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牧民官?愛民官?(8)
賭孫家不會無視自己輸送過去的錢財,以及現在充當防護的金銀。
見沈青停下,許三虧暗罵一聲,心裡祈禱派去的心腹能夠快點帶來援兵。
沈青不知道,方才因為大白,自己已經是從鬼門關里走了一遭。
雨點淅淅瀝瀝地下,打在許三虧油膩的臉上。
「留守大人,你帶兵至此,不愧是來找許某人敘舊吧!」
雙方隔著距離,許三虧的聲音透過雨絲,傳了過來。
雨點帶著寒意,但也有春日的一絲溫暖,許三虧的話聽著,卻是比雨水還要冷冰冰。
沈青知道已經沒有跟他客套的必要,也是大喊道:
「許縣令未免有些太貪心了些。」
沈青的聲音同樣冷冰冰。
「哼,縣令離任,帶走這些東西乃是常例,哪怕就是放到州上,府上,甚至是放在司使大人那裡,都是於我一般無二。」
「留守身後有單將軍,我一介散官,比不得留守,這些黃白之物乃是我安身立命之所。」
許三虧說著,伴著雨聲,竟然是有那麼一些悲涼的意味。
見沈青默不作聲,沉默片刻,陰惻惻問道:
「留守可知我不舉居士這名號從何而來?」
聽見許三虧的話,沈青眼皮抖動一下,哪怕是許三虧身邊的護衛,都是不自覺地將耳朵支棱起來。
雅號這個東西,可不是別人取得,許三虧自從自稱為不舉居士,在整個河西之地很快都是傳了出來。
在大明,自詡為不舉居士,旁人可不是真的覺得你是不舉,而是還以為胯下有著雄風,當作一樁美談。
護衛們可沒有這些讀書人的雅趣,對於許三虧的話,都是好奇的緊。
但很快,他們就是失望了。
許三虧好像是極其痛苦一般,張了張口,卻不是剛才的話:
「留守,就不能放我一命?這些金銀,你我均分。」
語氣里都是哀求。
「我放你一名,誰放那些東城的百姓一名。」
「父母官不行父母事,許縣令說說,該不該殺?」
許三虧聽見聲音,心裡百思不得其解。
「行父母事?呵呵?」
許三虧聽見聲音,心裡譏笑,若是行父母事,自己能夠當上這高台縣令?
「留守說笑了,吾非父母官,只一牧民官而已。」
「留守只見高台縣,又見其餘州縣如何?」
「佃戶苦受軍戶盤剝,是我說服大族將佃戶分開處置,留守可去問問,高台之中,除卻僕役,那些下戶對自己的光景是否滿意?」
「甘州肅州的縣令,知府,哪個允許流民進入城中,留守怕是不知,甘州城外,死在林巡撫手下的流民就有萬人之多,至今野犬晝夜刨屍,鷲鳴鴉聲不絕於耳。」
「而我,最起碼是給了他們安身之處。」
沈青轉身看見屠九,見屠九默不作聲,看來許三虧說得倒是實話。
撥開劉砍刀護在自己身前的盾牌,沈青大喊:「許縣令那可就是好官了?」
「除去財色二字,自認為良吏。」
許三虧不卑不亢。
「以親待百姓,百姓亦以親待你,何至於此?」
許三虧沒想到這沈青還是個識文斷字的,心裡驚訝。
「暴民殺我父兄,女干我妻嫂,何不至於此?」
許三虧反問,胖臉上面被雨水一會兒就是被打得發白,雨水流過臉上的褶子,雙眼通紅,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許三虧大吼,沈青剛才的一番話好像是觸碰到了他的逆鱗,剛才的打算都是全然忘記。
「沈青,你要殺就是來殺,我許三虧先被別人欺,再欺別人,就被你所不容嗎?」
沈青當然想殺。
但是他也在等,等雨再大一點。
許三虧護衛的火器都是被雨淋著,沈青不相信他們手裡的火槍還能有方才的威力。
雨越來越大,知道護衛頭子下令手下火銃,許三虧才是慢慢冷靜下來。
屠九知道沈青一直沒有動作是為了什麼,心裡儘管急迫,但還是耐下性子等著。
許三虧自知,自己既然逃離,府中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怕是已經被沈青盡數知道,心裡有些後悔。
應當將那些***盡數殺了才是。
路上屠九將許三虧府中的腌臢事情都是告訴了沈青,屠九若不說起這些,剛才許三虧那番話,說不得還真能讓沈青起了惻隱之心。
這個世道,除卻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誰不苦呢?
可那那些捉來的女娃給自己當作禁臠,天地不容!
離著肅州哪怕是不到百里,天色已經變暗,派出去的人怎麼也應該回來。
「今年真是個好年頭!」許三虧看完天色,摸了摸臉上的雨水,心裡感嘆。
火槍雖然是新式,但是依舊要從銃口填充,下起了大雨,不確定在沈青衝鋒過來之前,能不能射出第二輪彈丸。
「許縣令,我可以給你一個選擇。」
雨中傳來沈青的聲音,許三虧靜靜聽著。
都是這個時候,許三虧不認為自己還有什麼活路。
知道自己經不起查,別說是順軍,就算是林日瑞發現許三虧在高台短短几年時間就是弄了這麼多油水,那也容不下他。
「我可只殺你一人,其餘人皆可留他一命。」
沈青想要打亂許三虧的陣腳,他若是不願意,手下人可能會少些死戰的念頭。
自己也就少些傷亡。
「哈哈,沈青,我手下這些人哪一個不是作惡多端,就算是不死,他們也會被你拿去給高台百姓一個交代吧。」
幾名護衛心裡還想著能夠逃脫,許三虧這麼一說,握住火銃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
高台那些百姓,最恨的怕是除了許三虧,剩下的就是自己這些人了。
畢竟在高台,許三虧的名字不是一般的好用。
「你既然要殺,那就來殺,本官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從我手裡拿走這些銀子,去收買那些賤民?」
許三虧大吼,肅州的人遲遲沒有來,雨越來越大,自己已經是亂了陣腳。
「砰。」
許三虧肥碩的身子在馬車只見走來走去,突然拿起手銃就是朝著沈青一槍。
一團鐵屑帶著火藥燃燒的味道穿透了雨幕,但在兩邊人眼中,卻是什麼也沒有。
許三虧一槍打出,沈青也是動了。
劉砍刀拿出臂盾,打馬沖在沈青前面,朝著許三虧狂奔。
兩百步的距離,還不夠戰馬將馬力發揮到極致,但是也夠了。
大白怎麼允許會有其他的戰馬沖在自己前面,嘶鳴一聲,就是越過了屠九,跟劉砍刀並駕齊驅。
春雨貴如油。
書生站在縣衙院子中間,整個人感覺前所未有的輕快,任憑依舊帶著冷意的雨水把自己澆個通透。
雨點沒有落下來之前,軍戶們以及那些租著佃戶的百姓都是聚攏在縣衙外面,等著書生給他們一個說法。
可是隨著慢慢的,雨點下來,方才如同仇人一般的兩群人都是歡天喜地地跑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