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樹叢中的女屍
9月1日,早上9點,碎屍案發生后的第二天,第二次案情分析會在三樓的會議室召開。在分析會開始之前,技術室出具了四份鑒定報告。
1.經過dna比對,在1202號房間的廚房、衛生間里找到的全部屍塊屬於被害人董琨。
2.粗麻繩上的皮膚組織與被害人的dna比對一致,判定粗麻繩為致傷工具。
3.膠皮手套上的血跡屬於被害人。手套內皮膚組織的dna與從牙刷上提取到的口腔上皮細胞的細胞核dna比對一致,屬於陳赫雲。
4.衛生間下水過濾網中的黑色頭髮分別屬於陳赫雲、董琨。
會議室的白板上貼著四張照片,從左至右分別為被害人董琨、太太陳赫雲、女兒董嘉苗,以及一張三口人的合照。合照的拍攝時間在一個月前,照片中陳赫雲和董嘉苗的身高與董琨相當。
陳赫雲與被害人關係密切,且諸多關鍵物證直接指向她,她的手機在案發後的第二天依然無法打通,嫌疑呈直線增加,成為警方的重點調查對象。
李洋:「陳赫雲,1976年出生,無犯罪記錄,學歷小學,目前在本市的一家大型衡器公司擔任副總經理一職。最近半個月內沒有離開海潭市的出行記錄。手機在26號晚上11點01分關機,最後一次通話的時間是手機關機前的1分鐘,電話是打給董琨的,通話時間2秒鐘。通過對機主關機前的手機所在位置進行定位,顯示地點為藍色海港城。」
任煙生:「低學歷、高職位,這個女人很不一般。2秒鐘的通話時長,存在很多種可能性,誤撥、電話剛撥出董琨就回來了、董琨剛接起電話陳赫雲的手機就沒電了,當然也不能排除電話是兇手撥出的可能性,故意引董琨回家。董琨的通話記錄查了沒有?」
李洋:「董琨在遇害前的最後幾個電話都是打給一個生意夥伴的,25、26號都打過電話,通話時長3-7分鐘。案發時董琨的生意夥伴正在清邁度假,沒有作案時間。董琨的手機在26號的晚上11點47分關機,比陳赫雲晚46分鐘,在遇害前沒有再開機,最後出現的位置是也是藍色海港城。」
任煙生:「佳佳,和被害人的頭顱放在一塊的桃木劍查得怎麼樣了?」
文佳:「目前還沒有線索,桃木劍上沒有留下有效指紋,這就很難查了。這款桃木劍屬於通用款,銷售渠道非常多,淘寶、街邊、寺廟的附近都有賣,就連菜市場的小攤上都在售賣這種最尋常的鎮宅辟邪之物,單單淘寶上就有至少100間店鋪在出售此物,在最近的半個月內曾下過單的海潭市人至少有一千名。」
任煙生:「這條線索先放一放。買下這款桃木劍的人未必是自己留著使用,也有可能是先購買,再贈給其他人,而收到這把桃木劍的人很有可能還會再轉贈給家人或朋友,涉及到的人員過於多,我們無法一個個排查。」
文佳:「我在逛論壇的時候曾看到一種說法,如果肉身不完整,魂魄也將不完整,只能變成孤魂野鬼在世間遊盪。真假不予置評,但確實有很多人相信這種說法,在下面跟帖表示贊同的網友非常多。桃木劍為辟邪之物,兇手為了不遭到鬼魂的報復,將它和切下的頭顱放在一起。陳赫雲的學歷很低,恰恰符合這種迷信心理。」
任煙生在陳赫雲的名字下方畫上重點符號,重點號的旁邊又打上了加粗的問號。「寧哥,新民公園的監控錄像查到哪裡了?」
洪見寧:「已經查完了。新民公園最近一個星期的監控錄像中沒有出現過手提大號袋子入園的人,但是找到了許多背包、推車、脖子上掛著包的遊客。一共33人,8個男人,25個女人,30個人露了正臉,3人留下背影。技術大隊對這些有正臉的照片進行高清處理后得到了30張高清照片,並通過公安內網查到了這30名遊客的姓名、家庭住址和聯繫方式,我和小禾、張哲對這些人進行了調查詢問,這30名遊客的作案嫌疑全部排出。餘下的這3名只留下背影的遊客,我和小禾根據他們的入園時間和所留的身份證號碼也查到了相應的身份信息,這3人也沒有作案嫌疑。藍色海港城的監控錄像是小禾查的,由她彙報。」
毛淺禾:「小區物業為了保護業主的隱私,沒有在單元門的門口安裝監控探頭,幾處監控分別設置在小區的南門、北門和西門。董琨在24號凌晨2點27分出門,26號早上6點09分回家,早上6點13分第二次出門。26號晚上11點08分,董琨提著幾瓶啤酒和一個西瓜回來,自此未再走出小區。陳赫雲在25號晚上8點07分出門,晚上9點31回家,小區的所有監控錄像均顯示陳赫雲至今沒有從小區離開。」
一個住在12樓的人怎樣才能做到不走出小區的門,卻可以離開小區呢?
一頭豬要如何悄無聲息地逃跑,卻不被身邊的舉刀屠夫看到呢?
陳赫雲是如何離開1202房間的這個問題,令警方一時間困惑不解。
由於還有一部分屍塊沒有找到,被害人的屍體目前無法拼湊完全,且多數的屍塊經過了反覆的切割和烹煮,有價值的線索幾乎被兇手盡數破壞,以警方現在掌握的線索很難推算出被害人的精確死亡時間,案偵工作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礙。
任煙生:「毛淺禾,202、1102和1201業主的詢問工作是你做的,現在把調查結果和大家說一下,揀要點說。」
毛淺禾將記錄本打開,文字寫滿了三頁紙,紙上記下了詢問過程中的關鍵內容,也有她在走訪調查中的一些想法。「根據被害人樓下和隔壁的業主提供的信息,董琨與陳赫雲的夫妻關係較差,經常爭吵。最後一次吵架的時間是25號早上4點左右。鄰居最後一次見到董琨的時間是26號早上6點左右,那時他剛回家。樓下的住戶在29號下午1點左右聽到了從董琨家傳出的剁骨頭聲音,在這之後的2-3個小時,202業主家的下水被碎肉和骨渣堵住。初步推斷兇手肢解屍體的時間就是29號的下午1點左右,結合法醫飛哥之前的判斷,推斷被害人的死亡時間是29號,在死後的不長時間就被兇手分屍了。」
這是一處疑點。
任煙生將技術員小孔拍攝的現場圖在幻燈片中打開,第一張圖是貼在1202房門上的便利貼。任煙生:「這是被害人家的鐘點工留下的便條,主要內容是28、29號這兩天家中無人開門。結合熾盛裝潢公司員工提供的信息,被害人在27號已經失聯。如果被害人的死亡時間是29號,那麼,27、28號這兩天,他在哪裡?如果在家,為什麼沒有開門?」
李洋:「當鐘點工28號第一次敲門的時候,兇手已經走進了被害人的家裡,並將其控制住,聽到敲門聲后故意的沒去開門。」
毛淺禾:「1102的業主曾在30號的上午10點左右聽到了從樓上傳來的敲門聲,敲門的人稱呼陳赫云為『董太太』,她認為敲門的人是被害人家的鐘點工。當時門沒有開,鐘點工留下便條的時間很有可能就是在敲門之後。我在走訪調查的過程中特意詢問了202、1201、1101、1102等十幾位業主關於1202家鐘點工的事情,只有1102家的女主人知道1202業主雇了鐘點工,而且也是在鐘點工30號敲門的那天才知道的。」
李洋:「被害人隔壁的女主人是開網店的,平時在家辦公。樓里的隔音效果不好,如果有人敲門,即使其他幾戶人家聽不到,住在隔壁的業主也一定能聽得見,但是隔壁的女主人否認在30號以前曾聽到過敲門聲,一次都沒有聽到過。」
文佳:「這名鐘點工很像薛定諤的貓。」
毛淺禾:「所以我認為被害人家的鐘點工的行為非常古怪。她的手裡應該是有僱主家的鑰匙的,只有用鑰匙開門,隔壁的業主才不會聽到聲音,前幾次應該也是用鑰匙開的門。可是她為什麼要在30號那天故意用力敲門,並在便條上堅稱自己沒有鑰匙呢?我認為這名鐘點工有一定的作案嫌疑,她在試圖遮掩自己可以隨意進出被害人家的事實。」
任煙生認真聽完她的分析后,對她有些刮目相看,能抓住一條被很多人忽視的線索全力以赴地查下去,她比很多新人偵查員更有洞察力和衝勁。他點點頭,「能查到這裡,很好。」
第二張現場圖是被害人家的客廳全景。啤酒瓶東倒西歪,花瓶倒下,兩隻拖鞋相隔很遠。任煙生用鋼筆朝地板上長長的一條蹬蹭痕迹指去,「痕迹出現在客廳的正中央,中間無間斷,頭重尾輕,起始點臨近陽台,和拖鞋鞋尖的朝向一致。推斷被害人在走向陽台的過程中被身後的兇手勒住脖子,並向後拖拉,在此之前被害人處於一種很放鬆的狀態,並沒有提防著待在房間里的兇手。歪倒的啤酒瓶和被踢倒的花瓶距離這一處蹬蹭痕迹較近,兩處物證提示在案發前曾有人在現場激烈打鬥,這與之前的和諧場面截然相反。各位怎麼看?」
洪見寧:「被害人的個子不高,但身材壯碩,如果與兇手正面搏鬥的話也有一定的勝算概率。兇手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才在被害人的身後突襲,將其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勒斃,兇手一定是與被害人相熟的。可如果之前二人的關係和諧,又解釋不通現場的打鬥痕迹。如果二人曾在房間內打鬥,被害人也不可能在放鬆的狀態下在房間里走著,很矛盾。」
李洋:「26號,在董琨回家之前應該還有人在家裡發生過激烈打鬥。根據小區監控錄像提示的信息,此時陳赫雲是在家的,有很大的概率參與了此次打鬥行為。樓上的業主曾向我們透露一則信息,被害人曾有過婚內出軌行為,出軌對象是一名女大學生,這名女學生很有可能在當日與陳赫雲發生了肢體衝突,打鬥結束后,女學生離開。26日晚,陳赫雲用電話把董琨叫回了家,也就是那次2秒鐘的通話。27和28號這兩天,陳赫雲因為董琨出軌的事越想越氣,在29號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將他勒斃。」
毛淺禾:「若是如此,就意味著在27和28號這兩天董琨與陳赫雲在家中相安無事,在這種情況下董琨為什麼還將手機關機呢?他作為公司的掌舵者,每天要處理的事情非常多,漏接一個電話可能就有幾千、甚至上萬損失。」
李洋:「是陳赫雲要求董琨關機的,董琨為了力證『清白』,按照她的要求照做了。」
任煙生:「行動鏈較為完整,但是有一處細節說不通。董琨的遇害時間是29號,如果陳赫雲是兇手,她為什麼要在26號的晚上就提前中斷與外界的聯絡?」
毛淺禾:「陳赫雲的關機時間要比董琨早40多分鐘,這40多分鐘內可以發生很多事情,我認為26號晚上被軟禁的人很有可能不只有董琨一個人,還有陳赫雲。兇手在董琨回家之前應該已經進入了1202房間,與陳赫雲因為某一件事起了爭執,在現場留下了打鬥痕迹。兇手是一個取得了董琨和陳赫雲的信任,並且能夠隨意進出1202房間的人,以我們目前掌握的這些信息來看,符合條件的只有在1202工作的鐘點工。」
李洋:「陳赫雲有很多關機的理由,比如累了、想安靜了,等等,她和董琨不同,不需要時刻留意著公司里的動靜。監控錄像顯示陳赫雲目前沒有離開小區。小禾,如果如你所說在董琨回家之前陳赫雲已經被軟禁,董琨身處這樣的情境,本能的反應絕不是束手就擒,難道男人還打不過女人嗎?退一萬步講,即使兇手身高體壯,董琨在身形上不佔優勢,但出於求生的本能,他也會拼盡全力與其搏鬥,這和出現在現場的痕迹對不上。所以我依然認為陳赫雲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大,丈夫不會提防老婆,陳赫雲有充足的作案時間。」
毛淺禾:「我同樣堅持之前的觀點,兇手是鐘點工。學長,現在只說你提出的這一問題,如果陳赫雲現在還留在小區里,也不意味著她在董琨遇害之前就一定待在自己家裡,她可以去其他棟的朋友家住。陳赫雲和董琨的夫妻關係並不好,分居很正常。在這種情況下,董琨毫無防備地進門,繼而被已經等在家裡的兇手軟禁。因為兇手是董琨信任的人,所以在兩天後完全可以用某種令他信服的理由哄騙他走出房間,直到他逐漸卸下防備,接著用事先準備好的麻繩將其勒斃。」
李洋:「做事要有理由,兇手這樣費力折騰的目的是什麼?」
毛淺禾:「讓所有可見的直接證據全部指向陳赫雲,這就是兇手的目的。你所想的,也是兇手的心中所想,所以她寧可費力折騰,做出這許多看起來荒誕無理的行為,也要把她的殺人計劃不露破綻的完成。」
偵查員在案情分析會上為了某個細節而激烈爭論是常有之事,事後依然是兄弟,洪見寧、張哲等老偵查員們已經看慣了。今日卻不同,毛淺禾是新人,入職時間還不到五天,此時與自己的大學學長爭了個臉紅脖子粗,這在眾人的眼中倒是一件新鮮事。
毛淺禾與李洋爭論的問題也是任煙生目前沒有想明白的一處疑點。
陳赫雲是現階段嫌疑最大的人,但如果她是兇手,出現在現場的膠皮手套又非常的不合理,沒有嫌疑人會故意的將一份重要物證留在現場指證自己犯罪。
在方才偵查員討論的過程中,任煙生將毛淺禾對被害人家的鐘點工的調查結果代入其中,並提出假設:如果鐘點工是兇手,在27、28號這兩天,她以什麼樣的理由在1202號房間里與被害人共處兩天,且完全不使被害人起疑心。
再者,如果兇手是鐘點工,她的作案動機是什麼?如果在這之前陳赫雲與她發生了重大矛盾,為什麼還留她在家裡繼續工作,並將房門鑰匙放心的交給她?
根據目前掌握的線索和搜集到的物證可以重建現場,但是很難做到絕對的復原現場。任煙生將偵查員分成三個調查組。
第一組,毛淺禾和李洋,負責前往被害人董琨的裝潢公司走訪排查,篩查出在案發前與他發生過重大矛盾的公司職員,並儘可能的確定董琨的出軌對象。
第二組,洪見寧和文佳,負責前往陳赫雲的工作單位,獲悉她的行為軌跡和社會關係。
第三組,張哲和小濤,在本市的家政公司篩查這名在藍色海港城30棟工作的鐘點工。
不過,計劃往往沒有變化快。就在偵查員們準備出發的時候,傳來消息,陳赫雲的屍體在距離藍色海港城10.3公里處的春江河河邊的樹叢中被找到。
……
每一座城市都流淌著一條河,春江河是海潭市的母親河,一河奔流,萬象不息。
發現陳赫雲屍體的樹叢位於春江河的西南角,南行8公里的位置有一處入口,位置雖然不算偏僻,但由於附近就是有名的爛尾樓的緣故,多年來一直遊客寥寥。遊客稀少,這裡便成為了不法分子的聚集地,在幾起飛車搶劫案發生后,鮮有遊客光顧於此。
最近五天海潭市沒有降雨,也因此現場的證據被保存下來。樹叢旁邊的水泥路上出現了數枚沾有泥土的運動鞋留下的足跡,足跡的特徵相同,方向一致,鞋尖朝向甬道,鞋跟對著樹叢。技術員小孫先對現場的單獨足跡進行拍照,接著開始拍攝一整行的足跡,拍攝完畢后,用通行踏板將足跡覆蓋,以免之後進入現場的法醫和偵查員觸碰到這些關鍵痕迹。
小孫布置完通行踏板后,法醫和一部分偵查員分批次進入現場。
足跡檢驗是進行現場分析的最有效手段,判斷嫌疑人的來去路線、作案人數等。足跡可以提供的信息比較多,身高、體態、年齡、職業、步伐特徵、腿部狀況、健康與否、當時是否負重,甚至性格,經過鑒定分析后,都可以推算出來。
二十年前的技偵手段還比較落後,容易出現代差,足跡鑒定沒有被技術人員廣泛使用。任煙生那時19歲,正在讀大一,在導師的指導下對足跡鑒定有過一些淺顯的了解。年齡越小,前腳掌的壓力面積就越小,靠前,靠內側。隨著年齡的增長,壓力面積變大,向後,向外,乘五法可以推算出留下足跡的人的基本年齡。
陳赫雲跪坐在樹叢中,睡衣洇濕,面色青白,耳廓和四肢有青紫,濕發、赤腳,足底乾淨。脖頸處纏繞著一根深灰色的粗麻繩,奇怪的是脖頸處未見明顯索溝。腹部出現樹枝狀的腐敗靜脈網,在左側肋骨的下方分散著若干水泡狀物質,迴腸與盲腸交接的部位形成了較大面積的屍綠,與青白的皮膚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比。下肢浮腫,股內側、腰部和腰后側出現了若干條暗紫色的紋路,如同一條條細長的蟲子般在屍體上爬上爬下。
屍體的關節可以活動,右手腕上戴著一隻dream牌女士石英手錶,錶盤裡布滿水珠,手錶已經停止走動,時針和分針分別停在數字11和5上面,日曆窗的數字即將跳到30。
陳赫雲身穿睡衣出現在距離住所10.3公里遠的樹叢中,小區的監控錄像卻顯示她在死亡前沒有離開小區。
活人不可能躲過監控大搖大擺地走出門,但是,屍體可以。
發現屍體的地方雖然樹木叢生,百草豐茂,但由於地處偏僻,平時罕有人來,便成為了一處絕佳的拋屍地點,兇手有可能在作案后將運屍工具帶回家,也有可能丟棄在公園裡的某個不易讓人注意到的旮旯中。任煙生對現場的搜尋工作做出指揮,鎖定樹叢、涼亭、河邊,以及春江河的三處出、入口處為重點搜查區域。
高飛:「死亡方式是他殺,只是死亡原因有點怪,但肯定不是勒死。」
任煙生:「被害人的頭髮和睡衣都是濕的,手錶也進了水,指針停在29號的晚上11點05分,會不會是乾性溺死?兇手趁被害人不備時猛然將其推入水中,導致被害人聲門痙攣,急性窒息死亡,再將屍體從水裡撈出,轉移至樹叢中,並製造出縊死的假象。」
高飛搖頭,「關節可以活動,意味著屍僵已經完全緩解,而屍僵的完全緩解至少需要4-5天的時間,也就是說陳赫雲的死亡時間是27-28號,比手錶停止走動的時間早1-2天。這隻手錶被兇手調過時間。」
任煙生:「只有陳赫雲的死亡時間在董琨之後,畏罪自殺才有成立的可能性。」
高飛:「我沒有異議。還有,你看這裡。」他指向屍體的下肢,又道:「被害人的雙腿過於浮腫,這不正常。我在勘查碎屍案現場的時候看過陳赫雲的照片,她的雙腿在十幾天前還是纖細的,在這樣短的時間內變成這樣,並出現紫紋,很有可能是因為患上了活動性風濕或類風濕性關節炎,在這十幾天的時間裡被人注射過超大劑量的皮質類固醇激素。」
任煙生:「注射這麼多,這種做法等同於飲鴆止渴,蓄謀已久了。」
高飛:「被害人穿睡衣遇害,足可見她與兇手是相熟的,遇害地點在家中的可能性非常大。新案與碎屍案一樣都是關係作案,但由於陳赫雲的死亡原因不一定屬於機械性窒息死亡,且出現在現場的物證檢材無法認定同一,新案和碎屍案可以串併案偵查的概率非常低。」
任煙生輕輕一笑:「我們在今天上午的案情分析會上因為這一處疑點討論了很長時間,現在弄清楚了,在董琨回家之前,現場的打鬥痕迹是陳赫雲和兇手留下的。」
高飛:「so?你看起來挺滿意的。」
任煙生:「隊里新入職的偵查員很不錯,是棵好苗子。」
高飛:「你們二隊的李洋也不錯,不輸給重案大隊的偵查員。」
任煙生點頭,「大馬猴肯下苦工夫,未必是隊里最聰明的,但一定是最努力的。說回正題吧,我不認為這隻dream牌石英錶是陳赫雲平時戴的,以她的薪資和消費水平來看,應該不會買這種幼稚且廉價的腕錶,待會兒我打算讓小孫做次鑒定。」
高飛:「有這種可能性。」旋即,他打趣道:「你再忍忍,等王利來了以後出鑒定報告就快多了,到時可能連重案大隊的物證檢材都要排在你們二隊之後。」
嫌疑最大的人成為新案中的被害人,這樣的結果,對偵查員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的。
轄區派出所的民警在樹叢外圍上警戒帶。樹叢的對面是河堤,河堤上站滿了圍觀群眾。幾名自媒體作者將單反相機握在手裡,準備捕捉最新鮮燙手的現場熱點。
一名自媒體作者對身旁的女孩說道:「這麼快就把屍體運走了,警察真小氣,好歹讓咱們這些吃瓜群眾近距離看一眼啊。這素材多給力,我把照片一拍,新聞一發,兩支蘿蔔丁口紅揣進兜。」
女孩掩口,小聲說道:「快別說了,死人的錢你也賺啊?」
自媒體作者不以為然,「我憑本事賺錢,沒礙著誰的事,勞動最光榮。」
女孩的視線始終停在任煙生的身上,與她耳語道:「那邊的那個高個子警察,蠻帥的。」
自媒體作者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話語間凈是輕蔑,「帥有什麼用?刷卡機能識別嗎?偵查員,說得好聽些是個警察,說得難聽點就是一個為人民服務的小婁婁,還沒有我們賺得多呢。」
身旁的年輕男孩將一記白眼扔給她,嫌棄地站遠。
報案人是一名19歲的男學生。他自稱是海潭市實驗高中的一名文科復讀生,剛開學不久,學習壓力很大,為了紓解連日的緊張心情,便在學校的晚餐時間來這裡散步看風景,以此來轉移注意力,竟未料到剛走進樹林里就看到一具女屍跪坐在眼前,連眼睛都沒有合上。
文佳:「你把發現屍體的時間說一下。」
男學生從校服口袋裡取出手機,解鎖,「我在晚上8點09分撥出了報警電話,發現屍體的時間大概是在晚上8點08分吧。」
文佳:「當時有沒有人和你在一起?」
男學生:「沒有,這是犄角旮旯,後面就是爛尾樓,平時基本沒有人來。」
文佳:「春江河可以看風景的地方有很多,為什麼一定要來這裡?」
男學生:「這裡很少有人來,安靜,適合思考。」
春江河在春江路派出所的管轄內,派出所的副所長劉敏城的回答與男學生的並無二致。
劉敏城:「春江河風景宜人,唯獨發現屍體的這一塊,就好像后媽的孩子,景好,偏偏沒有人氣兒。因為沒有人過來遊玩,連環衛工人的工作量都大大減輕了,只需要每兩個月打掃一次衛生就可以。」
任煙生:「環衛工人上一次打掃衛生是在哪天?」
劉敏城將身後的春江河的負責人叫過來,「小王,你來回答任隊長的問題,要如實回答。」
負責人是一名很年輕的女孩子,看起來剛畢業不長時間。她朝任煙生的俊朗側顏貪看了幾眼,回答道:「8月22號下午1點打掃了一次,是清潔工梅姐過來打掃的,下午2點多打掃完畢,我檢查完她就回家了。當時樹叢里啥也沒有。」
陳赫雲在8月25日還回過家,負責8月22日春江河的衛生工作的梅姐沒有作案嫌疑。
劉敏城和春江河的負責人離開。
任煙生對剛回來的洪見寧問道:「春江河的巡邏員怎麼說?這附近有沒有安裝民用監控?」
洪見寧:「這一片都是露天運動場,五公里內是市民飯後散步消食的場所,這個區域里不太容易找到市政府和區政府出錢安裝的監控。後面的北方家園曾經裝有監控,後來那裡成為爛尾樓,監控被人為拆卸了。」
任煙生:「看起來兇手對這附近非常熟悉,或者曾經來這裡踩過點,充分利用了這裡無監控、無遊客的兩個優勢,放心大膽的在此處拋屍。」
中午11點,李洋、毛淺禾、張哲歸隊。疑似運屍工具被找到,是一隻黑色的行李箱。
李洋:「老大,小禾發現的,兇手把行李箱放在了停在南門的一輛廢棄的捷達車裡。小孫剛才對行李箱中的三根頭髮做了生物檢材的提取,行李箱的手提處也提取到了指紋。」
任煙生:「很好,只要有接觸就有物質交換,毛髮和指紋作為一級生物檢材將會對案件的偵破起到關鍵性的作用,即使查否,也可以推理出一些新的線索。」
李洋揉了揉毛淺禾的頭髮,「丫頭,你和我上午的辯論,這回有了結果,你贏了。」
毛淺禾很是謙虛,「誤打誤撞,那時正好想到了那裡,是你的觀點啟發了我。」
任煙生:「我們每天和卷宗、嫌疑人打交道,時間久了也自然而然的形成了慣性思維,因為慣性思維會本能的做出一些推測,這些推測有時候也不見得是正確的。你有新想法,並且沒有因為其他人的想法而影響自己的觀點,這樣很好。」說完,他將手中的純凈水遞給她,與李洋一樣稱呼她為「小禾」,溫藹說道:「辛苦了,再接再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