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色樂章的協奏（2）

陳若在樓客的辦公室呆了一會後，樓客才從門口走了進來。

「老師好。」

「陳若同學。」樓客把手中層層疊疊的紙張放到桌上，「你的東西我已經處理好了。」

「謝謝老師！謝謝老師！」陳若深鞠一躬，連聲道謝。

「不過。」樓客向著她走了過去，「馬上一起去一個地方可以嗎？」

「欸？去…哪裡？」陳若疑惑地歪了歪頭。

「你可能不知道，我還在做著心理輔導教師的工作。最近臨近高考，來尋求幫助的學生可是非常多呢。」樓客看了看陳若，「作為高三的你，說不定也能說些對她們有幫助的話，所以，帶你一起去看看吧。」

「誒誒？！我不行的啦…」陳若一臉驚恐，「我完全幫不到別人的啦…我自己都…」

「沒事的，和老師去看看吧。」

「嗯…好…」陳若推辭不過，只得答應樓客的邀請。

去往教室的路上，陳若一直低著頭，一副犯了錯被老師拉去批評教育的樣子。

「陳若同學，我們還是第一次獨處呢。」

「獨處？！欸…確實啊…」

「還記得在你申請來這裡時，給你做的測試吧。」

「嗯，記得。」

陳若雖說自己記得那個測試，但實際根本沒把它當作一個「測試」看待。當時聽說進部還需要進行某些選拔時，她還因為自己不會樂理而感到十分擔憂。但實際進行的「測試」，卻是看似和音樂本身毫不相關的東西——樓客用唱片機播放了五首樂曲，每次播放樂曲之時，會給同學們五張不同的圖片。要求學生們將自己覺得最貼合音樂的圖片，標上對應的樂曲序號，放入袋中。與其說是音樂方面的測試，倒不如說是某種類似於心理測試的東西。

「當時你的答案讓我印象深刻。」樓客讚許似地說道，「我感覺這位同學，可能在音樂上有著過人的天賦。」

「欸？」陳若不由地停下了腳步，訝異地看著樓客漸漸走遠的背影。

「怎麼了？」樓客轉過頭，笑著說道，「嗯，我說的是真心話。本想早些告訴你這件事，但一直沒有找到什麼機會。轉眼都過去兩年了啊。」

「我…我沒有什麼才能的啦…」

「我在社團活動里也交過你們一些基本的東西，其實，相當於是製作音樂的速成課。本希望會收到一些有趣的創作，但…」樓客搖了搖頭，轉身繼續向前走去，「陳若同學，你平時有做過一些曲子什麼的嗎？」

「算有吧…」陳若支支吾吾的說道。

「哦？下次可以拿給老師欣賞一下。」

「不不不！」陳若連聲拒絕，「都是一些很無聊的東西啦…我的水平…還差得遠。」

「創作怎麼會有無聊的東西呢？陳若同學，在你的心中，創作是種什麼東西呢？」

「這個...」突然被問了這種問題，陳若一時也找不到詞語形容。

「所謂創作，就是把自己的心靈所折射出的世界，用特殊的方式展現出來。」樓客一邊走著一邊說道，「音樂，寫作，繪畫。有才能的人，可以感受到一般人所無法感受到的世界，然後，他們用自己的方式，把那個世界的樣貌分享給不能直接體驗到那種世界的普通人。普通人雖然不能一開始就接受那樣的世界，但終究會在某些方面，與那些創作者的世界產生共鳴。儘管人心大都不同，但折射出的世界，卻總會奇迹般的有一些相通的地方。」

陳若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所以，我心中的好創作，就是可以影響到他人心之世界的東西。」樓客的腳步聲回蕩在長長的走廊里，「對於音樂這方面來說，就是可以治癒人心的音樂。」

「治癒人心？」

「沒錯，治癒人心。」樓客接著說道，「其實不難發現，這個世界上的人，並不如表面上那樣的平和和完整。實際上很多人，都帶著那樣的面具——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只能把痛苦藏於心底。這件事情，在敏感的高中學生這裡，更是容易見到。」

「你也有這種感受吧，陳若同學？」樓客轉頭說道。

「嗯...大概...」

「所以，我也在嘗試著做一些心理輔導方面的工作，畢竟發現了那種東西的存在，就不能對其視而不見了。其實心理輔導也和做創作的原理相同，也是將另一個世界，折射在她們的心上，與她們的心中同樣美好的部分共鳴，如此，便可以暫時的喚醒那些失去活力的人心。」

「為什麼只是暫時的？」陳若疑惑地問道。

「人心是脆弱的。不經意間留下的傷痕，會一直存在與其上。【期待】就從那些傷痕中慢慢泄漏出去，永遠無法取回。無論我怎麼努力去彌補，終究也只會有短暫的效果而已。」樓客擺了擺手，「或許是我的能力，還有所不足吧。」

「老師覺得…自己做的事情都是有意義的嗎？「

「欸，當然了。無論是給你們講解我所喜愛的音樂，還是盡我自己的所能，去幫助那些處於困難階段的學生，都讓我覺得很有意義。這也是教師的職責吧。「

陳若暗自在心底佩服起這位老師來，以前只是覺得他很帥氣很有才華，現在才發現他作為教師，也有這樣認真溫柔的一面。

「但我時常覺得…自己做什麼都沒有意義…」

卸下心防的陳若不經意間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

「果然你自己的內心就有很多煩惱啊，陳若同學。」

「嗯…」

「什麼的無意義？」

「差不多...是吧...」

雖然站在樓客的身後，她還是自顧自地點了點頭。

「那就讓我來，告訴你生命的意義吧。你，還有你的那種【才能】的意義。」

「欸？」

「啊，到了。」

樓客拉開門，房間里只有一張孤零零的桌子，對面對放著的兩張普通的椅子。

「要不給你也拿一張來？」

「不用不用！」陳若連連擺手，「我什麼都說不出來的…還會打擾老師您…我…」

「這樣啊…」樓客指向旁邊一扇小門，「那，就請你就在旁邊聽一聽吧。那裡還有個小房間。」

陳若雖然完全不知道樓客這樣做的理由，但自己被老師這麼要求也沒辦法拒絕，只能答應下來。

「啊，對了，還請你幫我做一件事。」樓客從桌子下方拿出一台播放器，「等到那個同學來，就點一下播放鍵。」

「欸？心理輔導也需要音樂的嗎？」陳若好奇地問道。

「當然。這樣可以讓來的人心理更放鬆。畢竟無論如何，一開始總是會有些緊張。但只要逐漸沉浸於音樂的世界里，也就會慢慢放下心中的防備，展示真實的自己了。」

「原來如此。」

兩人正說著話時，外面響起略顯猶豫的腳步聲。

「看來到了啊。」

樓客坐到椅子上，閉上眼等待著。

陳若也快步跑進裡面的小隔間，「卡塔」一聲關上了門。

從門上的小窗里看過去，進來的是一位短髮的女生，帶著連陳若都可以察覺到的緊張感。

「老師好…我…」

「稍等一下。」樓客溫柔地打斷了女生的話語，「作為一名音樂老師，我想先分享一首歌曲，可以嗎？」

對面的女生點頭應許。

聽到了「信號」的陳若立刻按下了播放鍵，婉轉的旋律便緩緩流淌出來。陳若對樓客老師的話其實有一點感同身受的理解，因為在聽音樂的時候，確實能夠感受到那種，不同於現實的畫面。

告訴我，生命的意義？

陳若對剛才樓客說的話耿耿於懷，還有自己所謂的【才能】。她猛地反應過來，難道樓客老師知道我能聽到【那種旋律】的事情？

【那種旋律】其實也並不是時時刻刻可以聽到的，論起來，昨晚在十字路口聽到那樣的東西，已經是很久違的經歷了。但最近不知為何，那種旋律的出現好像尤為頻繁。

「怎麼樣？可以一邊放著這首曲子，一邊說嗎？」

「嗯。」果然女生的聲音里，先前的那份拘謹減了不少。陳若不得不驚嘆於樓客老師這一方法的卓著效果。

「那麼，就請你先說吧。」

「這個…是關於…」短髮女生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一般說道，「戀愛的問題…」

「不用那麼迴避這個詞，在你們這個年紀，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愛情本該是美好的東西。」

「但是…」她接著說道，「因為我的原因…可能…沒法再繼續下去了…」

「沒事的。這就是你來此的意義不是嗎？」

「我…喜歡的男生成績非常好，或許也是因為喜歡他努力的樣子…才會喜歡他的。但我無論怎麼學習…都還是那副樣子，連他的背影都趕不上。馬上就要高考了，他理所當然的想要報考最好的學校，但那樣的話…那樣的話…我就必須和他分開了…如果分開了，這段關係就沒辦法繼續下去了對吧…無論一開始多麼喜歡，只要不能一直在一起，早晚就會完蛋的。但我真的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接近他的成績，也絕對不可能自說自話的讓他放棄去更好的學校…我也…我也沒有勇氣和他提分手…只是不停的覺得自己太垃圾太蠢了…我…我該怎麼辦才好…」

女孩的話語里一直帶著厚重的鼻音，看起來是在強忍自己的淚水。她的頭髮有些散亂，臉色也不是太好，無疑是陷入這種困境太深而無法掙脫所致。

雖然沒有與其相同的煩惱，但無法與心愛的人一起走下去的痛苦，陳若也是完全理解的。夏之松不辭而別，自己卻沒辦法放棄那段感情。無論表面如何逞強，內心卻是一直實實在在地被各種疑問和悲傷折磨。並且那樣的東西，也無法和任何人分享。

所以，她也很肯定樓客說的，音樂的力量。這麼長時間以來，她一直用各種各樣的音樂，梳理著自己的心情。

「又是那種旋律？」

陳若抬起頭，彷彿看到了虛空中的什麼東西，那並不是從播放器里流淌出的旋律。莫如說播放器里的旋律已經完全被掩蓋了過去，被那不屬於現實的音樂趕到了角落。

「如此熱烈的期待，但卻如此悲傷。守望著不可能到來之物，以至於…逐漸扭曲的未來。」陳若在心裡解讀著那旋律背後的畫面，「如果把這樣的旋律記錄下來…」

她的心裡自然而然的浮現出了這種想法。而像是神明聽到了自己的願望一般，身邊的桌子上正好放著紙和筆。

白紙上很快便被畫滿了凌亂的數字和線條。她看著那上面的東西，明明是自己所寫，卻不由得震驚起來。陳若明白，在剛才那段時間裡，是那陣來自異界的旋律抓著她的手，將自己記錄在上面的。

夏之松曾經告訴她，那種【旋律】，是某種可以引發奇迹的【生命能量】。但她並沒有好好的理解過這句話的意義。

「能感知到那種東西…這就是…我的能力嗎？」

「欸，沒錯。」

「嗚啊！」

樓客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門口，陰影直直撲向陳若的身體。她一個慌神，直接把紙筆摔在了地上。老師頓了一會，彎腰將那張「魔法般的創造」撿了起來。

「我…我…」陳若一時間不知如何辯解，緊緊捏著自己的裙角。

「真是懷念啊…這種才能。」

樓客一邊說著，一邊把紙張收到身後，作出邀請的姿勢。光從他身體的一側打了進來，教室內，原先的短髮女生卻早已不見。

「想給世界帶來奇迹嗎？陳若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