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賊人劫道

第四章 賊人劫道

啟業七年六月初,南下荊州的官道上,一輛雙駕香帳馬車循循而來,前室粗布馬夫盤腿坐著,手中駕著轡繩,口中高聲唱道:「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夫婦同羅帳,幾個飄零在外頭?」

一曲歌罷意未盡,欲再起嗓唱時,車廂內有人挑簾帳探頭出來,其人嬌美艷麗,白面紅顏,皓腕凝脂,嘴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頭梳朵雲髻,斜插著鑲珠玉簪,上身冬青色對襟直領襦衫,下搭絳紅高腰襦裙,肩肘繞有雲紋綉披帛。

她撫簾探出身子來,嬌聲問道:「老莫,前方便要過南馬坡,快將『向』字旗立起來,莫要將賊人看走了眼相劫。」

被稱作老莫的老車夫「呀」地一拍腦袋,說道:「還是小姐心細,老莫我走了這麼多年的道兒,還是屢屢忘記了這茬!」

老莫轉身將座下木箱中的白底黑體寫著「向」字的錦旗綁在車廂前的支杠上,旗子隨著風兒獵獵。

大熠荊州時值多賊,嘯聚山林,無惡不作。南往往清江郡華平縣方向必經南馬坡,而此地多年前便聚集窩賊人,於西邊二里地平望山落草結寨,以劫南馬坡來往過客為生。

這伙賊人在平望山安身,結成永定寨,成日里做些剪徑綁架的勾當,仗著永定寨人多勢眾,便是連當地官差也懼他三分。然而永定寨賊人也有不敢下手的,那便是華平縣中名聲顯赫的向家莊。

但凡車上掛著「向」字旗的,來往通暢無阻,甚至若是他們落了難處,永定寨的賊人說不準也會出手相助,贏幾兩賞錢。

也是因為如此,向家莊暗地裡也經營門生意,販賣給過往商客獨有的「向」字錦旗,以求庇護。

這老莫便是向家莊雇了十餘年的老車夫,在馬房裡德高望重,也只有庄中貴人出行才令他駕車跟隨。車中女子正是向家莊千金小姐,向婉。

前幾日,向婉去往鄰縣拜訪自幼結識,如今已嫁作人妻的玩伴,耽擱了幾日至今才回程。因由偷摸著外出,故並未帶庄內禦敵衛兵相隨,向婉自知家人自小疼愛與她,這般不體面的外出想必也是輕聲呵斥她幾句罷了。

南山坡兩側荊棘灌木叢生,密密層層,是歹人藏身伏擊的好去處,現今天色將晚,老莫心想永定寨那伙賊人約莫著就埋伏在兩側密林中。

一想起那伙賊人,老莫便心生厭惡,這世道哪戶人家有多餘的錢財存糧,都在勒著褲帶過日子,偏偏又有這伙賊人劫道,欺善怕惡,弄得人心惶惶,日子過得忒不安生!

老莫搖搖頭,不言他人難,卻說自家苦。如今老莊主病入膏肓,卧床不起,庄內光景慘淡,又趕上郡內加收稅政,庄內此時也是亂成一團,小姐這才煩心得緊,去見好友散散心。

遠處兩道身影斜斜地走來,在夕陽中愈發拉長,老莫心中一緊,喃喃道:「莫不是賊人剪徑?」隨即又否定道:「沒道理啊,附近只有永定寨那伙賊人。」

那兩人越走越近,當下老莫故作鎮定,說不準是過路的人,但他的手還是警惕地握住藏在座下的匕首。

好在那兩人只是斜眼打量了下馬車,從車旁走過,老莫不由得鬆了口氣,他朝著車內的向婉說道:「小姐,過了南山坡,再轉幾條道,便到莊上啦!」

車內的向婉應了一聲。

霞光萬道散落山坡,兩側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老莫早已習以為常,沒有當回事,可下一刻他便傻了眼。

林中竄出來兩隊人馬,約莫有十餘人,黑紗罩面,刀光晃晃,一字排開攔住馬車去處,當中有人喝道:「識相的給老子滾下來,留下車馬!否則叫你人頭落地!」

老莫連忙勒緊韁繩,眼前幾人雖然蒙面,老莫依稀可以辨認出他們就是永定寨的人。當頭那個眼上有刀疤的,可不就是山寨的小頭目,人稱「一隻眼」的賁田!

緊張地咽了口唾沫的老莫知道這伙賊人陰晴不定,他急忙陪了個笑臉,指著飄揚的「向」字旗說道:「賁頭領,天色昏暗莫不是看花了眼,老莫我也是和你打過照面的。再者說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瞧,車上掛著可是向家莊的旗子呀!」

賁田冷笑一聲,罵道:「老子管你什麼向家的還是哪家的,今兒個老子心情好,不想見血,留下車馬快麻溜點兒滾蛋!」

老莫當下心驚不已,他不知道這夥人今兒遇到什麼邪風,竟是絲毫不懼向家莊名望,他猶豫不決,最終還是決定再交涉一番:「賁頭領,這路上還有段行程,況且車上也有庄中女眷,你看行個方便可否?我也知如今日子不好過,錢財的話盡數交予你,讓老莫我拉著馬車回去吧……」

不料賁田放聲大笑:「你個撒尿也不利索的老蠢貨!老子好幾日沒開葷了,這下倒好,你給老子送來現成的,老子也能嘗嘗大家閨秀小姐是什麼滋味了!」

這話引來旁邊小嘍啰的肆意放歡,不斷口吐淫語羞辱:「賁老大,玩夠了給小弟耍耍!」

「聽說向家莊千金膚白貌美,車裡的不會趕巧兒就是她吧!」

「那可不得了!今晚咱可得讓緊緻小姐見見紅!」

心知這伙賊人不會再講什麼道理,老莫連忙甩鞭駕車,意圖沖將出去,他心道,堅決不能讓小姐有個三長兩短!

見馬車衝撞而來,賁田慌忙指揮小嘍啰們散開,自己閃躲到旁邊,而後追上馬車從側面攀跳上車轅,其他人在後頭呼喊追趕著。

賁田揮刀砍向老莫,胸前划拉出道胸口、鮮血汩汩流出的老莫咬著牙,握著匕首刺向賁田,罵道:「娘的!老子讓你變成睜眼瞎!」

匕首就要刺在眼上,賁田絲毫沒有慌亂,只覺得這個老傢伙不自量力,他扼住老莫拿著匕首的手腕,將他拉下馬,自己則是輕輕躍上車上,他用刀挑開帘子,見到向婉蜷縮在角落裡瑟瑟不敢出聲,他狂笑著調轉車頭而去。

滿臉是血的老莫無能為力地看著馬車遠去的方向,哭喊道:「小姐……小姐!」

他簡直不敢相信,落入賊窩后,小姐會是什麼下場!

老莫強撐著身子站起來,賊人和馬車已不見影蹤,他順著地上車轍蹣跚走去,嘴裡念叨著:「小……小姐,別怕……老莫來救你了……小姐……別怕……」

走了一陣,迎面撞來兩人,老莫定睛瞧去,正是方才被自己誤認為是賊寇的那二人。

早已經走不動道的老莫撲到其中一人懷中,握著他的手,氣息奄奄地說道:「快!小姐……二位好漢!去向家莊……小姐……被賊人……」

終於是用盡了最後一絲氣力,老莫兩眼一翻,暈了過去。只留下這兩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其中一人說道:「看樣子應當是遭了賊人,這人莊上小姐給擄掠了去。大哥,你且在這裡照料著他,我習武腳快,先一步趕往向家莊通報。」

另外一人點頭應道:「有道是:見義不為,無勇也。見不平事自當相助,廣原你快去快回。」

且道此二人是誰?正是那柳氏兄弟,柳承風與柳世忠。

那夜童庚惜才之情驟起,擅自主張放走了他兄弟二人離開大興城,柳世忠從喪父之痛緩過來后,連忙帶著柳承風駕馬離去。

沉浸於悲痛中的柳承風不能自拔,成日行嘆復坐愁,難以自理,好在柳世忠日夜不舍,苦口婆心地相勸,柳承風的情緒這才緩和過來,兄弟二人此刻身上並無錢銀,他們商量一番決定南下荊州投奔友人家中。

不料來到華平縣投奔時,鄰人告知好友數年前便舉家北遷,無其音訊。身無分文的兄弟二人只好原路返回,想著去郡城中找份活兒糊口,而途中正好撞見了這檔事。

自幼習武的柳承風有副俠義心腸,常是替人打抱不平,柳世忠飽讀聖賢書,自然知曉君子取義之道。故而二人聽到後頭的喊叫聲后便急忙趕來相助,才有後來應了老莫所託之事。

腿腳較快的柳承風一路狂奔而去,他們在華平縣上待了數日,大家都在談論向家莊中的事情,好像是老莊主卧病不起,聽他們口吻,這向家莊貌似是做私鹽起家,是當地的豪強大戶。後來大熠嚴令禁私鹽,斷了莊上財路,向家莊也只好乖乖屯田謀糧,經營買賣為生。

向家莊依山而建,易守難攻。三面由嚴絲合縫風火鑽牆圍繞,正中厚門鐵閂,牆下挖掘條數米寬的護庄河,水波巡巡,此時弔橋高高掛起。牆上數十人背負弓箭,持槊游巡,一旦有敵情,便可彎腰於牆垛射箭禦敵,對敵只能望牆興嘆。

此時暮色已晚,城牆上高掛貼著「向」字油紙燈籠,將牆門正上「向家莊」的匾額照得紅亮。

牆上的護衛見到柳承風立於下頭,便警惕地高聲警告道:「喂!那小子!這幾日閉庄不見客,若是前來相投留宿,便過陣子再來!否則貿然前進,休怪我等放箭!」

柳承風沒有理會他,抬頭喊道:「我是來報信的!快去通報聲,你家莊內小姐似乎給人擄掠了去!」

那護衛心下一驚,但很快心中嘀咕道:「小姐數日未歸,見這廝臉上神情倒也不似作假,難不成其所言是真?還是將這事報與少莊主抉擇!」

護衛當下不敢怠慢,吩咐其他人不要輕易打開牆門,盯緊那人,自己則趕忙入內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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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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