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滲血的足球
新民公園在2017年建成,是附近居民飯後消食的場所。園區內除了種有普通的綠植以外還種了幾棵果樹,在海潭市著有「便民小果園」之稱,果樹沒有噴洒農藥,果實吃起來鮮甜可口,每到五、六月份,待杏子、甜李成熟時,遊客可以免費摘取一公斤以下的果實。
清晨8點30分,三輛警車在新民公園南門旁邊的小路上停下。園區內禁止機動車駛入,任煙生和偵查員、技術員在轄區派出所民警的指引下步行280米到達新民公園b區的足球場,這裡就是報案人在報警電話中所說的發現滲血足球的位置。
法醫勘查車在警車之後到達新民公園。從車裡走下來一位身穿棕色麻布襯衫的中年男子,襯衫的袖口挽著,胸前的襯衫口袋裡放著一黑、一紅兩支不同顏色的簽字筆。男子年約45歲,面容白凈,戴著一副金色邊框的眼鏡,文質彬彬的氣質,看起來像是個說評書的人。
中年男子從身後年輕男孩的手裡接過一次性帽子、口罩、手套和一副硬底的一次性鞋套,穿戴好以後向警戒帶外的派出所民警出示了法醫證件,朝中心現場的核心區走去。
高飛,46歲,海潭市公安局技術大隊的主檢法醫師,兼任海潭市警察學院的名譽校長,受邀每個月回母校授課兩次,每堂課都是座無虛席。
李洋對毛淺禾介紹道:「飛哥和任隊是從同一所大學畢業的,當年都是母校的優秀畢業生,雖然這兩個人是前、後輩的關係,但任隊入學的時候飛哥已經畢業三年了。這兩個人都來市局工作以後,隨著接觸的次數迅速增多,順其自然的由校友發展成了兄弟,合作默契,去年飛哥在任隊所住的小區購下了一套房產,任家和高家相處得像一家人。飛哥很義氣,咱隊的屍體檢驗報告總是出得特別快。你別看他柔柔弱弱的,其實人家是黑帶,具體幾代我就不清楚了,最開始時他的跆拳道是任隊教的。」
毛淺禾聽罷,稱讚道:「我在幾年前曾聽人說市局卧虎藏龍,今日一見,果然不誇張。」說完,她從雙肩包里取出筆記本,將現場的溫度、濕度和天氣記在第一頁紙上。對於偵查員和技術員、法醫而言,進入現場后要做的首要事情就是熟悉現場的環境。
為了中心現場核心區內有價值的線索不被破壞,警方在進入現場時有秩序。
最先進入核心區的人員為刑偵支隊技術室的技術員,通常為2-3名,負責現場的勘查工作,尋找有價值的物證,並拍照固定現場的原始狀況。勘查工作結束后,法醫進入,對屍體進行初步的檢驗。所有的工作都做完后,偵查員進入,結合現場環境、屍體徵象等可見信息初步確定案件的性質及偵查方向。
市局刑偵支隊的技術員常年緊缺,主勘技術員已經和重案大隊前往湖濱路的西山小區進行滅門案的現場勘查工作。這一次隨同第二大隊勘查現場的是技術員小孫。小孫在2017年入職,原職業是醫生,是技術室里目前年齡最小的女孩子。小孫雖然經驗不足,卻是一個踏實努力的人,寧可將現場的全部物證都帶回去逐一進行鑒定比對,也不肯遺落一件物證檢材,總是過於謹慎,也因此技術室的人常調侃她是個「撿破爛兒的」。
碎屍案的現場勘查工作量大且複雜,拍照固定現場的原始狀況尤為重要,每一組屍塊出現的位置也需要進行標記。由於隊里人手不夠,在2017年申領到省公安廳辦理的《刑事案件現場勘查檢查證件》的偵查員李洋也加入到此次的現場勘查工作中,負責現場的錄像工作。外圍的詢問調查工作由偵查員毛淺禾、文佳和洪見寧來做。
李洋進現場之前對毛淺禾說道:「丫頭,待會兒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命案現場和你在投影儀里看到的現場照片可不一樣,第一回就碰到碎屍案,真是苦了你了。海潭市一年都不會發生一起碎屍案,連我也是頭一回遇到。」說完,他遞給她一隻塑料袋,「拿著,進現場后如果想吐的話就吐,如果實在難受的話就用拇指按壓位於食指指甲邊緣處的商陽穴,左、右各按一分鐘,會有緩解,隊里有好多人都試過了,管用。」
毛淺禾:「放心吧,我一定能控制住,不會吐的。」
李洋:「這傻孩子,嘔吐是生理反應,不受大腦的控制,但願你到時能忍得住。」
毛淺禾目送李洋進入核心區,站在警戒帶外滿心期待,看著小孫在足球場里忙忙碌碌,她也躍躍欲試,只盼著下一秒就能進入中心現場。
任煙生叫了她的名字,說道:「毛淺禾,先別急著進現場,按程序來,你先去給兩名報案人做筆錄。學校教的大多是理論,真正做的時候要把理論與實踐相結合,五要素齊全,中心重點要明確,多問多想,巧妙地問,從報案人的話中提取關鍵詞。文佳這次和你一起做,如果有問題的話隨時向她請教。記住要對兩名報案人分開詢問,筆錄做完后留下指紋。」
一次實操實戰要比上十節理論課有意義,毛淺禾非常珍惜這次做筆錄的機會。
報案人陳卓,男,27歲,新民公園北門對面的騰達健身中心的游泳教練。
他對毛淺禾說:「我們每天上午10點上班。今天早上7點30分左右,我買了早餐打算和同事來這裡踢球,沒想到剛走進足球場就發現了異常。這裡平時是沒有足球的,需要自己帶球進場,今天卻放了五隻球,我心裡納悶,走過去瞧了一眼。真是好奇害死貓,那足球竟然在滲血,五隻球都血淋淋的,腥臭腥臭的,還透著一股子酸,那股味兒我這輩子都沒聞過,當場就把買好的早餐扔了,趕緊跑到足球場外面打110報警。」
報案人錢佳,男,26歲,同為騰達健身中心的游泳教練。
他在樹蔭底下擦去額頭上的汗水,「太嚇人了,我做夢都沒夢見過這麼恐怖的情景,當時真不該過去看那一眼。大約7點30分過一點的時候,我到達足球場,看到陳哥在打電話報警。他掛斷電話后告訴我場地里有五隻正在滲血的足球,裡面可能有死人。我當時壓根沒往碎屍案上考慮,只納悶那麼大的一個人是如何塞進足球里的,所以跑過去看了幾眼,一眼萬年,我估計這輩子都無法忘記這樣血腥的場景了。」
發現疑似盛屍足球的地點位於新民公園足球場的西南角,被草地圍繞,斜前方50米處是球門,以足球場為圓心,500米半徑內沒有明顯的建築物和遮擋物。五隻足球被排成了一排,血水從足球的縫隙中滲出,將下方的草坪染成了暗紅色,經風一吹,血腥氣猶存。
李洋對現場的方位、概貌、重點位置和細目按照順序逐一進行了拍照、錄像。
轄區派出所的民警小張和所長王志森是最先到達現場的人員。王志森將發現疑似盛屍足球的前後情況向任煙生做了彙報,「任隊,我們接到任務后在7點41分到達現場,發現現場有明顯的擾動,幾個晨練的老人為了看熱鬧走了進來,我們將圍觀群眾勸離后在現場圍上了警戒帶。現場除了五隻足球外還放著一隻橘色的塑料食品包裝袋,袋子上寫著『騰達健身中心』這幾個楷體字,袋裡裝有一盒溫熱的豆漿和兩個稍有些燙的白菜餡包子。結合報案人陳卓提供的信息,這袋子應該是他今天早上在慌亂中扔下的。」
技術員小孫採用兩步擦拭法對插在豆漿中的吸管的邊緣處進行了擦拭,將生物檢材放入物證袋中,在這之後,對出現在塑料袋上的指紋進行了提取。
任煙生對所長王志森說道:「足球場每天都有人來,兇手將拋屍地點選在這裡,完全不擔心屍塊被發現,看起來絲毫不急於掩飾他的犯罪事實。縫在足球里的這些屍塊不多,目測只佔人體的10%,不排除兇手接下來還會繼續在公園內的其他角落繼續拋撒餘下屍塊的可能性,稍後要對人流量大的區域進行重點留意,辛苦你們。」
在距離足球場528米處的草叢中出現了一枚刻有「d&z」的戒指,戒指上沾有少量血跡。小孫將戒指拾起,「戒身刻著字母,看起來是情侶對戒的其中一枚。」
任煙生:「物證的出現提示有人在我們到達中心現場之前來過這裡,並停留過較長的一段時間,至於這個人是兇手還是路過的人暫時還不得而知。戒指是什麼牌子的?能查到嗎?」
小孫:「應該是華地亞的。」
任煙生:「什麼時間上市的?」
小孫:「2017年5月20日,日子很好記,我對這款戒指有印象,我父親當時買過一枚同款戒指送給我母親。這款戒指不便宜,三萬多。」
法醫高飛從勘查箱里取出一條長約5米的塑料布,平整抻開,將這五隻足球標記好序號后沿著縫在球上的線剪開,足球里的屍塊很快出現在在場人的眼帘。
1號足球:內有一隻被切下的左手掌。無名指處戴過戒指的痕迹隱約可見。
2號足球:內有一隻被切下的右手掌和8小塊被鋸斷的人體骨骼。骨骼層面的淺層肌肉被烹煮過,已經明顯變色。
3號足球:內有被切下的男性生殖器官和6小塊人體骨骼。
4號足球:內有12小塊人體骨骼。
5號足球:內有一顆被斬下的頭顱。切割面較為平整,面部被強酸嚴重腐蝕,已經無法辨認其容貌。在頭顱的底部放有一把3.1厘米*1.5厘米的桃木劍,正面刻有「一劍避千邪」五個字,劍身未見明顯血跡。
小孫取來比例尺,對重要物證固定,多角度拍攝了現場圖后,將足球和桃木劍分別放入幾隻物證提取袋中,並標記好收集物證的時間、地點、事由、提取的數量、方法、物證的提取人等必須填寫的信息。填好《現場勘查記錄》后,技術員的現場勘查工作基本結束。
手掌、生殖器官、骨骼和頭顱雖然出現在同一地點,卻不意味著這些屍塊屬於同一名被害人,需要經過後續的dna比對才能做出最終的判定。
屍塊曝露於空氣中后,濃烈的血腥氣在空氣中久不消散,彷彿一隻只鬼手般肆意抓撓著在場之人的每一根神經,縱然被口罩包裹著鼻腔,也敵不過風去之後存在周身的這一陣接著一陣的厚重氣味。毛淺禾在警戒帶外做完詢問調查工作後進入現場,腥臭味猝不及防地鑽進鼻腔,她屏住呼吸,眼前的一幕令她胃內翻滾,再也忍不住,拿出塑料袋大吐特吐。
高飛在屍塊旁蹲下,翻看著這些人體骨骼,「有價值的線索被毀掉了多數。」
任煙生:「至少死亡方式確定了,中心現場只要出現了屍塊基本就可以斷定是他殺了。」
高飛晃晃指頭,「凡事無絕對,屍塊不是判斷自殺還是他殺的有力證據。一名抑鬱症患者從30樓縱身一躍,屍體被摔得像破碎的西瓜,你認為死亡方式是他殺嗎?」
任煙生點頭,「在理,在理。」
高飛用了半分鐘的時間將這些被鋸斷的骨骼拼湊完畢,分開擺放。「我左手邊的這堆骨頭是恥骨,男人和女人的恥骨角形狀不同。這塊恥骨角呈『v』形,角度約為70度,右側緣支角的角度為145.1度,左側緣支角的角度為147.2度,是屬於男性的恥骨。右手邊的那一堆是盆骨。恥骨和盆骨是人體中最堅硬的兩處骨骼,既然能被鋸斷,說明已經至少在高壓鍋里烹煮過10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只靠這些屍塊一時半會還很難推斷精確的死亡時間。死亡原因和致傷工具目前也無法確定,現階段只能判定死亡方式為他殺。」
任煙生:「碎屍,常見於熟人作案,兇手可能是想掩蓋住最關鍵的物證,也有可能只是單純的發泄不滿和憤怒,還有可能是為了滿足內心的變態需求。案子一發,咱今晚鐵定又要加班,碎屍案不同於其他的刑案,社會影響極其惡劣,老羅這回一定又被推到風口浪尖上。按照局裡的規矩晚上會有案情分析會,你也參加,把屍體的詳細情況和大家說一說。」
隨後,法醫助手將屍塊運進法醫勘查車。偵查員乘坐兩輛警車返回警局。任煙生、毛淺禾和李洋乘坐一輛車,洪見寧、文佳和張哲、小濤乘坐另一輛車。
毛淺禾眉頭緊蹙,將後座的車門慢慢打開,在角落裡坐下。任煙生啟動車輛,只以為她還沒有從方才的血腥場面中走出來,便順勢安慰道:「凡事都有第一次,下次就好了。」
李洋是清楚原因的,見她沒有說,便也沒有問下去。
毛淺禾對任煙生說道:「任隊,我沒事的,謝謝關心。」
8月30日傍晚5時30分,碎屍案發生后的第9個小時,案情分析會在市局三樓的會議室召開。會議由任煙生主持,新人毛淺禾負責記錄,法醫高飛、技術員小孫參加。
首先,由偵查員對中心現場外的詢問調查結果進行彙報。
文佳:「兇手所選的拋屍地點在新民公園的足球場,平時免費,人流量較大,晚上4點以後進場踢球的人比較多,足球場通宵開放,但是在晚上8點以後基本就沒有人了。保安每天晚上的9點會在園區內巡查,昨晚負責巡查的保安沒有發現足球場內的異常狀況,兇手應該是在昨晚9點以後到今早8點30分之前的這段時間進入足球場的。發現屍塊的區域屬於市民休閑娛樂的場地,沒有安裝監控探頭,我和小禾以拋屍地點為核心,以『田』字形調取了周邊能夠調取到的全部監控錄像,已經將一部分錄像與視頻大隊進行了交接。」
隨後做工作彙報的是技術員小孫。
小孫先將現場圖在幻燈片中播放了一遍。而後,以勘查的時間為順序,將鑒定結果進行了彙報,「經過鑒定比對,目前可以確定現場的屍塊屬於同一人。發現屍塊的地點在足球場,場地鋪有草坪,不利於足印提取工作的進行,兇手有可能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決定在這裡拋屍的,不易留下痕迹物證,在拋屍之前應該是踩過點的。兇手用了五隻足球來裝這些屍塊,不過我們沒有在足球上提取到有效指紋和掌紋,推測兇手當時是戴著手套封裝這些屍塊的,有一定的反偵察意識。在足球場附近的草叢中找到一枚戒身上刻有字母『d&z』的華地亞牌子的戒指,戒指上的血跡屬於被害人,同時也從戒指上提取到了微量的皮膚組織,經過鑒定,dna不屬於被害人。」
任煙生:「皮膚組織在血跡之前出現在戒指上的可能性比較大,戒指被丟進草叢中之前,除了被害人,還有一個人戴過,戴戒指的這個人有一定的概率和碎屍案有關聯。戒指上的血跡很有可能是兇手在分屍或拋屍的時候不小心蹭上去的,dna不屬於被害人,這倒是一個好結果。」
小孫:「戒指不便宜,扔掉很可惜,此是后話,暫且不提。戒指上的皮膚組織不屬於被害人,如果是兇手留下的,便不會冒險讓我們這麼快就找到線索,這與自投羅網無異,所以我認為戴過這枚戒指的人有可能是被害人的另一半,或者只是單純的試戴一次,當然了,還有很多種可能性。」
任煙生:「兇手縫足球時用的是什麼線?」
小孫:「線是最普通的家用款,海潭市市區內很多地方都能買得到。」
任煙生:「兇手把屍塊縫進去之前需要先用剪子或者其他工具把足球剖開,有沒有從足球的分割處提取到有價值的物證檢材?比如毛髮、皮屑。」
小孫:「分割處乾乾淨淨。」
任煙生:「和頭顱放在一起的桃木劍,上面有沒有提取到有效指紋?」
小孫:「也沒有,桃木劍上只有被害人的血跡。」
任煙生將現場圖回放,細看著這五隻盛裝屍塊的足球,說道:「戴著手套縫針,針腳還能這麼細密,平時針線活應該做得很不錯,女性作案的可能性略大。兇手在把這些屍塊縫進足球的過程中非常鎮定,不能排除曾有過犯罪前科的可能性。稍後將這份dna與資料庫中刑滿釋放人員的dna作比對,看看能不能找到與之匹配的人。」
最後進行工作彙報的是法醫。碎屍案對法醫而言是一項瑣碎的大工程。兇手選擇碎屍的主要原因就是為了讓線索變少,在線索寥寥的情況下,只憑著解剖台上的屍塊通過一丁點線索查找更多的線索,難上加難,耗時久,還不一定有收穫。
高飛:「被害人的下頜關節出現屍僵,用力破壞后可以重新發生,死亡時間在24小時以前,屍塊被烹煮的時間久,精確的死亡時間無法確定。根據恥骨聯合面、牙齒和盆骨的特徵,推測被害人的年齡在41-45周歲。切口處沒有生活反應,被害人是在死後被分屍的。左、右手掌的切口光滑平整,一次切下,推斷分屍工具為刀面寬闊的單刃刀,比如剁刀、砍刀,在進行恥骨、盆骨分離的過程中,兇手將分屍工具換成了電鋸。我將被害人的左手掌放進冷凍櫃中冰凍一小時后,無名指處的痕迹變得非常清晰,被害人生前戴過的戒指的形狀與小孫在拋屍現場找到的戒指基本吻合。」
「被害人左、右手掌的指甲青紫明顯,這是機械性窒息死亡的典型徵象,經過檢驗,目前可以排除死於顱腦損傷、中毒,以及因其他重要器官損傷而引起的機械性損傷死亡的可能性。機械性窒息死亡分為很多種,包括縊死、勒死、捂死、扼死、體位性窒息、擠壓窒息和性窒息等等。頸部是法醫的重點檢查部位,兇手在用強酸腐蝕被害人面部的過程中,順勢流下的強酸也對被害人的頸部造成了輕微的腐蝕,頸部的肌肉分離工作較為困難,至少還需要半小時的時間才能完成,下樓開案情分析會之前我正在做這件事,再過十幾分鐘就能有結果。」
任煙生:「兇手在切下被害人的左、右手掌和生殖器官時能做到一刀切下且切口處平整,說明他研究過人體。在這之後,兇手又用蠻力將恥骨和盆骨從屍體上費力地分割下來,說明對人體還是不夠了解。排查範圍可以暫定在曾經自學醫學的人、屠夫,以及中途退學的醫學生中。毀屍、分屍,多見於熟人作案,為了掩去關鍵的證據,所以我們接下來的排查範圍可以再縮小一些,即:與被害人相熟的自學醫學的人、屠夫和中途退學的醫學生。」
高飛:「我沒有異議。不過排查範圍雖然縮小了,難度卻沒有明顯的降低,在找到餘下的屍塊之前,恐怕可用的線索少之又少。屍塊只有一顆頭顱、兩隻手、盆骨、恥骨,我們現在只能根據這些推測被害人的性別和年齡,長相、身高、體重等信息無法獲知。」
任煙生:「協查通報已經發出,截至目前沒有接到市區內派出所打來的電話,兇手沒有繼續拋撒餘下屍塊,這些屍塊現在還在兇手家裡的可能性比較大,兇手平時很有可能獨居,且平時很少有人去家裡做客,只有這樣,將屍塊放好后才不會擔心被人發現。」
高飛:「如果第一現場與藏屍地點在一處,中間就不需要運屍這個環節了,方便很多。」
碎屍案發生后,當務之急是尋找屍源,並確定第一案發現場,否則後續的工作將無法正常進行下去。任煙生將警力分成三個調查組,對接下來的工作做出安排。
第一組,洪見寧和毛淺禾,負責監控錄像的篩查工作。以8月29日晚上9點至30日早上8點30分為篩查條件,查找在這段時間內使用自行車、三輪車、手推車等人力工具,或者背包、手提包裹、拉著行李箱或購物車等方式進入園區的遊客,並記錄好時間。
由於偵查員拷貝到的錄像較多,本次視頻篩查工作由視頻大隊協助完成。
第二組,李洋、張哲,負責聯絡華地亞的官方旗艦店和海潭市的所有華地亞實體店,調取在2019年8月28日以前曾經購買過同款戒指、並且曾在戒指上刻過字母「d&z」的顧客名單,確定名單后,從中找出海潭籍的顧客,聯絡戶籍科調取個人信息。被害人的死亡時間在發現屍塊的24小時前,篩查條件要向前推一天。
第三組,文佳、小濤,負責屍源的尋找工作,先從失蹤人口入手,尋找與之相符的人。
任務分配完后,偵查員各歸各位,各做各事。任煙生將毛淺禾留下。
任煙生:「第二大隊的每一名偵查員都是從視頻篩查工作做起的,再由淺入深。查視頻的工作雖然很枯燥,卻可以磨性子,案件偵查本來就是一份需要很多耐心的工作,忌諱急躁。今天是你正式工作的第一天,希望你能做好這件事情,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向寧哥請教。」
毛淺禾:「任隊,我能做好。」
任煙生沒有多說,只點了點頭。
案發後的72小時是偵破案件的黃金期,如果在這72個小時之內沒有取得突破性進展,偵破案件的難度將呈幾何倍數增加,大概率會成為積案,導致兇手逍遙法外。
碎屍案的發生打破了海潭市的平靜祥和,也意味著第二大隊的全體成員在接下來的幾天,甚至十幾天、幾十天的時間裡很難有足夠的休息時間。任煙生初任刑警隊長,第一次遇上這般惡劣的刑事案件,壓力非常大,只能將壓力化為動力,迎難而上。
陳雲和張華是任煙生家的兩名住家阿姨,已經在家裡已經工作了15年的時間,任煙生信任她們,也視她們為家人。他將電話打給陳雲,「陳姐,最近幾天局裡事情多,我可能沒有太多的時間回去陪伴然然。你和張姐一定督促他認真學習,和以前一樣,該玩的時候讓他好好玩,到了該學習的時候就嚴點看著。晚上10點之前必須上床睡覺,早上6點必須起床,小錯要糾正,如果犯了大錯的話可以適度懲罰。」
陳云:「放心吧,你在單位好好工作,不用操心家裡的事。哦,對了,老爺子今天早上給家裡打了電話,先問了問你的情況,我說你一切都好,工作順利。接著老爺子提出了把然然接回家照顧一陣子的想法。」
任煙生:「然然是什麼想法?」
陳云:「孩子很想去爺爺家,他說爺爺家有好吃的和好玩的,ipad也可以全天玩。」
任煙生:「星期日上完書法課可以送他去玩一天,其他時間還是住在家裡,有你和張姐照顧他我很放心。我爸對孩子一直過分的寵溺,要什麼就給什麼,然然的一些壞習慣好不容易才改過來,如果在我爸那裡多待幾天又會變回原樣。」
陳云:「忙完這陣子你也回去看看老爺子,他表面上說想然然,其實是想讓你回家啊。他理解你工作忙,我們也理解,但你還是應該多抽點時間回去陪陪他,哪怕每次在家裡待個十分鐘也好啊,老爺子一個人住挺孤單的。陳姐把你當做自家人,所以才說這些話。老爺子現在什麼都不缺,只盼望你能常回去和他說說話。」
任煙生:「好,我過幾天就回去。」
正在玩拼圖的尤然從陳雲的手裡接過電話,軟糯糯地喊了一聲「任爸爸」。「我不在你的身邊,你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他說,小大人兒般的一本正經。
暖心的童言彌散了心裡的陰翳,任煙生緊鎖的眉頭舒展開,眼裡含笑,「剛吃了一大碗飯,爸爸要向然然學習,按時吃飯。最近幾天爸爸要抓壞蛋,要打怪獸保衛家園,你在家裡要聽陳阿姨和張阿姨的話,爸爸和隊里的叔叔、阿姨忙完這陣子就帶你去遊樂場玩。」
尤然:「那個漂亮的姐姐也和你一起抓壞蛋嗎?」
任煙生:「哪個漂亮姐姐?」
尤然:「就是我丟西瓜皮的那天,和李洋叔叔待在一起的那個姐姐。」
任煙生這才明白他口中的「漂亮姐姐」是毛淺禾。「姐姐也和爸爸一起。」他回答道。
尤然忽然「咯咯」地笑了一陣,而後說道:「我很喜歡小禾姐姐,你們快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