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一切之端
洛水,緩緩地淌在中原大地上,哲學家靜靜望著水面,他的身後,是戰敗亡國的奴隸們,被士兵們用青銅的劍戈押送,他就如空氣一樣淡泊,沒人注意到他。
他閉上眼,彷彿也隔絕了行道者的大呼小叫和烈陽下彌散的汗臭味,世間,獨剩他與這水了。
洛水啊,你終日地流,可曾注視你身邊的人?如此晝夜不息地向前,又是為了什麼?
他在心中的發問不會得到回應,空有那泠泠的聲音迴響。
輕輕嘆息,他便轉身離開了。
洪水,橫流四方,猛虎般摧毀了屋舍;豪雨中,水怒吼著,已然分不清日夜,這一帶沒有什麼人氣了。哲學家赤腳走在泥濘的阡陌中,他解下腰間的劍,奮力投入隔著數尺的河道中,劍在近岸的淤泥上掙扎了幾下,便被濁流捲入河中,不見蹤跡。
雷光,利劍一般刺破呻吟著的天空,連綿的巨大雷聲引著雨與河的交響,他向西望,什麼也望不見。
夏,大抵是已亡了吧?
他卻如釋重負地解脫了。
再度望向洛水,曾溫柔的細流,如今是凶暴的災洪,而許久再來看它的哲學家,也早不再迷茫,兩個事物的命運,竟如此可嘆地相似而不同。
災難之後,洛水會重回溫婉,人們會忘掉無力和哀痛,而對滋潤土地、養活生靈的水感恩戴德。
但哲學家,已經無法回頭了。
他以他的方式,理解了自己,理解了人類,理解了宇宙。
他的心靈無比強大,他的哲學完美而可愛。
因此,他是【根源】的寵兒。一切的根源只允許人類以靈接觸,也會給予靈強大的人類以奇迹的力量,他是擁有完整哲學的第一人,故而【根源】對他猶為慷慨。
他如神明般強大,如大地般永恆。
他搖塌山巒,喚起洪水,讓治洪而立的王朝死於洪。待洪水平息,殘餘的人們會在污濁泥水沖洗過的廢墟上重建國家,但那時,有些東西被改變了。
「魂兮,
勞止。」他輕輕吟唱著,漸漸有光點自四面八方而來,帶著熒火飄到河岸聚集。這個過程相當漫長,漫長得他可以一個個數出光點數量。
只剩這麼些了嗎?這些光點代表的正是一個個人的靈魂,它們從如今遭受水災的地球各地而來,有些地方已經少到了將絕種的地步。不過,絕種又如何呢?人類始終便是這樣:只要世界上還有哪怕一個智人聚落,他們的足跡就會無處不在。
當最後的光點跋涉而來,暴雨仍沒有停息,晦暗的天空也沒有一點要明些的意思,但,在這片河邊的灘涂上,點著欲與太陽爭輝的耀眼光芒,照亮了方圓數里的土地。
那些光點,形成了比他矮上些許的人形,而細節也慢慢成形,最終在他面前的,是個面容天真可愛的女孩,渾身散發聖潔的光點。
數千年已過去,人類還是孩子嗎?自己的洪水有沒有給人類帶來成長呢?
他向前走出一步,將右手置於女孩頭上。
「志:」他的聲音於威嚴中帶著慈愛,「余為獨天,予汝約束。始於此時,終於天崩。」
女孩的四肢被青銅鎖鏈環繞,但她沒有任何行動。
她的頸部也被掛上一截銅鏈,在鏈的中央,是一把閃著金色光芒的鎖。
他向後退了一步,向右奮力揮出手臂,少女分散為一個個光點,向高空升去,再往四方行。
「吾亦去矣!」他向東方行進,豪雨停息,陰雲散盡,曉光透著全世界的朦朧水氣,洪水也漸漸失了怒音,失了速度,重新變為溫柔的母親。
沒有人在見過哲學家,史冊、傳說,任何可以流傳下去的東西中都沒有他的身影,就像是伴著滔天洪水隨早期的夏一併被衝去了,乾乾淨淨。
只有他自知:無處存在,卻又無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