位置,年紀輕輕就幹掉了跟自己競爭的幾位皇兄,最後還收拾了那些皇子們背後的官宦貴族,單是想想,就覺得血雨腥風,九死一生。
我小心翼翼地給蕭綽施針,突然蕭綽清醒過來,驚魂未定地喊了一聲——
「臻兒!」
我被嚇了一跳,手中拿著的銀針差點因為手抖扎在了蕭綽的腦門上。
他緩過神來,看向我,彷彿劫後餘生似的把我抱在了懷裡。
我覺得有些無奈,雖然知道蕭綽夢魘住了,病得挺重,但仗著自己生病吃我豆腐可不行啊。
我看了看手中的銀針,沉了沉氣,把它扎在了蕭綽的後背上。
蕭綽頓時吃痛,他放開我,皺著眉,滿臉糾結地看向我。
我向他抱歉地請罪:「對不起,陛下,微臣……一時緊張,手抖……」
我把他身上的銀針全都收了,說道:「既然陛下醒了,那就沒事了,微臣會為陛下開一個藥方,多吃幾天就能痊癒。」
我向他拱手磕頭,說:「時候不早了,陛下早些歇息,微臣告退……」
可是,蕭綽卻握住我的手,淡淡地說:「以後不必如此多禮,朕不希望你對朕如此客氣。」
我想說,若他不是皇帝,若真要我對他不用客氣,我現在就想搬起旁邊的凳子砸到他腦袋上去。
怎麼了?憑藉自己是皇帝,就能隨便耍流氓是不是?
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男人全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蕭綽忌憚地看了看我手中的銀針,再次把我拉進了懷裡,說:「凌兒,今日你在此陪陪朕,好不好?」
對上我驚恐的表情,他安撫地一笑說:「朕不會對你做什麼,只是想讓你陪陪朕。」
蕭綽的身上有股龍涎香味,聞起來淡淡的,讓人心神安寧。
可我靠在他的胸口上,只感覺忐忑不定,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蕭綽他到底要做什麼?喜歡我?不太可能吧,畢竟我們才剛剛認識,總不至於一見鍾情。
別人口中的『那個人』究竟是誰,蕭綽剛才失聲喊出的那句『臻兒』又是誰?
第二天早上,我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別苑中,埋頭倒在床上睡到了下午。
也許是受到昨天晚上的影響,我做了一個夢,在夢裡,蕭綽喊著我的名字——
葉臻。
只不過在夢裡的他,委實可怕了點,對我冷若冰霜,反而將林悅顏捧在了手心裡。
我被這對狗男女折騰的體無完膚,生不如死,但蕭綽卻連正眼都不瞧我一下。
我從噩夢中驚醒,發現小芙站在我的身邊,提醒我:「葉御醫,太後娘娘從宮外回來了,她想見您。」
(七)
太後娘娘是蕭綽的母妃,據說一直在宮外的寺廟中修行。
此番身體不好,所以提前回宮,我尋思著,八成是我和林悅顏的事情,她已經知道了,所以回來找茬呢。
我跟著宮女來到太后的宮中,遠遠地聽到不悅的聲音——
「你怕什麼?那個女人已經死了,難道哀家還怕一個來歷不明的御醫?」
「哀家倒要看看,她們長得能有多像,居然能把你嚇成這個樣子,真沒出息!」
當我跟著宮女來到宮殿中拜見太后的時候,太后瞧見了我的臉,她手中的杯子也掉了。
我琢磨著宮裡的人養尊處優都膽小,也可能是長期不鍛煉,肌肉筋骨不發達,怎麼一個個都喜歡摔杯子?
太后的臉色陰晴不定,詢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跪在地上,回答:「回太后的話,微臣名叫葉凌,是藥王谷的弟子。」
太后哼了一聲:「你一個小小的女子,也敢自稱微臣?我朝從沒有過女子為官的先例,哀家聽說你起初是以男子的身份進入皇宮,豈不就是在欺君?還是有什麼別的目的?來人,給哀家把她拖下去,嚴加審問!」
我覺得無奈,皇家的人大約都不知道『恩』字怎麼寫,明明是我救了小皇子的性命,為何一個個都置我於死地?
我跪在地上,想了一會兒,試探地說:「若太後娘娘擔心微臣別有用心的話,微臣願意出宮,從不會再出現。」
林悅顏站在旁邊,看起來表情有些驚喜:「當真?」
我誠懇地點了點頭:「比真金還真。」
我沒敢要詔書上承諾的萬兩黃金和封侯爵位,畢竟在這種情況下,能保住我的小命就不錯了。
太后和林悅顏相視了一眼,同意了我的提議。
晚上,我在太后的安排下,乘上了出宮的馬車,就在我以為自己從此可以天高任鳥飛的時候,卻發生了變故。
馬車行駛到山林中,忽然竄出來十幾個刺客,就連負責護送我的小太監也瞬間叛變了。
看著他們站在一起的模樣,我意識到自己可能是上當受騙了,太后或者林悅顏壓根沒想放過我,她們想將我滅口。
嘖,可真夠惡毒的,以往遇到醫鬧,對方左不過想坑些錢財,沒想到她們居然想要我的命。
當蕭綽趕到的時候,我已經受了重傷,竹林中橫七豎八全部都是屍體。
忘記說了,除了是大夫以外,其實我是會武功的,至於武功的來源……只能說天賦異稟。
我沒有以前的記憶,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和醫術是從哪兒來,也不知道自己準確的身份信息,師父告訴我,我是他門下的弟子,有一年上山採藥的時候遇到了山賊,逃跑的途中從山崖上跌落下去,摔壞了腦子。
我看著蕭綽騎著快馬向我趕來,他飛撲到我的面前,接住了渾身是血,搖搖欲墜的我:「臻兒——」
在過去二十五年的時間裡,我的人生像是一張白紙,我是誰,曾經做過什麼,我都一無所知。
可是現在,我好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