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平叛5(決戰瓜洲1)
揚州城與別外不同,處處皆是運河、水道,只官衙所在的牙城城牆完善,羅城城牆多不連續,四面皆多設水門。因而揚州的守備不在於城防,而在水戰。瓜洲精兵三十萬,戰艦千八百餘艘,為一舉平定高麗而備,如今在揚州城外卻成了榻側卧虎。
瓜洲勝則揚州勝,揚州勝則東南勝……決戰瓜洲已勢在必然!
不幾,房仁裕與吳王等已領兵先後到達揚州,楊悅也已與李績帶三千禁衛回到京口古渡。
山雨欲來風滿樓。不知何時江面起了大風,風捲雲涌,浪高水急。
雙方陳兵江上,風吹過,錦旗飄飄,但見江面上儘是瓜洲戰艦,船高兵利,如雲如蝗,席捲而來。
說來好笑,官兵反似烏合之眾,大小船隻各異,連上臨時徵用的漁船,總共加在一起也不過四五百隻,與對方相比,實在陋不可陋。
這一戰似乎不用打,也已知孰高孰低。
楊悅望著自己身邊的官兵,眼中不禁飄出一絲苦笑。實在是江南、淮南府兵以水兵為主。蜀王南下選兵,已將精銳盡皆選至瓜洲。吳王李恪奉楊悅之命搜集各兵府水兵、戰艦,倉猝之間只徵集來不到三萬,且多是老弱殘卒,戰艦更是少之又少,只有十幾艘,算上漕運的糧船,也不過二百餘艘。縱有房仁裕以及在睦州重新收回的被俘官兵將近十萬,卻不習水戰,更無戰艦可用,也是枉然。
楊悅看一眼身後不遠處的李恪與東天王,只見到二人眼中也儘是苦笑。
雙方兵船越來越近,戰事一觸即發。楊悅只好強打精神,準備擊鼓急進。
突然間,對面一陣樂聲傳來,眾人不由一怔。
對方戰艦突然分列,自中央緩緩駛出十幾隻船隻。與其他戰艦不同,這些船隻個個披紅戴綢,彩旗翻飛,不似戰艦,反似遊船。船上人員與江南水兵也大是不同,個個身穿白衣,臉繪彩裝,看不清面目。其中一艘更是特別,前後皆以龍頭為首,極為高大。
眾綵船似是要表演一般,陳在戰艦最前,龍舟位於正中,一字排開。
楊悅知道彌勒教尚白,見了眾人裝束已知乃是彌勒眾弟子船隻。那艘龍舟不用說乃是「阿難弟子」的船隻,卻不知「阿難弟子」突然如此,是要搞什麼花樣。
正在納悶,忽然一通震天鼓響,樂聲暫停,龍舟之上突有十六個素冠練衣男子魚貫而出,手中執劍,分成兩列在船頭八字排開;又一通鼓過,又有十六名素衣長發女人出,手中粘花,也分立兩廂;再一通鼓后,有兩個白衣長衫男子走出,一個手持節杖,一個手捧蓮花在船頭左右站定。
雖然彌勒教眾都繪了彩妝,楊悅卻認出最後走出的兩人中,手捧蓮花的乃是武權,另一個人是誰卻並不認識。低聲去問東天王,東天王想了想道:「看他手中節杖,乃是大將軍之制,想來定是童文寶。」
「他是童文寶?」楊悅不由暗詫。武權竟能與童文寶並列,看來在在教中的地位不低,只是他平日那般木納,不知是否是裝出來的。
正在心下嘀咕,忽然間號角鐘鼓絲竹雲板齊鳴,一群執團扇華蓋的白衣男女的簇擁下,「阿難弟子」終於走出,白衣直發,長身玉立,頭頂金冠,面覆輕紗。
看「阿難弟子」這番出場到是與後世唱戲有異曲同工之妙,楊悅禁不住要笑出聲來。只是這些人個個素服,連發冠都是白色。「阿難弟子」若非頭上發冠用黃金鑲嵌了玉石作成,其它並無不同,混在一起實難辨出。
看來彌勒教眾都在這裡了。
然而,李愔去了哪裡?楊悅四處看時,獨不見李愔。只見到眾戰艦上的水兵士卒,面色木然獃滯,顯是已盡被狂葯所制。
「哈哈哈!」一陣尖聲大笑傳來。
「楊悅,不自量力之輩,到了今日,還不乖乖投降!看在聖母面上,或許本女皇還會放你一馬!」以三萬老弱對陣三十萬精兵,這一場大戰,怎麼看也像是一場貓鼠之戲,也難怪「阿難弟子」如同兒戲一般,不將楊悅等人放在眼中,如今早已壓抑不住勝利的興奮,高聲大笑。
楊悅卻只嘻嘻一笑,高聲道:「陳娘子莫要太猖狂。今日一戰,勝負之數還未可知。本公主到是有心勸你投降,念在昔日之情,不如由本公主作媒,這便嫁給陛下,豈不更好!」
楊悅身邊的一眾官兵聽了不禁笑成一團,齊聲高叫:「女賊快快投降,陛下有好生之德,許你帶罪入宮,豈不大妙!」
這本是楊悅事先安排,正是要戲弄「阿難弟子」一番,滅一滅她的威風,也好提一提自家士氣,排解被對方壓迫的懼意。
「阿難弟子」聽了卻不免大怒,她苦戀李治,然而終被李治所棄,本是她心中大恨,不想卻被楊悅當眾戲弄,一時將自己精心策化的排場威風大大減弱,更是狂怒。恨恨叫道:「楊悅,你死到臨頭,還敢嘴硬!你丟了經書,拿什麼與本女皇三十萬神兵對抗!」
「阿難弟子」雖怒,卻也並未亂了方寸,一句話反將眾官兵的心理擊潰。隋國公主會「念咒」,不怕魔兵!原是眾人最大的心理保障。不想隋國公主原來早已丟了經書,以三萬老弱對敵三十萬魔力大發的精兵,任誰會無懼色?
眾官兵不由面面相覷,已是大起疑懼!
楊悅見了,卻是哈哈大笑:「誰說本公主非得用經書對付爾等。今日取你性命,不過易如反掌!」手指一揮,身後立時走出一個禁衛。突然拿出彈弓,飛出一隻拳頭大小的彈丸,直擊「阿難弟子」龍舟船后水面,但聽「哄」得一聲,水面上被炸起數丈浪花,眾綵船龍舟被水浪波及,一時東倒西歪,慌亂驚叫連連。
「這顆雷彈若飛到陳娘子船頭會如何?」楊悅嘿嘿一笑,「本公主念在彌勒教眾與我有些源淵,才會手下留情。我勸陳娘子早點識相,否則下一顆雷彈可沒這麼幸運了!你死到也罷了,只是莫要糾纏彌勒教眾與你倍葬!」
楊悅既然敢以三萬人對三十萬人,自然不可能沒有所持。大多將士對這霹靂雷聞所未聞,見了他的威力,早已嚇呆,許久才回過神來,高聲歡呼。
然而歡聲未落,突然頭頂「啪」得一聲巨響,眾官兵再次雷動,然而這次卻是高聲尖叫。便是楊悅也不禁嚇了一跳。
「你以為只有你有雷彈么?」「阿難弟子」哈哈大笑。
「爆竹」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威力?楊悅望向爆炸后落向水面的竹片,不由納悶。剛才的巨響來自爆竹不會有錯。爆竹出自江南彌勒雷部李畋之手,然而楊悅當日在睦州收羅彌勒殘部,卻始終並未見到李畋。「阿難弟子」會有「爆竹」楊悅原已想到,只是卻沒想到她的「瀑竹」威力竟會如此之大。難道那李畋也研製出了更利害的火藥?
楊悅一時怔住,東天王身後的雷部菩薩卻搖頭笑了笑道:「公主不必擔心,那不過是十幾隻爆竹捆在一起一同炸響,所以才會如此嚇人。只是它聲響雖大卻並無多大實用,與公主的雷彈無法相比。」
原來如此!楊悅心頭落地,卻不由暗道一聲「聰明」。的確是剛才楊悅的霹靂雷是炸在水中,而爆竹響在空中,霹靂雷威力雖大,聲響卻不若爆竹。楊悅尚且嚇了一跳,眾將士對這兩種東西聞所未聞,更加不能分辯。一時眾人面上早已露出懼意,大為驚恐。
「本女皇的閃電如何?」「阿難弟子」見收效極好,早已得意大笑。
楊悅雖知實情,一時卻也不能一一解釋,冷哼一聲剛要開口。「阿難弟子」卻搶先又道:「不過本女皇有好生之得,到是想跟你來個君子協定。」
「君子協定?」楊悅訝道。
「你雖有『雷彈』,但本女皇卻有『閃電』,並不怕你。只是這兩種東西太過兇險,觸體而成灰燼,實乃『傷天害理』之物。本女皇不忍看到江南將士被此物荼毒,因而想請公主與本女皇來個君子協定,此戰無論誰勝誰負,皆不用此『傷天害理』之物!」「阿難弟子」高聲說道。
「傷天害理之物?」楊悅心下好笑,暗道一聲,「你到是會賣乖!」楊悅知道「阿難弟子」向來心狠手辣,絕對沒什麼「好生之德」,更不會顧及什麼「傷天害理」,怎麼可能會有些好心?
然而稍一思索,卻已明白其中道理。且不說「阿難弟子」的「爆竹」威力遠遠不如「霹靂雷」,只從射程上來說,「阿難弟子」的爆竹頂多不過「一擲之地」,臂力再大,不過數丈而已。而楊悅的霹靂雷可用「彈弓」遠射因而楊悅的霹靂雷對「阿難弟子」可以說是長茅之對匕首,不在一個極別。
想來其中差別,別人不知,「阿難弟子」自是再清楚不過。如今雖然說得冠冕堂皇,不過是內藏奸詐,外示恩義,趁機大買人心。
李愔手下的三十萬水兵原是出自江、淮二道各府,與楊悅如今所帶領的三萬水兵本是同源,大家不是戰友,便是父子兄弟。剛才見了霹靂雷的威力,口中雖然歡呼,然而想到即使戰勝,自家兄弟卻不免要遭「雷」劈,心下卻也不免戚戚。如今又見到「阿難弟子」的「閃電」,更加大為慌恐,皆心中暗道:看來今日一戰,不只自己兄弟要被雷劈,便是自己只怕也會屍骨無存。
因而聽了「阿難弟子」之言,眾將士紛紛看向楊悅,眼中不禁充滿祈求,希望楊悅當真能夠答應「女皇」請求。
「陳娘子不用假惺惺來充當好人。你若當真不想荼毒百姓,如今天下太平,大唐國富民強,正值盛世,你又何必為了一己之私,造反生事兒?又給江南子弟下了魔葯,令我大唐兵士,父子兄弟兵戎相見?你若當真好心,何不解了三十萬水兵魔葯,放下屠刀,歸順朝廷!」楊悅一向辯才著稱,三言兩語之下,卻趁機激起將士憤怒,反同仇敵愷,怒視「女賊」。東天王與吳王李恪不由相顧而笑。
然而「阿難弟子」卻也不是平庸之輩,當下冷笑數聲,只揪住「實質」,高聲道:「這麼說,你是斷不肯不用這『傷天害理』之物,非要讓將士受其荼毒,死無全屍了?」
說到「死無全屍」四個字,更是聲調尖辣刺耳,令人聞之毛骨聳然。眾人不自禁地打起冷顫,心中懼意又起。已有不少人,禁不住向楊悅道:
「求公主答應了吧。」
「公主,對面還有我兄弟。」
……
一時間,楊悅周邊船隻上一片哀嚎大起。
楊悅不由默然。
「阿難弟子」見了復又哈哈大笑,得意非常。
沉吟片刻,楊悅高聲道:「諸位將士但請放心。本公主當日在睦州城下,救我數萬被俘兵士,不曾傷我一人。便是彌勒教眾,本公主也不曾濫殺。今日一戰,又怎會置我三十萬水兵於不顧。」當下轉身向「阿難弟子」高聲道:「只要陳娘子說話算數,本公主也必不會用霹靂雷!」
「阿難弟子」聞言早已大喜,高聲叫道:「好!一言為定!」
眾將士見說,無不歡聲雷動,高呼:「公主英明!」「公主英明!」
然而話雖如此,楊悅若當真不用霹靂雷,又怎能與「阿難弟子」對決?拿什麼勝得了三十萬水兵?
不過,到也不是楊悅當真如此傻冒,會被「阿難弟子」三言兩語擠兌住。只是楊悅原本也沒有打算用「霹靂雷」。實在是因為李愔手中的這三十萬水兵,以及近兩千戰艦,本是大唐精銳,為遼東備戰,若當真葬送在霹靂雷下,實在損失慘重。楊悅又怎會輕意用霹靂雷?
楊悅此來,以三萬老弱與三十萬精兵對陣江上,實則不過是誘兵之計。要的便是楊悅大敗而逃,引「阿難弟子」來追。也因此楊悅才親自來誘敵,正是知道「阿難弟子」絕對不肯放過自己。楊悅只要到逃回江岸,李績卻已帶十萬兵將,在岸上設了陷坑、絆索,以待敵兵。到時候,縱是眾水兵魔力不能解除,只要引他們上岸,水中優勢蕩然無存,勢必會有日睦州城外一樣情境。
楊悅雖然與「阿難弟子」一時胡扯,暗中卻在尋找轉身而逃的借口,不想「阿難弟子」正送了一個來。
「阿難弟子」大喜之下,號角連連,三十萬水兵戰艦如潮,席捲而來。楊悅卻二話不說,連短兵都不肯相接,立時指揮眾將士轉身而逃。
兩兵並未交戰,楊悅逃得到是極快。只可惜,楊悅卻未想到唐時的戰艦威力,只道這個時候的戰艦必然十分笨拙,以人力划之,反不及小船靈便。自己所帶水兵雖然貌似烏合之人,所用船支小,會卻比戰艦快捷。所以楊悅將二百餘艘大船放在最前,一來計劃用大船與戰艦作必要的交量,然後再逃;二來逃歸之時也必快捷。不想,真正做時,這才發現,眾小船惶急之下,雜亂無章。回逃之時難免相互磨擦,而原本在隊伍最前的戰艦,此時斷後,卻又被眾小船阻檔,一時無法展開全力,竟不能快速前進。
對方的戰艦卻是訓練有素,兩翼打開,左右包抄,不多時已截住眾人去路,楊悅帶的四五百隻船隻,除了少數小船之外,竟盡數被李愔的水兵圍住。
到底是計劃跟不上變化,楊悅與李恪、東天王等人皆無水戰經驗,沒想到會遇到此種場面,不由面面相視有點傻眼。好在,眾戰艦隻是追趕,似乎忘記射箭,或者那些士兵被狂葯所制,手臂僵直,只知以刀搶砍殺,或手臂扼喉,所以不會彎弓射箭。因而,眾人雖逃得狼狽,卻也無一人受傷。
然而要想逃出去,卻已來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