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煥茹,對不起!我不能讓你離開我。

第一章 煥茹,對不起!我不能讓你離開我。

民國,寧都,火車站。

寧都火車站是一座嶄新的西洋建築,隆震海三年前下令重建的,整個工程整整用了一年半才徹底完工。佔地廣大的前後廣場,雕欄玉砌的玉石欄杆,大理石地面。三層的尖頂建築,巨大的時鐘,琺琅彩繪窗欞,處處精雕細刻著各色西洋浮雕,好似一件精工細作的藝術品,是崖北九省最宏偉氣派的火車站。

秋日午後的火車站人山人海,穿流其中,只覺得人聲鼎沸,熙熙攘攘。

忽然,彷彿神兵天降一般,黑壓壓的軍隊不知從哪裡出現的,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將整個火車站團團圍住。

穿著藏青色軍裝的士兵個個荷槍實彈,面無表情的站的筆直。廣場上的人都不明所以,只是大氣也不敢出,自覺的站到老遠,給他們讓出了寬闊的路,整個車站廣場上頓時鴉雀無聲。

四輛衛戍司令部的汽車前後護衛著中間一輛黑色汽車疾馳而來,車子剛停下,衛戍的警衛們還來不及下車,中間汽車裡已經長腿一伸,跨出一個英俊瀟洒,身著軍氅的少年軍官。

「督軍!」靜立的士兵異口同聲的行禮,整齊的聲音在寂靜的廣場上破空而來,直嚇得人心裡一顫。

少年軍官沉著臉,一言不發,只疾步向車站內走去。身後的警衛們連忙緊隨其後,一眾人呼啦啦,一陣風似的刮進了車站大門。

一列火車靜靜停在站台,還沒來得及開動。車上的高級包廂里,鍾偉宸剛剛安頓好一大家人,坐下展開手中的報紙,細細看著。鍾夫人拿著一條紫色的蘇綉手帕,輕輕拭了拭額頭細密的汗珠,又替鍾偉宸拭了拭臉頰,唇角含笑。

忽然,一陣沉重雜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鍾偉宸放下報紙,微微皺起了眉頭。緊接著,一連串車門接連被拉開的聲音傳來,還有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他安撫的看了一眼鍾夫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別擔心。便扔下報紙,起身開門查看。

車門拉開,一眼看到鍾睿博正被兩個士兵恭敬的請出包廂,慢慢向車門走去。他揚聲叫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鍾睿博回頭沖他一笑,擺擺手道:「父親,隆督軍捨不得我們離開,恐怕今天我們得跟他走一趟了!」

鍾煥茹也從自己的包廂走了出來,只見她一臉寒霜,冷冷盯著面前這個死死拉著她的手腕,絲毫不肯放鬆的少年軍官,紅著眼眶說道:「震海,你這是不放我走?還是不放過我二哥?我們不是說好的?我們全家只是去巴黎暫避,暫時分開而已,你怎麼能出爾反爾?」

隆震海神色複雜的望著她,良久,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道:「煥茹,對不起!我不能讓你離開我。」

說完,他不再看她,只依舊死死抓著她纖細的手腕,轉頭對鍾偉宸說道:「伯父,請恕我驚擾之罪。請您和伯母先隨我下車,稍後我會向您詳細解釋。」

鍾睿淵和傅婉琳夫婦此時也聞聲走了出來,隆震海滿是歉意的沖二人點了點頭,一句話也沒說,拉著鍾煥茹走下了車門。

同樣又是一個溫暖明媚的秋日午後,燦爛的陽光透過高大茂密的梧桐枝葉,在平整寬闊的柏油路上投下片片斑駁搖曳的光影。午後的秋風格外和暖,帶著秋天特有的味道,柔柔拂過耳際,令人神清氣爽。

隆震海緊鎖著眉頭,指尖裊裊青煙瀰漫,孤零零的坐在寬闊寂靜的書房裡,望著窗外如火如荼的滿園楓葉出神。

窗外的楓海園,種滿了高大的紅楓樹,每年楓葉紅透的時候,這園子就如同一片火海,搖曳著映紅了整片天空,讓人目眩神迷。因為鍾煥茹有一個如霜似雪的白色山茶花園,取名,雪海園,他為了討她喜歡,便在帥府里建了這個如霞似錦的楓海園。

樓下傳來熟悉的聲音,隱隱聽見副官尚習武在小心翼翼的說著什麼,鍾煥茹卻根本不聽,徑直像一陣風似的颳了進來。尚副官站在她身後,不得不把沒說完的話悉數吞了回去,眼巴巴的望著他,不知所措。

他連忙掐滅指尖的煙蒂,微微一笑,沖尚副官擺擺手,尚副官如蒙大赦,伸手關上房門,逃之夭夭。

他起身笑道:「煥茹,你來了,有話進來慢慢說。」

鍾煥茹將手裡一隻小巧的白色羊皮手袋扔在他辦公桌上,冷冷看著他:「你還有面目見我嗎?你竟然關押我二哥,他究竟做錯了什麼?你竟然親自送他進監獄,他不是你最好的兄弟嗎?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他走過去拉她的手:「煥茹,你聽我說,我和睿博是一起長大的好兄弟,我也是被情勢所迫,這幾天的報紙你都看到了吧!整個寧都亂成什麼樣子了!連我這大帥府都被請願的百姓圍的密不透風,鍾府也是派重兵死守,我才能稍稍放心。學生罷課,工人罷工,商戶罷市,整個寧都的警察都出動了,監獄里早已經人滿為患。實在是民憤難平,我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煥茹,我知道睿博是清白的,我不會讓他受委屈的,你給我幾天時間,待我查明真相,還睿博清白,好不好?」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虧你還敢說是與我二哥一同長大的好兄弟!我二哥為人光明磊落!你卻屢次為難他,說他指使同濟會截擊寧軍彈藥物資,解散他的同濟會,收編入寧軍,又不出一年就折損殆盡。你知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我二哥親如手足的兄弟,都是他耗費心血培養出來的精銳,全部折損你手,你知道他有多傷心嗎?可他即使再傷心,也體諒你面對鐵證如山,面對寧軍上下的壓力,理解你的苦衷和不得已。」

他嘆了口氣:「對不起!我知道這件事我對不住睿博,當時情勢所迫,我若不解散同濟會,軍中上下怒火難平,情勢萬一失控,我擔心鍾家的安危。睿博也是看清了這一點,才忍痛將同濟會解散。我當時答應過睿博會好好照顧同濟會,因此收編入寧軍,給他們最好的待遇。同濟會先後折損,的確是我的責任,睿博雖然不曾指責過我一個字,可我心裡明白,我虧欠他的,此生難償!」

鍾煥茹的目光依舊冰冷沒有一絲溫度,吐出的聲音都似乎帶著寒氣:「你欠他的,又何止於此!你知道我們鍾家為什麼要舉家離開寧都去法國嗎?二哥告訴你,只是我們全家暫避風頭而已。可是我告訴你,是因為二哥這幾年來先後數次遇襲,刺客手段殘忍狡詐,要不是二哥和阿生身手矯捷,又防備在先,恐怕早就遭遇不測了。二哥這幾年九死一生,卻從不疑你半分,深信你的為人磊落,絕不是背後害人的宵小。可是苦苦追查了這幾年,實在查不出暗中的黑手,為防敵暗我明,被動挨打,不如離開寧都,遠走法國,也免得有心之人再利用鍾家讓你為難。」

他看著她,臉上的神色帶著愧疚:「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對不住睿博,這一輩子都還不清。」

鍾煥茹接著說道:「最近這幾年,整個崖北九省都在謠傳,鍾家富可敵國,不可一世,不甘心屈居隆家之下,因此扶植自己的同濟會,裝備精良,靜待時機,欲取隆家而代之。言之鑿鑿傳了這幾年,你可是信了?」

他說道:「煥茹,有些話,別人可以說,可以信,但是你不可以。你的為人,睿博的為人,乃至鍾家上下,我都深信不疑。同樣的,我的為人,難道不值得你信任嗎?你覺得,我是一個心胸狹隘,薄情寡義的小人嗎?」

鍾煥茹說道:「既然如此,前兩天發生的大爆炸,明明與我二哥無關,你心知肚明,為什麼在我們鍾家離開的時候,你帶兵攔截,不許我們離開。外面謠言四起,說是鍾睿博指使,同濟會再現,炸毀街道店鋪,車站碼頭,百處民居,死傷無數!我以為你一定會還我二哥清白,沒想到,你還是抓了他以平民怨!每一次,你都是犧牲我二哥,平息軍憤,平息民憤!若非你疑心他有不臣之心,為何次次委屈他!若這次民怨不平,你難道要殺他而後快嗎?」

他一時語塞,只默默看著她,良久才說道:「我知道你生氣,我的所作所為也難怪你生氣,可是煥茹,事情的經過你都看到了,真的是情非得已,虧欠鍾家的,我願意用一輩子償還,你給我幾天時間好不好?」

鍾煥茹說道:「我相信你不會傷害我二哥,可是我來找你是向你要人的,既然你知道二哥是清白的,就放了他,堂堂鍾家二少爺,蒙冤入獄。流言如刀,人言可畏,你讓他今後如何立足?你先放人,再查明真相,還他清白。」

他上前一步,牢牢抓住她的手,看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說道:「煥茹,給我點時間,我關押睿博,就是為了爭取時間,如今民怨沸騰,我只能出此下策,但是我一定會查明真相,還他清白的。」

鍾煥茹眼裡的點點星光黯淡了,她一分一分抽回自己的雙手,冷冷說道:「又是這樣!每一次都要這樣委屈二哥,他究竟做錯了什麼?什麼截擊物資,什麼平息民憤,這些都是借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二哥最大的罪過,就是為你培植了一個裝備精良的同濟會,你當初說過,同濟會是你藏在寧都的一把利刃,有朝一日,你們兄弟聯手,定能出奇制勝。想不到,同濟會竟是插進我二哥胸膛的一把利刃,流淚的是他,如今流血的還是他!」

她的話讓隆震海激靈靈打了個寒戰,這些事從她嘴裡說出來,竟然真的猶如一把利刃,直刺人心。

他臉上不動聲色,只輕聲說道:「我知道我愧對睿博,如今說什麼做什麼也彌補不了。可是煥茹,大局為重,實在不能放人。我跟你保證過的我一定會做到,等事情平息了,我願意親自上門負荊請罪,要殺要剮絕無怨言。」

鍾煥茹面若冰霜,可是呼吸卻漸漸深重,顯見得是動了氣了:「我二哥的為人,同濟會的來歷,寧軍丟失的物資,寧都的爆炸,每一件事你都清楚知道與他無關,可是每一件事都是他來承擔後果,他是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你怎麼忍心這樣冤枉他?」

他無言以對,只得無奈的轉過身,說道:「除了愧疚,我無話可說,煥茹,原諒我,我眼下真的不能放人。」

鍾煥茹看著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忽然覺得好陌生,想不到相處十年,傾心相待的那個人,有一天會覺得那麼陌生。

她眼神一黯:「你關押我二哥,與鍾家對立,可曾想過我的感受?身在你們之間,我要如何自處?如果你為我想過一絲一毫,也不會這麼絕情。口口聲聲說你愛我,原來,你就是這麼愛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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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我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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