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民賤之
賀錦此時正在扶額嘆氣，心想到底要如何將自己古靈精怪的女兒哄回家去，妻子早早病故，這個備受寵愛的獨女性情跳脫，把自己吃的死死的。
跟隨賀錦多年的親兵楊小鑼見了自家大帥這幅煩惱的樣子，又不似之前那般怒火中天，倒像個小家碧玉似的，大概已經琢磨出是自家那厲害的小姐要過來，不禁為賀錦拜了拜心裡的菩薩。
另一邊，沈青坐在自己的軍帳中，看著坐在面前的一眾部總，不由得暗嘆一口氣。
大帳之中氣氛有些沉悶，鄭永來見沈青遲遲不言語，率先起身。
「掌旅，全旅此次出陣一千九百三十二人，亡七百八十二，傷兩百二十一，還請掌旅示下。」
統計出來的傷亡人數沈青早在昏迷當天就已經知道，鄭永來此時說出，不過是要給沈青一個開口的時機。
沈青這旅不似營中其他，全旅兩千人人馬，只有不到百人是闖軍老卒，這還不算沈青這樣的本地人，旅中人馬大都是從各地村鎮趕來投奔，可以說是真正的上陣親兄弟，打虎父子兵了。
賀錦這一係為闖王李自成唯命是從，其中軍中軍律也是極為嚴格，其中軍功撫恤等制度又是軍師李嚴親自製定，不知其餘各軍如何，征西軍之中反而是遵守的極為嚴格，這也是之前副帥辛思忠派遣沈青押運錢糧的由來所在。
在眾人之中，沈青早有威望，鄭永來說完后，幾名部總也是沉默不語，等著沈青開口。劉砍刀與甘寧作為沈青心腹，個中緣由也是清楚，頭一回相處出感情的兄弟戰死這麼多，心裡也是不好受，低著頭一坐一站，兩人不知在想著什麼。
思考了一夜，沈青好歹算是理出了頭緒，旅中大多為涼州本地招募，還有些許是從寧夏等地招募而來，這軍功如何算？撫恤又是如何給？主要還是要照顧這些本地人。
畢竟戰死的都是自家姑表父老，若是到時分功不公，這旅里的軍心也算是徹底沒了。
沉思片刻，沈青忽然直起身子。
「擂鼓，爾等隨我來。」
鄭永來見沈青大步走出營帳，心裡不由納悶，掌旅這又是何意？早先兩人商議之時沒有這個環節啊。
當日兩人商議便是按照軍法就行，軍中大都是過不了苦日子才來投軍，依照軍法，士卒陣亡，恤銀十兩，有時也會用糧食作為替代，如今賀錦手下錢糧不缺，一戰戰死接近萬人，數十萬兩還是可以拿出。
不知其餘各營是如何執行，沈青知道軍律之後自作主張，已經將撫恤換做糧食，日後破了甘州再與發放。對此不論是鄭永來自己，還是將軍方懷義都是頗為接受。
連年大旱，又是過冬，這些窮戶人家出身的士卒家裡早就沒有了余量，來年還要春種，不然也不至於冬日投軍。
一頭霧水的鄭永來跟著幾名部總走出大帳，帳外還是大雪紛飛，聚合的鼓聲已經想起，旅中如今還能活奔亂跳的士卒都是鑽出營帳，按照自己哨部的建制站好。
沈青站在一塊石墩上，透過風雪看著眼前的眾人，昨日一個個的漢子，如今就只剩不到一半的人頭站在這裡，心裡不由發緊。
眾人也都是個個打不起精神，仔細一看，盡然大都是些十七八歲，與沈青年齡相仿的少年，可見戰死的大都是這些人的父兄。
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沈青也是第一次率領千人與人廝殺，若不是自己擅自出擊，這些人又怎麼會如此模樣。
但還是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今日只問二等三個問題？」
沈青喊得很大聲，儘管大雪依舊落下，但還是清楚地傳到了每一個人耳中，都是豎著耳朵，等著掌旅發問。
「按律發放撫恤，爾等可有不滿？」
眾人一聽，個個都是不解的神色，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頓時安靜的氣氛就被破壞殆盡，早先那股悲傷的味道也是隨之消失。
一名戰後升任的哨總，看著二十餘歲，大步走了出來，向著沈青抱拳。
「大人..」
....
這哨總表情一變，發覺自己口誤，立馬改口。
「稟告掌旅，這軍律之中，軍功撫恤如何，我等並不知道，還請掌旅告知。」
沈青見那哨總立馬改口，倒是對這哨總添了不少印象，鄭永來與自己朝夕相處，有時還難免喊自己大人。
軍律隨著軍制一同改動，早先就向著各營發了冊子，只是這些士卒不認識幾個大字，不知道也不去找人問詢，大都不知軍律對於戰死撫恤是何內容。
說來好笑，闖軍如今打下了偌大的地盤，普通士卒竟然是不知道軍律如何。
只知上官，不知軍律，這點明軍相對於闖軍，還要略強一些。
果然讀過書的人，禮教思想就是根深蒂固，沈青不禁將鄭永來與這哨總做了比較。
「斬首一級者，得下功，賞銀五兩，三下功可為一中功，賞銀二十兩，得升一級；三中功可為一上功，賞銀五十，可升兩級。」這哨總便是斬首兩級，又是與重騎廝殺不易，遂得升兩級，直接便是成了哨總。
說完之後，見眾人都是在竊竊私語，掰著手指頭算著自己的軍功，這可不是在算自己要不要升遷，拿到中功以上功勞的士卒早在昨日按照功勞得到了升遷，一個個的掐著指頭，是在算自己該得的賞銀到底有多少。
喊得大聲，嗓子有些乾澀，沈青潤了潤嗓子，朗聲說道：
「士卒戰死，得銀十兩，什長戰死，得銀二十，哨總戰死，得銀五十，部總戰死，得銀一百。爾等可有異議？」
聽到沈青聲音，下面眾人都是倒吸一口涼氣，齊齊發出一絲「噝」的聲音，如今糧價雖然不似前朝，但是十兩銀子可是能夠買上個五六石的糧食，送回家裡，配上雜糧倒也是夠全家人吃上明年年末。
「我等願意。」眾人趕忙回答，一個個大聲答道，一掃之前一個個垂頭喪氣的樣子。
沈青自小被單陳二人庇護，雖與尋常百姓一同生活，卻是沒有親身經歷過其中苦楚，見麾下士卒聽說能夠拿到錢糧，心中暗付：「亂世民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