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你不該來
那標緻的年輕丫鬟緩緩走向門口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都在等著從那丫鬟的口中說出今日的幸運兒。
往常,丫鬟會一直關注著場內的動態,當人選確定,便會報出被選中之人的座位號,每一張案几上都標註有甲乙丙丁……
這種事,當然和景雲這種連打賞的錢都沒給的人沒關係,好在今日的心愿算是已了,雁鳴樓進了,曲也聽了,人也算見過了,似乎也就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所以,景雲起身,打算悄悄退去,旁邊的賓客們倒也沒人在意他,因為從他一進來其他人就看出了他不是一個闊綽的主兒。
然而此時那名叫秋蘭的丫鬟卻敏銳的把景雲的動作看在了眼裡。
秋蘭用那柔美又帶著些許剛毅之氣的聲音喊道:
「那位公子且慢,請先聽奴婢一言再走不遲」
迎著秋蘭那雙俏麗的美目,景雲確定她叫的是自己,只好憨憨的笑了笑,又坐了回去,全然不顧旁邊幾名穿著綾羅綢緞的賓客投來鄙夷的目光。
秋蘭又用那有些稚氣未脫的美目掃了掃全場的所有賓客,清了清喉嚨說道:
「小姐說,感謝諸位官人長久以來的捧場,所以今天與諸位做個小小的互動,以互動的結果來確定今日入閣聽琴的知音,如此,每一個人都有一次公平的機會」
秋蘭剛說完,下面的幾人便躁動起來。
要知道,這裡的江湖雖小,可從來都是比拼財力權力的地方,所以每次能夠入閣聽琴的,其實大多數都是那些位高權重,或者富可敵國的人,因為一般人搶不過他們啊。除非某天他們都沒來,才會有一位地位低些的人,或者滿腹經綸的才子有這樣的榮幸。
緊接著,秋蘭公布了互動的方法和規則。
其實也很簡單,就是在場的人都把自己的座位號寫在一張紙團上,然後統一丟到一個銅壺裡,由風柳兒親自蓋上壺蓋搖晃,第一個從壺嘴裡流出來的紙團寫著誰的座位號,誰便是今夜的幸運兒。
互動的步驟很快做完,大家都緊緊盯著從壺口接過紙團走出門口的秋蘭。
只見秋蘭似笑非笑的展開紙團,然後高聲念道:
「此輪互動的幸運兒是——庚字坐」
所有人都習慣性的往每張桌子上掃了一眼,然後就帶著不可置信的眼光看著自己都一臉不相信的景雲。
只是,結果就是結果,這是雁鳴樓的規矩,其他人只好搖搖頭,嘆息著退出了閣樓。
還沒等景雲回過神來,秋蘭已經到了景雲的面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
「公子,請隨我來」
景雲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好對秋蘭施了一禮道:
「多謝姑娘」
便跟著秋蘭上了那精緻的木樓梯。
到了房間的第一道紗簾處,也有一張案幾,案几上同樣有酒水點心,只不過大多數時候沒有哪個男人會把時間浪費在這些點心上。
每一個到了這的男人,都是儘可能的表現出自己所擁有的,能吸引人的東西。以求獲得面前絕色美人的好感。
景雲和別人不一樣,都沒等秋蘭動手,自己倒了一杯酒,還相當瀟洒的拿了塊點心放進嘴裡,然後就等著風柳兒開始演奏。
其實景雲很慌,在這個天仙般的女子面前,景雲覺得自己和她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甚至都有些覺得自己這樣的人不配坐在這兒,然而心底又有一個聲音不停地說:「要是能天天坐在這兒多好」。
這一切表現包括景雲臉上表情細微的變化,都沒逃過風柳兒的眼睛,風柳兒嫣然一笑,一邊用手指調試琴弦一邊說道:
「郎君為何如此緊張」
她的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霧繞地,媚意蕩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翹起,紅唇微張,欲引人一親豐澤,這是一個從骨子裡散發著妖媚的女人,她似乎無時無刻都在引誘著男人,牽動著男人的神經。
景雲心想,難怪這麼多人不惜花費重金只為單獨聽她彈奏一曲,如此佳人,有幾個男人不想收入懷中,一親芳澤。
恰好此時風柳兒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目光往景雲臉上掃來,短暫的四目相對后,景雲迅速低下了頭,抿了一口酒,答道:
「因為我不該來這兒」
風柳兒笑了笑又問道:
「既知道不該來,又為何要來?」
景雲如實回答道:
「忍不住」
見景雲如此誠實的回答,這回不單是風柳兒笑了,連她後面的秋蘭都險些笑出聲來。
良久,風柳兒恢復了那副平靜的面容,說道:
「郎君可知今日你為何會如此幸運?」
景雲又不是真的傻,當然知道風柳兒說的是剛才那所謂的互動遊戲,雖然不知道具體是如何做的,但景雲也猜到了風柳兒和秋蘭肯定是動了手腳。
只是一直沒想通她們為何要這樣做。
於是老實回答道:
「不知,請姑娘賜教」
風柳兒盯著景雲的眼睛道:
「因為小女子佩服郎君落魄不失原則,窮困也不失正途,雖有愛慕卻能適可而止,沒有丟棄為人的底線,這個世道,像郎君這樣的人,已經不多了,所以,小女子願意為郎君特意演奏一曲」
景雲自嘲的搖了搖頭,顯然,自己天天爬屋頂偷聽的一舉一動都被人家看在了眼裡。
風柳兒說罷,沒有再說話,那纖纖玉指開始撥動琴弦,動聽的琴音再次響起。
景雲也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風柳兒的十指優雅的撥動著琴弦,耳中享受著這優雅動聽的琴音。
只是聽著聽著,景雲的神色便慢慢暗淡了下來,因為風柳兒彈的,是一首廣為流傳的名曲《高山流水》。
所謂的知音,就是能夠聽出曲中的意境,能讀懂曲中的故事。
而此時風柳兒所奏的這曲《高山流水》,原本就是一個故事。
春秋時期。當時有一個名叫俞伯牙的人,很擅長彈琴,是天下聞名的琴師。有一次,俞伯牙因事乘船外出,走到半路,天突降大雨,無法繼續航行。俞伯牙就命船夫把船靠在了一座山腳下。傍晚時分,雨過天晴,月亮也升了起來,照在水波蕩漾的江面上,景色非常優美。此情此景不由勾動了俞伯牙的雅興,他對手下人說:「趕快把我的琴拿來,我要暢快地彈奏一曲。」手下人將琴擺好后,俞伯牙凝思片刻,就專心地彈奏起來。美妙的琴聲在靜寂的夜空中回蕩著。忽然,俞伯牙瞥見岸上的一塊大石邊站著一個人。他心中一驚,停止彈奏大聲問道:「誰在那裡?」「大人不必吃驚。我叫鍾子期,是住在附近的一個砍柴人。為了避雨,才躲在這兒的。因為您的琴彈得太好了,所以我就聽入了迷。」岸上的人回答道。「難道一個在荒野里打柴的,也能聽懂我的琴聲嗎?他是不是在吹牛?」想到這裡,俞伯牙就說:「子期,我再彈一曲,請你說說其中表現了什麼。」俞伯牙凝思片刻,想起了高山雄偉的姿態,就彈了起來。一曲終了,只聽子期感嘆道:「真美妙啊,我彷彿看見了高山的雄姿!」俞伯牙不動聲色,又彈了一曲。這次,他彈的是讚頌流水的曲子。一曲終了,只聽子期又高興地贊道:「啊,真是太美妙了,我彷彿看見了可愛的流水!」俞伯牙站起身,激動地對鍾子期說:「您說得很正確。以前,我常常悲嘆,天下無人能夠理解我的音樂。沒想到,今日竟遇見了您這個知音。請上船來,讓我們暢談一番吧!」從此,俞伯牙和鍾子期就成了知心朋友。後來,鍾子期死了,俞伯牙在墳前悲嘆道:「子期一死,天下有誰是我的知音呢?我還要琴做什麼呢?」說完,他就舉起琴,把它砸碎在了鍾子期的墓前。後人很為俞伯牙、鍾子期之間的友誼所感動,就根據他們的故事,譜出了這首名為《高山流水》的曲子。
不知不覺中,一曲終了,景雲知道自己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便準備起身告辭。
只是,景雲無法確定風柳兒所表達的意思是已經把自己當做了知音,還是只想表達那故事的全稱——伯牙摔琴謝知音。
如果是後者,那意思也很明顯,緣分就此而盡,以後不會再有交集。
在景雲即將起身的時候,風柳兒再次開口了:
「郎君為何總是習慣把自己看的太輕太卑微,奴家希望以後若是再見郎君,郎君最起碼應該和他們平起平坐」
說罷指了指外面的大堂那些桌子,風柳兒說的他們,也就是指每日能夠在這兒聽琴的那些官吏或者富家子弟。
想想自己這段時間隨遇而安,碌碌無為的心態,被一個都算不上熟悉的女子點破,景雲的臉不自覺的紅了紅,好在每日被太陽曬的夠黑,一般看不出來。
出了雁鳴樓的大門,景雲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雖然感覺最後似乎還被一個女人教訓了一頓,可景雲覺得心情居然好了許多,又似乎想通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