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哀嘆輪迴
沈青似笑不笑,一雙眼睛直直看著單岷,看得他好不尷尬。
「咳咳,這個,你聽我細細道來。」
......
聽完單岷說完原委,沈青是既委屈又理解。
順王東征在即,西北局面必須安穩下來,單岷沒有辦法才與肅州方面做了交換。這也是賀錦顧不上過年,急著去碾北的原因。
孫家在肅州就是土皇帝一般,特別是將影響力滲透進曾經的哈密衛之後,不論是軍力還是聲望上,影響力之大,幾乎等同於賀錦的征西軍。
順軍不想招惹這樣一個強硬的對手,而孫家也沒有爭雄的野心,雙方一拍即合,當即就是選擇合作。
自古以來,只要是牽扯上利益關係,都會使雙方心有防備,可是如果能將親緣參雜其中,味道可就變了。
先秦時期,秦國夫人里多少人姓熊?五代隋唐八柱國,又有多少人是通家之好?
也就只有順軍之中一名身份軍職都是足夠的人與孫家聯姻,孫家才能放心。無疑,單岷不論是威望,還是軍制,還是在順軍之中的利益關係,都是足夠了。
孫家願意出兵幫助單岷安撫甘肅,支援賀錦,也是因為有單岷擔保,按著孫家的想法,就是我不惹事,你也別欺負我,不然我就拉人墊背。
賀錦無疑就是那個擔保人。
可委屈的就是沈青了。
另一邊,無緣無故被定親的杜鵑。
「杜鵑姐,彆氣了彆氣了。」出聲安慰的是朱飛虎。
朱飛虎本來還在被窩裡睡得香甜,被杜鵑從裡面揪著耳朵拉起,這才有現在一幕。
杜鵑將朱飛虎帶來的信紙揉的皺皺巴巴,抱著手臂不說話,一臉氣憤和無奈。
無奈的卻不僅僅是自己,女人當了千年的附屬品,會被交換,也會被當作籌碼,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
杜鵑原在孫家就是眾星捧月般的存在,她也是沒有想到,能夠跟尋常女子一般,不得自主。
朱飛虎打著酒嗝,哈欠連天,不知道說什麼好。
見自家表姐還是一副生氣的樣子,只好小聲說道:「其實青哥兒沒什麼不好的。」
「杜鵑姐你可是不知道,沈青做過一首《貞潔歌》,已經是傳遍肅州,現在肅州有好多婦人在跟家裡鬧和離呢。」
「你給我滾。」本來杜鵑還只是自己生悶氣,朱飛虎這一番話,卻是將她徹底激怒。
朱飛虎裝作老成,嘆了口氣:「我有個辦法。」
「說。」杜鵑冷冰冰。
「讓青哥兒自己去退婚。」
朱飛虎這話出來,聽著都是不可思議,這樁婚事又不是沈青自己尋來,是兩家長輩所定,朱飛虎說這話又是哪裡來的底氣。
「等我好消息。」朱飛虎張了張嘴,又是一聲哈欠,留下錯愕的杜鵑。
杜鵑沒有辦法,也就只能等著朱飛虎所謂的好消息。
在杜鵑心裡,單岷作為順軍大將,而沈青年紀輕輕就已經順軍里的四品都尉,絕對是因為單岷的緣故,哪怕沈青平日里做事有理有據,表現亮眼,但還是不能歸功於沈青一人。
杜鵑在孫家也管理著不少事情,內心深知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足夠努力就能辦到的。
單岷能逼著孫家家主妥協合作,肯定也不是庸碌之輩,又豈會因為沈青個人的意願就能改變自己的計劃。
在杜鵑眼裡,父親一直都是天底下最好的父親,小時候老人給自己裹腳,聽見自己的哭聲,自己再家裡就是再也沒有聽見過裹腳的聲音。
想學武藝,父親給自己找來了最好的師傅。
對家裡的事情感興趣,家裡的部分產業就是給了自己打理。
母親早逝,除了婉兒的母親,父親都是沒有再娶。
其實在杜鵑心裡,已經是認命了,自己何嘗不知道父親是如何想法,自己已經二十二歲,一直是沒有找到自己的郎君,父親此般,也是要給自己找個託付。
孫家並不是父親一個人的孫家。
而杜鵑,也無兄弟。
但是最終,也是淪為了利益的犧牲品。
杜鵑有了朱飛虎的許諾,沈青也是得來了單岷的保證。
在單岷與沈青兩人心裡,真正的姻緣就應該是兩廂情願,心中相連,都是對所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比較抗拒。
題外話說完,就是要談正事。
親兵早就被單岷揮手退下。沈青來單岷這裡,還是要談屯軍高台的事情。
在沈青心裡,心心念念的可不是兒女情長,而是老慕容的火藥。
老慕容的火藥作坊就在高台,沈青只有駐守高台,才能夠將按照自己的設想重新武裝手下士卒。
屯軍之事單岷早有許諾,自然是一口答應,只不過是要等派出去的邊軍夜不收回來再說。
只有了解草原上的動向,單岷才能決定大軍是否撤軍。
夜已經深透,單岷作為主帥,沈青也不好打擾,既然不能屯軍的事情還要等到日後,當務之急還是找到賀瀟瀟跟她說清楚。
要說沈青對賀瀟瀟沒有感覺,別說沈青,單岷都是不相信。
從來不拿女人當女人的沈青,只有在賀瀟瀟面前才是處處吃癟,明眼人都是看在眼裡。
沈青的內心之中,就是創立一個人人生而平等的世界。急著屯駐高台之外,他更是能夠得到一個留守的職位,順軍之中牧民官稀缺,留守不單單是軍職,也是負責民事。
如同陳鏡山打造單岷山寨一般,沈青也想找個地方將高台好好改造一番。
打造一個人間樂土。
哪怕知道杜鵑生在鐘鳴鼎食之家,還是如同普通百姓一樣,命不由己,生由他人。
百姓,商人,士人,官員,軍士,世界上存在各種各樣的不公,但是不公不能因為身份不同而產生,在沈青心裡,不公只能因為自身努力而存在,而公平,也是因為個人的努力而產生。
而要做到這些,就是將那些上等人擁有的財富分攤下來。
這樣狂悖的想法陳鏡山都是不敢想出來,可自從在軍中待地時間越長,沈青的想法越是清晰。
底層的人是最容易滿足,可底層的人也最愚昧,最麻木。
那些隱藏在幕後的人呢?
孫家絕對是其中之一。
自己想要改變這千年的固局,與孫家這樣的家族,就不能有太過親密的關係。
賀瀟瀟早就走了,可能是因為還在生著單岷的氣,沈青躺在床上,心裡並不明白賀瀟瀟的想法,難道賀瀟瀟對自己有意?
翻來覆去,一直難以入睡,沈青房外,看見對面的木樓,杜鵑的房間就在那裡,燈火還在亮著,想來是沒有入睡。
穿戴好衣服,哪怕杜鵑是自己沒名堂的未婚妻,自己仍舊是要穿戴整齊,若是壞了她的清譽,那這個親是必須要成的了。
「杜鵑姑娘。」沈青悄悄來到杜鵑房門前,輕輕敲門。
這個時候卻是不好意思再稱杜鵑姐,用姑娘稱呼,更顯生分。
「沈青深夜來訪,有要事相商。」
「吱呀。」可能是杜鵑聽到了要事兩字,房門立馬就被打開。
「進來吧,沈將軍。」沈青夜闖閨房,不論是對他自己,還是對於杜鵑來說,都是一件極為尷尬事情。
但饒是杜鵑掌管著莫大產業,又在王府呆了多年,臉上還是出現一絲羞澀。
可沈青已經打算在前往高台之前向賀瀟瀟表明心跡,與杜鵑說個清楚,就成了第一等的要事。
杜鵑也不在意,心裡既是興奮,又是失落,興奮的是難道朱飛虎已經說動了沈青退婚,失落則是因為沈青真的來退婚。
沒有哪個女人希望自己在男人面前沒有絲毫魅力。
急著在半夜來找自己,定然就是退婚之事了。
不顧禮法,這才是沈青。杜鵑難免想起了那時兩人初見,沈青自信地說了一句。
「杜鵑姐,相信人人平等嗎?」
「我其實是不信的。」杜鵑看見沈青只是站在門口,心裡哀嘆一聲。
自己努力讓自己變得比男人更加優秀,就是希望能夠消除父親無子的失落。
平等,生而註定。
不平等的人,也就只能為那些享受公平的人犧牲。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千年定律不可改。
身份的差距,等級的不同,人的慾望,造就了這一切。
房內,寂靜無聲。
沈青先開口說話:「杜鵑姑娘,聯姻之事你可聽說。」
「此事我已明了。」
杜鵑開口接話,卻是沒有一絲情感參雜。
「你若是不願,我可以親去肅州退婚,不讓你為難。」
「好。」
杜鵑點頭。
「單將軍如何說?」杜鵑接著說道。
「依我主張。」
聽到這話,杜鵑心裡難免驚訝,心裡的五味雜陳立馬就被好奇取代。
「沈將軍,可是因為你說的人人平等?」
這個時候,沈青在杜鵑眼裡,已經不是之前那個如同朱飛虎一般的少年,而是一個胸有大志,能夠依賴的人,哪怕沈青從未為杜鵑做過什麼。
對一個人的感官就是這麼奇怪,僅僅讓兩個人產生了聯繫,哪怕只是一段從別人嘴裡出現的所謂親事。
杜鵑剛剛聽到自己的親事已經是被定下的時候,心裡第一個出現的想法就是父親之命難違,一直擁有的勇氣即刻蕩然無存,只剩下小女人的心思。
不敢抗爭,甘願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