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真武

江南，太湖畔，一座低矮山林中。

隨著一聲凄厲的尖叫，一個獸首人身，形容猥瑣的妖怪，被一柄飛劍擊中，倒在了地上，再也維持不得人形，變成了一隻六尺大小的巨大黃鼠狼，嘴裡咳血，眼見就是快不活了。

隨後而來的是六個年輕男女，皆穿一身青衣，手裡持劍，只有其中一個最年輕的男子，空手而來，想必剛才用一招百步飛劍，擊殺黃鼠狼的，正是此人。

眾人看到黃妖不再動彈，紛紛鬆了一口氣，其中一女子說道：「得虧小師弟來得及時，不然咱們幾個不說能不能抓住這黃妖，怕是也得折幾個，傷幾個在這。」

為首那個年紀最大，面相老實沉著的男子，則說道：「小師弟不愧是最年輕的真武級劍客，剛才那出手間的風範，隱隱有咱師祖的氣度了！」

眾人一陣恭維，而那被稱讚的青年卻一臉無所謂地說道：「諸位師兄師姐，怎地這次出來捉妖，卻一個也不通知我？害我好找！」

其中一個身材較胖的男子，恨恨地說道：「還不是小師弟你出手太過狠辣，你看這一劍直插黃妖的背上，好好的皮子破了個大洞，不知還能不能賣得出千兩白銀了！」

這幾人都是出自江湖聯盟里的八大名門之一的青雲劍派，而那被稱為「最年輕的真武級劍客」的青年，名叫寇光，年僅二十，已是江南一帶的武林翹楚。

江湖各城都要時刻提防妖怪襲擊，所以武力成了一個人地位的基礎。原先的士族，紛紛放下經書，轉而學武，只有武藝超群，才能成為武士，掌握城中大小事務，而武士也分為兩大階層，上層由低到高，分別是武英級、精武級、真武級，而下層武士，則以上中下三品來區分。

武士晉級最重要的是自身內力，而內力則是人在修行一些內功心法之後，所獲得的超越凡人的力量。

其中上層武士和下層武士最涇渭分明的界限，則不僅僅是內力強弱，而是武功修為，換言之，能夠擁有高超斬妖技藝、單獨搏殺妖獸的人，才能晉陞上層武士。

而真武級又與武英級、精武級完全不同，它的門檻是舉起五百斤的重物，而晉級成功的標誌，則是公開擊敗一位與自身沒有血緣關係也沒有師承關係的真武級高手。

雖然如此一來，真武級高手的總量增長得很慢，但這也是為了讓真武級高手，能夠一代更比一代強。

寇光十五歲時，就已經能舉起五百斤的石墩，但也直到十八歲，才有機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打敗了姑蘇城城主吳寶鼎，晉陞真武級劍客，更被江湖上的人稱之為，少年真武。

如今的寇光已是江南各城抗擊妖怪的最高戰力，尋常小妖自然不是他的對手。

此時的江南地帶，經過兩百年的恢復，局勢已經大為緩和，最近一次的大妖襲擊，也已經是在一百年前。只有後來散落各地山野之中的妖獸，在這百年間修成的一些小妖，還時常偷襲城外農莊來吃人修鍊。

不過，這些令普通人聞風喪膽的吃人妖怪，在這些幫派武士眼裡，卻是上等的資源，他們和城裡的武士不一樣，沒有這麼多百姓供養。除了可以接到附近城市發布的一些斬妖任務，賺取賞金之外，主要還是要靠搜集到的各種草藥、礦產，以及打到的野味和皮毛等等所謂的「天材地寶」，進城換取物資來維持生活。

像眼前這種修鍊成妖，還不足百年，連人形都沒化成一半的黃鼠狼妖，寇光的這些師兄師姐自認憑他們兩個精武級和三個武英級的功夫，也能合圍拿下，自然不想讓寇光來分一杯羹了。

就在幾人說完話，準備湊上前去把那黃鼠狼剝皮，那地上原本被大家以為死了的黃鼠狼，忽然放出一陣黃煙，靠得最近的胖子瞬間就暈倒了，其他幾人也被熏得頭昏腦漲，動彈不得。

大師兄陳震心裡納悶道：「這黃妖……之前明明已經放過一個屁了，這時還有？」

就在眾人措手不及時，那黃鼠狼立馬起身就逃，寇光離得較遠，率先緩過神來，就追了上去。

其他五人等清醒過來，已經不知道黃鼠狼和寇光的去向了，心裡懊悔，也無可奈何了。

卻說那黃鼠狼畢竟中了寇光一記飛劍，雖說妖的身軀十分強橫，但它一邊奔跑，還在一邊滲血，根本沒法擺脫寇光的追蹤。

寇光的內力不輸那些習武幾十年的高手，輕功雖不是他所擅長，但腳步也不慢，而且他氣息悠長，似乎存心想追死那隻黃鼠狼。

這一人一妖，一去就是三個時辰，不知不覺竟追出了百里之遙，一頭扎進了茫茫荒野之中，在半人多高的野草中疾行，到處都是的荊棘，讓寇光不得不時刻運氣防護。

終於，黃鼠狼的氣息已經跟不上了，失血過多也導致它自己開始頭昏，而寇光還是不緊不慢地跟在背後，他知道這黃鼠狼素來狡猾，而剛才施放的黃煙，根本不是尋常黃鼠狼的保命屁，乃是一種妖術，這說明，眼前這隻黃鼠狼不是尋常那些妖獸自己修鍊出人形的，八成是有大妖點化而成，說不定還有什麼保命手段。

黃鼠狼越走越慢，終於躺倒在地，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寇光拔劍在手，慢慢靠上前去，卻聽那黃鼠狼口吐人言道：「你用的不是力，是和我們一樣的炁。」

寇光聞言一怔，沒有搭話，他緊張地戒備著黃鼠狼的反撲，瞅准機會，準備一劍了結了這隻黃鼠狼。

黃鼠狼艱難地抬起頭，回頭望著寇光，繼續說道：「其實，你已經不算人了，和我們一樣，都是妖。」

寇光大怒道：「放你媽的狗屁！你這不得好死的妖怪！」說罷，一劍斬向了黃鼠狼。

此時的黃鼠狼已經沒有妖氣護體，哪裡還能抵抗得住寇光這一劍，頓時被割開了喉嚨，四肢抽搐了一會後，終於一動不動了。

寇光丟了長劍，坐在一邊，喘著粗氣，想平復這種奇怪的心情，可心裡又難免回想起了十五年前那驚險的一晚，那是他第一次殺妖，對的，一個五歲的孩子，殺了一隻真正擁有妖丹的大妖！

他把手一翻，手掌中赫然出現了一把尺長匕首。

五歲時的記憶，對於寇光來說，已經有些遙遠得模糊了，唯一能給他真實感的，就只有手裡這把神奇的匕首了。

他記得這把匕首是那隻狐妖的，也記得狐妖襲擊了他的村子，殺死了他的父母。

他隱約還記得那個騷腥氣很重的山洞，和洞里那些奇怪的壁畫。

他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麼殺死那隻狐妖的了，也忘了狐妖的妖丹到底去哪裡了，甚至忘了他為什麼會擁有了這把可以隱藏在他手裡的神奇匕首，和自己體內日益旺盛的炁。

是的，所有人都以為他是一個少年天才，練武十五年，竟有了他人五十年一般的內力，被所有人認為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真武級高手。但旁人卻根本不知道，別人用的是內力，而他體內則是運轉著一種氣。雖說，師傅教他練武，也強調呼吸和運氣，但他卻明顯可以感覺到與其他師兄弟的差別。

他人打個基礎，習得內力，一掌足以斃命，需要五到十年，而他只不過是剛練習了兩三個時辰，第二天就把木人樁打斷了。

他們的內力累積得太慢了，根本無法運轉周身，也只能加強拳腳的威力，而寇光卻明顯已經感覺到自己可以把氣外放到身外，甚至手裡的劍能夠擊殺妖怪，也不是因為他的劍真是什麼神兵利器，而是他能把自己的氣裹在劍上使用。

更離奇的是百步飛劍，即使是他師傅，也僅僅是憑經驗出劍，中與不中全憑天意，而他卻完全能夠控制劍的走向，只是平時根本不敢過度使用，但在其他人眼裡，他的百步飛劍已是百發百中了。

寇光想到這，黃鼠狼的話又一次響起在他腦海里，「其實，你已經不算人了，和我們一樣，都是妖。」

自己是妖嗎？

難道當年自己真的吞了那顆妖丹，否則的話，那顆妖丹現在又在哪裡呢？

不對，他忽然想起了之前聽過的那個故事，荊楚聯盟在五十年前曾集齊所有力量，伏擊過一隻來犯的大妖，獲得一枚人族目前僅有的妖丹。當時荊楚聯盟中的一位絕頂高手，為求突破，曾嘗試吞下消化，卻當場爆體而亡。

人怎麼可能吃得下妖丹呢？

或許自己本來就不是人？

寇光想著想著，頭疼欲裂，站起來走了兩步，一頭扎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