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造化有陰陽，世情有別離

青春，無論翻拍多少回，終將化作無聲的依戀，在安靜的夜裡時隱時現。每每回首，總會感覺時光稍縱即逝，唯有回憶星火不滅。

浮起的青春，吹綠了最後一個春季。柳條甩打著，奮力地抽出絲絲回憶，桃花撲了胭脂，喜笑顏開，憧憬著美好的下一站。

幾經權衡，嬴政最終決定報考隆城市最為東南邊陲的小鎮——龍潭鎮。一來，龍潭鎮地處偏遠山區，投其門下多為實力不濟者，勝算較大。一旦入仕，其他皆可從長計議；二來，龍潭鎮雖然經濟落後，但傳聞中此地青山秀水環繞，民風淳樸自然，靜怡遠離喧囂，是修身養性聖地；三來，基層工作經歷是必不可少的必修課，離家遠近、生活條件好壞、工資待遇高低不過是眼前一時利弊，皆不能限定人生格局，事在人為。

「天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扶亂其所為。所以動心韌性，增益其所不能。」這段話激勵著他毅然決然地走進龍潭鎮。那裡的貧困，超乎其想象，但這段經歷也成了嬴政人生的一段重要談資。

省公務員考試結束后，有了閒情逸緻的嬴政在日記中寫道：「總是在尋覓成功和幸福，然而我卻沒有發現自己已佔據了所有的成功和幸福……生活平穩的節奏再次降臨的我的身邊，沒有了往日的焦躁和傲慢，也許那些畸形的心理都是在一種狹隘空間里的扭曲，我不再喜歡和人去爭執什麼，也不再沉靜于思考應該做什麼，而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處理好眼前事務上。我想這或許就是成長，我該為此而感到慶幸，從此學著不再倔強，學著接受別人對自己的評價，學著接受別人看自己的眼神。」

2010年5月，絕大多數的考試任務收官，一切重歸寂靜，大學畢業季里最後的瘋狂上演。

「左邊！哎呀，又死了！木頭三，你個二貨！」百濤帶著耳麥，全神貫注盯著電腦屏幕。

這次八仙居又是傾巢出動，佔據網吧有力地勢，沉迷在穿越火線這款槍戰競技遊戲中。

「今天幾號啊，是不是今天省考出成績？」胡偉峰一句話弄得大家全然沒了興緻。

「出不出成績不關哥的事，哥就是去打醬油的，就沒抱過希望。」周林這話說的倒是真實。

「我進面試了！」孫秋波仰天大笑。

嬴政咯噔一下，心跳加速。

周林不屑地說：「進個頭啊，就你那兩把刷子？」

緊接著，胡偉峰也激動不已地說：「我也進面試了！」

接下來，七嘴八舌地都再說自己進面試了。

嬴政按奈住內心的忐忑，故作若無其事，偷偷摸摸地從褲兜里掏出一張褶皺的准考證，像對彩票一樣，祈求上蒼憐憫。他一下一下地敲擊鍵盤，數字一個一個地整齊出現在顯示器上，按下enter鍵……

「小政子，你幹啥去？給我捎個肉加饃回來。」百濤見嬴政關機，以為他要去買飯。

「你自己去買吧，我有事兒。」嬴政把百濤嘰里咕嚕的話甩在腦後，急匆匆離開。

離開網吧，嬴政撥通了父親的的電話。

「嬴政，有事兒？」

「爸，沒事兒，就是和你說聲省公務員考試成績出來了，進面試了。」

「那很好啊，我感覺也差不多。」父親表現得異常淡定。

「但是名次不好，前面的人分數比我高好三四分。」

「沒事，你就好好準備面試就行，肯定沒問題。」

「奧，好的。」

喜在進入面試，愁在名次靠後，一事平，一事起，嬴政仍是滿心忐忑。

母親緊接著來電。她與父親的狀態大不相同，倒有范進中舉的感覺，激動地要大擺宴席款待嬴政。成為家人的驕傲，再沒有什麼比這個重要的，整個人都被捧得飄飄然，不過嬴政還是回絕了母親的盛意。看到孩子寒窗二十載，終於要破繭成蝶，母親激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胡偉鋒果真沒有虛張聲勢，他確實進入了面試，如此一來，八仙居里有兩位大仙來到了仕途殿堂門前。

省公務員考試筆試成績出爐，各大公務員考試培訓機構爭先恐後殺奔校園，其中不乏一些小規模的培訓機構，憑藉低廉的培訓費用和各種忽悠蹭得一杯羹吃。

對於半隻腳踏上仕途的人來說，只要能夠能順利通過，多花點銀子無所謂。有的培訓機構就迎合了這種心理，漫天要價，獅子大張口，還將培訓班分為「普通班」「黃金版」「鑽石版」「保過班」等不同等級，相應的培訓費自然也各不相同。除此之外，家長也按奈不住，開始東奔西走，求神拜佛，不管有門路的，還是沒門路，都得搞出點動靜來。

胡偉峰很快就被一家小培訓機構洗了腦，一天到晚為這個機構做義務宣講，起初不為所動的嬴政，終究還是被說服，掏出一萬銀票，簽了包過協議，開始了為期一周的面試培訓工作。

被罵得狗血噴頭是培訓的序幕。羞澀是阻礙能量釋放的第一屏障，為此，培訓老師開啟訓罵模式，唾沫星子飛濺而出，每個學員面前像下起了瓢潑大雨，成效卻因人而異。

經過一周的培訓，一班人馬在一起摸爬滾打，每個人逐步找到了適合自己的面試套路，從無到有，又從有到優，改掉了語言表達毛病和壞習慣。嬴政得益於大學期間各種活動的歷練，很快就悟出了一套屬於自己的萬能套路，無論面試的題目有多麼複雜，都能夠駕輕就熟，剖析問題思維縝密、邏輯清晰、深入淺出，全程伴隨微笑和眼神交流。而胡偉鋒則略遜一籌，垂頭喪氣，眼神中缺乏自信，還未上陣就已經涼了半截。

畢業季埋葬的海誓山盟，迅速化為記憶的灰燼，懸浮在原點的上空，盤旋著，縈繞著。時光，化身天使，將記憶捧上了永恆的天空，卻把萌動的戀情送進了地獄。一路走下來，嬴政似乎成了一個愛情的看客，憧憬著，嚮往著，也在追尋的路上奔波了很久了，卻始終沒能拾獲一份理想中的愛情。

愛情在八仙居里算得上是奢侈品，八個人中五個「黃金聖鬥士」，「脫單」遙遙無期。

嬴政與慕雪在大一圖書館的相遇在嬴政的大學經歷里已經占不得幾行篇幅，但卻刻在了慕雪的心裡。此時的慕雪已經拿到了浙江大學的保研名額，算得上前程似錦、未來可期。命運並不像電視劇里一樣，沒有那麼多的機緣巧合，兩人選擇了不同的城市，開始了不同的生活。

「都說畢業季是衝垮愛情堤壩的洪流。木頭三，你和你媳婦怎麼打算的？你那個上門女婿計劃推進到什麼階段了？」董葛邈問道。

「上門女婿？哥是那種人么？哥那是下江南打拚，你懂什麼！」周林一本正經地說。

董葛邈追問：「你去那麼遠的地方，你老爹老媽誰照顧？父母在不遠遊，你不懂么？」

「弟弟在老家。再說了，等哥發達了，衣錦還鄉，還怕沒人照顧父母么？」

嬴政說：「老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不過我還是得勸你慎重點。一個人離鄉背井出去打拚，人生地不熟，還不如留在隆城發展呢，咱們也好有個照應。」

「你們不懂，哥心裡有數。既然一切都是莫名的，又何必去揭開一層現在看不到的紗呢？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和你不一樣，走一步看一步吧。說不準多少年後還會殺回來呢。」周林聲音壓得很低，像是睡著了。

嬴政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自言自語道：「我總感覺，在不久的以後，當我們各奔東西之後，會有一種莫名的東西，重塑我們的選擇。或許，現在的我們還很年輕，並不知道現在的選擇能否堅持到底。」

胡偉鋒問：「小林，你為啥不考公務員？」

周林翻過身去，露出黝黑的脊背，說：「掙錢養家，公務員那點微薄的工資給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胡偉鋒說：「口氣不小啊，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活？」

「錢！越多越好！車，越貴越好。」

午夜談話不再像從前閑扯，越來越多地開始談未來、聊人生，讓青春負重了許多。

「百濤，你真不去安徽讀研了？」董葛邈問道。

「不去了。」百濤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雙手托著剛剛換代的mp5，入神地看著好萊塢大片。放棄讀研打算的百濤，每天從網吧拷貝電影回來，窩在宿舍悠閑自在，絲毫沒有無業游民的恐慌感。

董葛邈問：「不後悔么？」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師傅，成天到晚和個蒼蠅一樣，嗡嗡嗡的，沒看到哥在看電影么。」

「好心當成驢肝肺，成天就知道看電影。」

「師傅！不要逼我，遙想當年，你在網吧看《色戒》被自律部女部長逮個正著的事，是不是要拿出來炒一炒？」

眾人捧腹大笑。

「臭不要臉！不就是看個電影么？齷齪，那怎麼叫被逮住，那只是碰巧遇到的，好吧？」

周林說：「師傅，不愧是師傅，絕招就是多！不服別人就服你。」

孫秋波說：「木頭三，你這個班長是不是要把我們的班費貪污了啊？別說我沒提醒你哈，抓緊清算清算，要不請我們吃個散夥飯也行。」

周林說：「你就交了那幾毛錢班費，整天念叨個沒完沒了。已經安排好了，下周六全班一起去吃散夥飯。」

各種「校園情景劇」都會趕在畢業季這個檔期上映，各種悲歡離合，各種陰晴圓缺。考研有著落的和公務員提名的，基本上都在無所事事地得瑟、遊盪，小日子過得自在輕鬆。有的優秀代表忙著交流展示，頭頂光環奔波在大大小小的交流會上，做各式各樣的巡迴演講。沒有著落的同學，就焦躁了，成了一窩無頭蒼蠅，心理防線也在一次次的打擊中瀕臨崩潰，四處求醫問葯，可憐巴巴地祈求著命運的眷顧。

周林畢業的時候還是毅然決然投奔老岳。百濤放棄了讀研的機會，追隨女友的腳步，進京北漂。孫秋波早已練得一手數票子的好活，天天在銀行櫃檯前數錢。胡偉峰公務員面試夭折，另擇他路，考中家鄉村官，紮根基層。賈志傑除了在俱樂部教授乒乓球課程外，常常客串各種乒乓球比賽，迫於生計，跳槽去了一家家教公司代課。向雨在其哥哥的照應下，進入家鄉最大的能源集團公司的市場運營部門，負責大客戶的運維，足跡遍布全國各地。董葛邈最為淡定，沒有求職動向，也沒有再續學業的跡象，每天像個遊魂，除了迷茫還是迷茫，持續待業狀態，第一份工作竟是在一家飯店裡做服務生，他還樂此不疲地說：「這裡管吃管住。」

喬佳，這個名字對嬴政越來越是陌生，在其離任班長之後，嬴政和喬佳的聯繫也似有若無了。喬佳考錄了家鄉基層檢察院的公務員，和柴毅的感情也因天各一方而不了了之。譚瑛，渾渾噩噩，每天閑散度過，畢業后回到家鄉，在一家保險公司工作。

魏大軍，一個令讓嬴政終身難忘的人，在大學階段的爭鋒相對歷練了他的心智，化敵為友的過程也讓嬴政刷新了對朋友的認知。在與魏大軍的競逐中，嬴政明白了一個道理：真正的挑戰是不斷地超越當下的自己。

嬴政本人也即將開啟新的人生之旅，但在這之前，他還要經歷一個淬火重生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