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升仙

村口的大柳樹下，木離正端坐在石凳上，手捧著一本厚厚的書，面前一群孩子正在嬉鬧玩耍。

木離身體瘦弱，皮膚白皙，不過眉宇間卻總是泛著一股的青色，整個人看上去病怏怏，身上散發著一股濃濃的中藥味，就連翻書的動作也有些遲緩，偶爾眉頭微蹙咳嗽兩聲，像是難解書中之意，不過在讀書之餘，木離時不時也會抬頭看看前方的追逐打鬧，眼神里透著一絲嚮往。

並不是木離生性孤傲，只是木離自小身體虛弱，疾病纏身，根本禁不住孩童做遊戲的玩鬧，木離每天都帶著書來到樹下看著大家，幻想著自己也能參與其中，久而久之卻只是讓自己心中的苦澀更深。

正當木離讀的津津有味，一個黑影落在手中的書上，木離定睛一看竟是一塊不知誰吃剩的野果，果子熟透滿是汁水，濺在木離臉上，教木離頗為狼狽。

木離緩緩抬頭，幾個孩子正呆楞著看向自己，手上正是沒吃完的果子，看樣子像是其中二人爭搶不慎砸到自己，其中一人臉色微紅，躲著木離的目光，木離輕聲嘆息，將書上的果子掃到一旁，同時抬起衣袖將臉上的汁水拂去，眉頭緊鎖卻並未多說什麼。。

臉紅的男孩見木離又是嘆氣，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看過自己，心中反而來了一股邪火，「病秧子，裝什麼裝。「說著還朝木離的方向啐了一口，村中的男娃大多都不喜歡木離，認為木離自命清高，反倒是不少女娃對安靜的木離頗有好感，再加上木離生的清秀模樣，成了不少女娃的心儀之人。

「你清高不是「男孩見木離還是毫無反應，便將身旁孩子手中吃剩的野果奪下，猛地丟向木離，這次不同剛剛，無論是力道還是準度都有了提升，正中木離胸口，汁水粘在木離的衣服上。

一個，又一個，孩子越丟越起勁，其他的孩子也不明事理，看領頭的扔得起勁，也將手中的果子丟向木離，木離的存在本不影響他們，但在此刻如同披了罪，幾個孩子一邊丟，嘴上也不饒人。

「藥罐子，臭死了，今天我們幾個就幫你洗個澡，給你除除臭氣。「幾個孩子更是想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木離的身上很快被汁水布滿，果香卻是蓋住了中藥的苦湧入木離的鼻腔。

「住手。「一個威嚴的聲音從幾人身後傳來，幾個孩子正有些不滿的回頭，但看見來人瞬間滿臉懼色，為首的還故作威風的想說兩句，最後也變成了嘰嘰低語，幾人見他如此也是樹倒猢猻散。

木離不用抬頭也知道來人正是自己的爺爺，爺爺身材魁梧，露出的手臂胸口更是布滿了猙獰的刀疤，臉上的皺紋與橫肉交織，看著確是唬人的很，不過只有木離知道，爺爺的身體近些年每況愈下，平日也需要以葯度日。

「窮山惡水出刁民，唉。「爺爺看著木離渾身粘稠沾滿塵土的模樣，眼神有些暗淡，木離掙扎著站起，低頭輕輕拍打著衣服上的灰塵，灰塵與汁水混在一起，黏附在衣服上倒是難以清理，木離故作輕鬆的說道」爺爺出去三日，我擔心的很。不知去做何事，要這些時間。「

「傻孩子，這些人這樣欺辱你，你不生氣？」爺爺沒有接過木離的話，而是走到木離身前，用手輕揉著木離的頭髮，將上面的果子碎屑一點點摘下，木離抬頭，眼神中的漠然已經說明一切，這也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只是自己羸弱，若是爭辯反擊，只會給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木離不願也不能，爺爺看著木離這小小的人臉上露出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成熟心中更是心痛。

「本想著帶你尋處僻靜處好好生活，沒想到這些人以善為餌，比惡更惡。」爺爺看著面前的村莊，表情不善，低頭看向木離，眉頭才有所舒展「輾轉十年，也該帶你回家啦。「

「回家？「，木離雙眼閃爍，爺爺整整十年都帶著木離四處尋醫問葯，希望能除去木離體內的頑疾，可惜天不遂人意，整整十年過去，木離的身體倒是越來越差，自打木離記事起，木離便一直與爺爺在一起，家這個字對木離來說神秘又期盼。

要說木離的本家並不是一個小家族，雖說不是一脈傳承，但在木離爺爺那一輩的打拚下，也闖出了不小的名頭，再加上這三四十年的苦心經營，已經是聲名顯赫。按道理木離本應是留在家族內當個不知愁苦的小少爺，但木離出生時，母親便難產而死，父親更是在隨後的半年發生意外，就連習武數十年的爺爺也在木離出生後身染疾病。木家的當家又是個奉事求神問卜的人，聽旁人添油加醋的說幾句，便認定了木離是妖孽的身份，剋死父母，禍及全族，本要將木離遺棄他處自生自滅，卻被木離的爺爺偷偷帶走，這一走就是十年，而這些事情，爺爺對木離向來隻字不提。

爺孫倆沒多耽擱，回到住所簡單收拾行囊后，尋來一輛馬車，便踏上了歸家之路。一路上木離多次向爺爺問到木家的事，爺爺都是閉口不談，尤其是當木離問道回家的目的事，爺爺雖喜上眉梢，卻仍舊沒多說什麼，只是故作神秘道「這是一場天大的機緣。」

經過了三日的車馬顛簸，二人總算平安抵達木家。

木離看著面前朱紅的鐵門，兩旁威武的石獅子，再加上上方高高的排便，上面氣宇軒昂的刻著木家，木離從未想過自己的本家居然這般氣派，這些年雖然跟爺爺走南闖北，也住過不少上好的客棧，但與木家相比實在是相形見絀。

爺爺看著這陌生的牌匾也有些說不出的滋味，這十年木家的發展遠超他的想象。

門口的小廝看到這老幼兩人就這樣一言不發的站在門前，心裡泛起嘀咕，但卻不敢輕視，最近木家要有大事發生，來來往往裡多了不少古怪的人，因此小廝面對二人也不敢怠慢。

「敢問二位名諱，不知來木家有何事，我也好通稟一聲。」小廝身體微傾，客氣的對木離二人說到。

「通稟就算了。」爺爺看著面前的小廝輕笑一聲，十年已經物是人非，就連看門的都不認識自己，想到曾經自己為木家付出的血汗，心底頗有些悲涼，隨後抬手甩出一枚銀牌，「你可認得這個？」

銀牌丟出，小廝手忙腳亂的接住，心裡想著，這不知道又是哪個家族門派的令牌，還好自己剛剛小心謹慎，不過等小廝看到銀牌上的木字，又看到銀盤四周青藤花紋，上面更是紋著木家特有的印記，「這，這是…。「小廝一眼就認出這銀牌是族內超過了家主令的祖老令牌。

沒等小廝緩過神，銀牌已經被木離的爺爺收回，也不理會呆愣在原地的小廝，帶著木離大步走入木家。

而此刻木家的大堂之上，木家有頭有臉的族人都齊聚一堂，為首是三個鬍子花白的老者。

「大哥，這次升仙，怎麼只給了三個名額，你也知道我崽多，看看能不能跟仙家通融通融，多一個也好。」左邊的老者一邊用目光看著不遠處的幾個男娃，一邊急促的說著。

「老四，咱們木家興盛幾十年，也是第一次得到升仙的資格，要不是咱們屬地偶然出了那座礦山，仙家怕是看都不會看木家一眼，哪還有咱們討價還價的資格。」正坐中央的老者捻著鬍子，慢悠悠的說道「此次資格，咱們三人各挑選一個得心的孩子去了便是，而且聽人仙長說，修仙講究資質，如若資質不好，去了也是白去。」

被稱作老四的老者見大哥說的如此果決，也只得悻悻的歪著頭。

「大哥，這升仙的事，怎麼也不通知我？莫不是把我這個二弟忘記了。」此時廳堂外一聲洪亮的聲音傳入，三人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都是一愣，隨後表情各異，老四的臉上陰晴不定，而左邊端坐的老者卻面露喜色，正坐中央的大哥依然面無表情，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堂內其他人面對這爺孫二人倒是感到陌生。

木離不同於其他孩子，平日與爺爺走南闖北，再加上博覽群書，本就聰慧的他已經感受到這個看似和睦的家族對自己並未有太多善意，尤其是老四的目光讓木離很不舒服，不過木離毫不畏懼，眼神對上老四的目光，反倒讓老四心中更加慍怒

「這是什麼話，老二，你這一走十年，神龍見首不見尾，又如何告知你。」老大話音未落，爺爺已經帶著木離走入大堂，三人一眼便看到了木離，老四的眼神一沉。老大目光也在木離身上流轉，嘴上卻未停下「幾次派人出去尋你，也尋不到蹤跡，讓人擔心。」

爺爺並未理會兄長愛護的言語，而是看向手邊的木離，看到木離堅韌的目光，心中不由得傲然，「大哥，我這不是安全的回來了，只是聽聞最近咱們木家有喜事，沒想到居然是升仙這樣的大事，我再咱家排行老二，這資格理當有我一個。」

老四沒想到爺爺居然這樣開門見山，剛剛心中籌措的一些手段反倒無力，只得惡狠狠的說到「二哥，你一走十年，回來便要木家好不容易得到的升仙資格，未免不妥吧，這木家十年的發展，你是一點都未參與，別說功勞，就連苦勞你也沒有分毫。」

老四的態度咄咄逼人，更是從椅子上站起，木離看得出這四人雖然年過花甲，但是一身橫練的肌肉足以說明幾人曾經都是武功高手，氣勢壓迫下，木離感到自己呼吸困難，這時一雙大手按在木離的肩膀上，剛剛的壓迫感瞬間蕩然無存。

「老四，二哥當初為了木家打下多少基業，如今回來要個升仙資格，你啰嗦什麼？」一直坐在右側的老三見局勢劍拔弩張對爺爺不利，也一拍桌子站起。

木離看向被稱作老四的老者，目光也多了幾分冷意，雖然不知他們口中的升仙究竟是什麼，但是爺爺畢竟是因為自己遭受屈辱，木離雙拳緊握。

「憑什麼？」爺爺也長舒一口氣。「你問我憑什麼，老四，我看你真是老糊塗了。」爺爺說著將雙臂一展，袖口退至肩膀，再將胸口的衣服敞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疤痕露出，隨後爺爺指著胳膊上的一道疤痕說到「鳳鳴受輕傷傷四處。「

又指著身上另一處「梅龍鎮受輕傷三處。「

「廣平鎮受四處。「

「青陽縣留下疤痕七處」

……..

「最後，木家開族一戰，受輕傷三十四處，重傷三處，四弟，你說我憑什麼？「爺爺的每一個字鏗鏘有力，身上的疤痕更是觸目驚心，木離看著爺爺身上的傷疤既崇拜又心痛。

老四沒想到一直不喜爭論的爺爺今天居然態度如此堅決，話鋒一轉說到「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提他做什麼，就算二哥對木家有功，可是，這孽障，先剋死其生母，又將清泉剋死，二哥就連你的身體現在也是大不如前，此子分明是帶來禍患的妖邪，當年被你帶走留下一命已經是最大的恩賜，如今又怎能讓他去升仙。「

木離聽到這話，心臟彷彿被一雙大手揪在一起。

爺爺聽到清泉二字，身體微微顫抖一下隨後說道「四弟，我不比你，只有獨子獨孫，清泉已經去了，我更要照顧好他的孩子，這次升仙資格，木離必須占上一個。「

「哼，老爺子你也不看看他病怏怏的樣子，升仙又不是玩鬧，他這樣的人去了也是浪費名額不是，倒不如留在木家，刻苦讀書，過些年考個功名。「一聲稚嫩的聲音從木離身後傳出，木離回頭看去，一個看上去比木離稍大的孩子，樣子頗有些討厭，木離眉頭微蹙。

「你是誰的孩子？「爺爺溫柔的問道。

少年頭微微抬起「在下木家長孫木天齊。」緊接著對爺爺拱了拱手，當作行禮。

「雖然我離開木家十年，但是有些規矩還是記得，你言語輕浮，目無尊長，按家規理當打四鞭……。」爺爺的聲音越來越冷，同時手臂肌肉隆起，「我身為木家開族四祖之一，有資格行此家規。」木離還是第一次見爺爺生氣，平日隱匿在衣服下的強橫身體顯現，木天齊雖然見過世面，但第一次遇到有人敢在木家當眾懲戒自己，眼看著面前老者的手要落下，自己的身體卻被老者散發出的威壓壓迫得雙腿發軟。

「老二，天齊出言不遜，我自會管教，你剛回木家，也泄泄火。」在一旁半天無言得大哥眼見自己的孫子要被自己的二弟懲罰，這才出言相勸，同時人也一個閃身站在木天齊身前，一隻手將他擋在身後。

「老二，名額已經分好，你這突然回來，就要從這三個里奪走一個，難免牽強些……。「大哥還要好言相勸，而木離卻看到爺爺雙眼冰冷，身上的氣勢不減，」大哥，我未木家的付出你看在眼裡，如今我只有這一個要求，還請大哥成全。「

沒等大哥接話，站在一旁的老三便出言說到「大哥，二哥，別爭了，當年二哥多次救我於水火，沒有二哥也就沒有我，這名額，我不要，讓給二哥便是。」

老三的話一出，氣氛瞬間得到緩解，只是木天齊看向木離二人的目光帶了些兇狠。

「老三……」爺爺繃緊的精神一放鬆，整個人便軟了下去，老三急忙走上前「二哥，這十年不見，咱們也該敘敘舊喝喝酒，我那幾個頑劣孩子不是能苦修的料，倒不如讓木離去試試。」爺爺沒再多說，只是緊緊抓著老三的手，許久也沒鬆開。

二人也就這樣在木家安頓下，距離升仙的日子，還有一個足月。

期間木離也問爺爺到底何是升仙。

「小傢伙，你可不知道，這世界上，最有能耐的人，不是爺爺，更不是木家那幫綢緞貨，而是仙人。」

「仙人？」木離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仙人啊，可不同咱們凡人，人家每天在天上飛來飛去的，神通廣大的很，如果你有機會成仙啊，你這一身病或許就能治好嘍。」爺爺伸出手輕揉著木離的頭。

成仙，就能有健康的身體，木離眼睛逐漸發亮，想到那些孩子每日奔來跑去的玩耍，自己成仙就不用吃藥，身上再也不會沾染哪苦澀的藥味，木離第一次對成仙充滿渴望。

「你若是成了仙人，可別忘記你三爺爺的好，雖然我早就知道你三爺爺會將名額讓給我，唉，大哥城府深，四弟做人不地道，兄弟四個，只有你三爺爺才是對爺爺真的好。」

「放心吧爺爺，我一定會成為仙人，回來孝敬你和三爺爺。」木離對著爺爺重重點頭，爺爺笑得合不攏嘴，「這才是我的好孫子，哈哈哈，有志氣。」

木離就這樣憧憬著度過了這漫長的三十天，在這三十天中，木離一直與爺爺在一起，倒是了解了不少木家之前的往事，同時也知曉自己即將要去的仙家是一個修仙門派，玄蒼派。

一個月後，正是木家弟子升仙的日子，不少當地的名門望族都帶著族內的人前來觀禮，木家裡裡外外站滿了人，為首的木家四祖帶著自己中意的弟子，站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