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貴妃
「喂!你在看什麼?」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風禾嚇了一跳,小八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還悄無聲息地遛下了床,把頭湊到了自己這邊,嘴裡念念有詞:
「咦?都是繁體字?」
風禾連忙合上冊子,塞到枕頭下面:「沒什麼。」
「嘁,藏什麼藏?你以為我稀罕看啊?」
小八背過身去,又猛地轉頭回來,道:「喂!你是因為什麼被送進來的?不會以為自己是古人吧?所以連阿拉伯數字都不認識?」
她看上去是雙十年華的模樣,性格卻像是三歲稚子。
風禾背過身去,不打算理會她了。
小孩兒嘛,不管古今中外,還是人神妖魔,想要友好相處的共識就是不能慣著。
「喂!說話!你怎麼可以不理我!」小八一路小跑,來到床的另一層,「你必須理我,說話!」
你叫我說話我就說話?風禾又轉到另一邊。
她謹慎歸謹慎,也是有脾氣的妖,為什麼要理一個小破孩兒。
小八見狀,鍥而不捨地繞過床尾,對著風禾的耳朵就是一頓輸出:「喂!喂!喂!」
「我不叫喂。」風禾挑眉。
「喂!喂!喂!喂!喂!」小八並不放棄。
「你閉嘴!」風禾喝道。
她兩道秀眉擰在一起,她懷疑再這樣下去,自己就要出手打人了。她突然覺得,和這個吵吵鬧鬧的女孩兒比起來,記憶中的那位李警官眉頭皺成一團的樣子都顯得格外和藹可親起來。
沒想到,被自己一喝,原本還在她面前張牙舞爪的女孩兒頃刻之間流出了眼淚:「嗚嗚嗚,阿姐,新來的小七一點都不好,她凶我。」
阿姐?
哪裡來的阿姐?
風禾扭頭,門口並沒有人。
算了算了,不跟這怪人計較,這哭聲吵得她腦仁兒疼。
風禾偷偷從枕頭下把小冊子摸出來,塞回衣服里,下了床,決定去外面溜達一圈躲個清靜。
……
門外的走廊很長,她們的房間幾乎位於最末端,旁邊連著一扇綠色的大門,上面寫著「非工作人員勿入」的字樣。
勿入,自然是不給進,風禾也沒興趣探究,緩緩朝反方向走過去,一路上不忘東瞧瞧西看看。
這個地方很奇怪,兩邊全都是一排門,沒有窗戶,不曾有天光照進來,但頂上裝著一整排發出白色熒光的長條,估摸著是燈。
牆壁上沒有門的地方几乎都安裝了扶手,有幾個人正扶著扶手慢慢走著,還有人手裡拿著根銀灰色的長桿,上面掛著透明的瓶子。
嗯,像是玄裝法師手裡那根九環錫杖,約摸是什麼新的法器。
又有女人頂著個面盆突然從一個房間里跑出來,行色匆匆地與她擦肩而過,又在一片「喂,你停下」的聲音中猛地躥回來。
風禾眼底裡帶著一絲奇怪,打量著來來往往的人,又突然想起兔子精在冊子里的話:
【對沒有見過的事物不要顯得好奇】
她立刻收斂起情緒,對著那女人遠去的背影讚許地點點頭。
順便還回頭望了望,很好,小八沒有跟出來。
風禾盤算著,等她再晃悠一圈,小姑娘應該也就哭累了,到時候她就可以回去了,到時候再琢磨怎麼好好謄抄一番手冊的事情。
她慢慢往前走,同時思考著,如何要去融入周圍這些奇奇怪怪的人,真不知道兔子精什麼時候才會來接自己。
一個女人攔住了她的去路。
她矮了風禾半個頭,體態有些豐腴,同樣穿著藍底白條紋的套裝,叉著腰,氣勢十分充足地指著風禾的鼻子道:
「你這個妖精!給我站住!」
風禾雙目圓瞪,沒說話。
不是她不想說話,而是嚇得臉色蒼白,汗毛倒豎,滿腦子都是「這人怎麼看出來的」和「我現在應該幹什麼」以及「這算不算性命威脅能不能直接施法溜了」。
那女人見她不說話,往前踏了一步,幾乎要湊到她跟前,滿眼含恨,聲色悲戚:「是你!我就知道是你!你這個妖精又回來了!」
又?
所以,還是故人?
風禾望向那女人方寸之外的眼睛,倒也不是金銀妖瞳或者火眼金睛,這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她一邊在腦海中思索著眼前這個女人的面目,一邊組織著措辭,想著怎麼把事情揭過去。
兔子精說得好,實在遇到解決不了的事,裝傻充楞就行。
她剛張嘴,那女人突然花容失色,捂著胸口,又道:「你竟然敢做還不敢承認?」
風禾:……
居然連這都看出來了?
要不就直接溜?
可洞府都沒了,她又能溜到哪裡去?
「貴妃娘娘,貴妃娘娘。」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那女人身後出現,十分有力地鉗制住她伸向風禾的手,「聖上請您過去用膳了。」
是唐糖。
看到風禾滿臉震驚,她遞過來一個安撫的眼神。
「聖上!?聖上終於又肯召見我了?」女人一臉受寵若驚的表情,直勾勾地看向唐糖,「我不是在做夢吧?」
「聖上金口玉言,豈是兒戲?」唐糖滿臉誠懇,張口就來,「還請貴妃速速回宮更衣,切莫要讓聖上久等。」
「對對,我要更衣,我要見聖上。」女人狂喜,「擺駕興慶宮!」
「是,貴妃娘娘。」唐糖低眉順眼,指了指身後兩位穿得跟她一般模樣的女孩兒,「就請這兩位女官送娘娘過去吧。」
風禾瞧著那兩人藝人拿著根軟管子,一人捧著個銀色的盤子,裡面放這些奇奇怪怪的物什,眼神冷漠,哪裡有人類要去見皇帝老兒那一副既興奮又惶恐的樣子。
但那攔路的女人卻笑得花枝亂顫,絲毫不在意。
回想起兩千年前在太子府的經歷,便是常年被太子妃怨懟成狐媚惑主的史良娣也要端莊上個十倍百倍。
這樣的,能是貴妃?
華夏國固然富饒強盛,這選宮妃的標準……可真是沒眼看。風禾想著,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一步,不如趁著沒人管自己,先溜為敬。
那「貴妃」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厲聲道:「大膽江采萍!你可敢跟我去面聖?」
風禾懵了,所以這江采萍又是誰?
她只是出來躲個清靜,就要捲入一場宮廷鬥爭了么?
唐糖輕車熟路,一把拉過風禾,擋在她身前,煞有介事地說道:「聖上口諭,江氏無德,即刻遷東京上陽宮,無詔不得返長安。」
「貴妃」聞言,冷笑道,「妖孽江采萍,你也有今天,看你拿什麼勾引三郎!」說罷,才肯跟著方才那兩人離去。
風禾這才發現,有不少人偷偷從門后探頭看著熱鬧。
華夏國的貴妃,竟然不用迴避,都是這般給人隨便看的?
「哎……」禮崩樂壞啊,她嘆了一口氣。
「哎……」唐糖也嘆了一口氣。
兩人隨即對視一眼,見風禾眼中充滿了疑惑,唐糖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