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貞觀十七年秋

第四章 貞觀十七年秋

楊悅一路走一路盤算:大唐貞觀十七年?是公元那一年?貞觀是李世民的年號。大唐建國是618年,李淵先當了幾年皇帝,才傳給李世民,那麼貞觀十七年大約應是六百四十多年吧。楊悅學中文專業,雖說「文史不分家」,不過她向來對歷史只記故事不記年份,能記住大唐建國日期已是不易。

楊悅算的相差不太遠,貞觀十七年正是公元643年。

楊悅心中暗想:2011至640年,天!相差1371年,我怎麼會到這兒了呢?便是穿越也應更早一點,自己最想敬仰的是秦始皇,回到公元前看看秦始皇的文治武功才對啊。可惜呀,可惜!竟然是到了大唐貞觀年間。出神許久,心想即來之則安之,到了大唐或許能見識見識「唐宗宋祖」中的「唐宗」也還不錯。過了一會兒,又猛然想到唐太宗之後不久便是歷史上唯一的女皇武則天時代,也就是說,自己沒準能看到武則天——中國歷史上唯一的女皇。不由眼前一亮,能看到幾千年來令女性驕傲的女人也很不錯。說不定還可以先找到武則天,跟她套套近乎,將來她稱帝后,混個一官半職或建一番豐功偉業也說不準。楊悅想到在後世讀穿越小說的經驗,又興奮起來。「嗯,如果這樣,也是不錯的選擇!」楊悅想到興奮處,差點笑出聲來。

楊悅一路懷了心事,一時興奮,一時又發獃,將武眉兒看了個莫名其妙。可是到哪裡去找武則天?她父親叫什麼來著?楊悅又不由頭痛,早知如此,應該將隋唐史好好研究研究。可惜呀可惜。想起楊夫人家既然姓武又是京城官宦,會不會與武家有關?心中一陣竊喜。喚來小眉兒仔細套問。

武眉兒搖頭說道:「從未聽說過有叫做武則天的小娘子。」反而讓楊悅一怔,心想武則天大名鼎鼎怎麼會讓人不知道,仔細一想又不由啞然失笑,武則天在後世大名鼎鼎,這個時候卻不過是個小丫頭而矣,據說她十四歲進宮,現在大該早進宮當了唐太宗的才人,而且武則天在入宮之前似乎也不叫武則天,更不叫武曌,至於叫什麼反而把楊悅給難住了。想了又想問道:「有沒有哪個武家小姐入宮當了才人的?」武眉兒想了想又搖頭說道:「長安武氏只不過幾家,沒聽說有誰家小娘子被送入了宮中。」楊悅一時大急,心想莫非武則天還沒入宮?或者武則天並非長安人?偏偏武則天的父母兄弟叫什麼名字她又記不起來,問來問去問不出結果來。心想莫非武則天不在長安而是從其它武氏家族選入宮中?後世人說武則天老家是四川一帶,也有人說是山西人,具體應該到哪找呢?又想起武則天入宮后被唐太宗親口封為「媚娘」,心想慢慢打聽,至少應該能打聽得到。反正離她當皇上還有一段時間,不用著急。這才放下心事兒,一路專心遊山玩水。

一行人並不趕時間,因此一路走走停停,見山拜佛,經太原,過風凌渡,西入潼關,好不愜意。楊悅說話行事,向來洒脫,又肯哄夫人開心。楊夫人對她也是百依百順,喜歡地不得了。

西去長安必經之路有西嶽華山。俗話說:「自古華山一條路」,只因華山猶如刀削爺劈,素來奇險稱天下第一。唐朝就有個詩人叫作張喬地曾在詩中寫道:「誰將依天劍,削出倚天峰」。金庸老先生的「倚天劍」當是出自此處。只是這個張喬,與「黃巢」同時代,生於晚唐時節,現在還沒有出生。

楊悅向來沉迷武俠,有遊俠之氣,英雄之勢。得此處路過那裡肯錯過,自然吵著要去華山一游。楊夫人自覺年紀大了不願辛苦,便派了得力家丁武權跟楊悅上山,自己到華山腳下的玉泉院歇息。

華山有東、南、西、北、中五峰,想那所謂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便是由此而來。楊悅一路走一路心中念念不忘「華山論劍」,只可惜她身邊無劍,也無九陰真經之絕世武功,只好一步一步上山。武權到是背著一把劍,長像魁偉,又幾分劍客氣勢。但對楊夫人躬身下禮,甚是奴忠。他比楊悅大不了幾歲,卻對楊悅也十分的敬重沉穩,楊悅見他如此呆板,時而會打趣他幾句,他也只會獃獃傻笑。楊悅不由心道,不知他的劍術跟人相差多大!

楊悅一路走,一路漫不經心地四處觀賞。走到石門,被一隊侍衛擋住去路,高聲喊道:「今日封山,不準通過。」其中一個臉長得像刺蝟似的尖尖翹鼻頭的侍衛趕牛一樣,轟他們快走。

楊悅見這班人無禮,奇道:「這是你們開的路?還是你們栽的樹?」

「刺蝟」侍衛蠻橫道:「什麼亂七八糟,快滾!」

楊悅原本見他們莫名其妙封山心中已無好感,又見他口出惡言,心中著惱,對武權笑道:「都說好狗不擋道。怎麼這華山之上沒只好狗」

不待武權開口,「刺蝟」大怒道:「小子,你說誰不是好狗?」

楊悅嘻嘻一笑又道:「對不住,難道你是好狗?」

「刺蝟」見楊悅說他是好狗,一錯愕才意識到上當,又氣又怒:「你罵誰是好狗?」

楊悅笑道:「說你不是好狗不行,說你是好狗也不成,那你是什麼?噢,我明白了,原來是——」

「是什麼?」「刺蝟」提高聲音,氣得哇哇大叫。

「原來是一條大惡狗!」楊悅拖了長音,悠悠地說道。山谷里迴音極大,將她的長音又迴轉過來,聽上去便是,原來是一條大惡狗——惡狗——惡狗——

眾侍衛聽了,也不由哄嘡大笑。

刺蝟怒極,槍尖一點便向楊悅直刺。饒是楊悅機敏,可惜沒有半點武功,眼看槍尖刺到,便要傷在槍下。只見劍光一閃,「當」得一聲,將槍尖擱開。武權已從楊悅身後掠過,擋在她身前。

楊悅本來嚇得心驚肉跳。發現武權功夫居然如此高超,一下來了精神。大笑道:「好一把殺狗劍,且聽我為你作歌。車凜凜、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一劍殺得狗頭躥,二劍殺得嗷嗷叫,牽衣頓足相對哭,哭聲直上干雲霄。道旁過者或相問,但云殺狗不留情,或從左路穿耳劍,或入右側削腮刀,上挑狗頭飛毛亂,下掃狗腿急急跳……」楊悅套用杜甫的樂府詩《兵車行》,胡編亂造一翻。

楊悅正說得興起,卻發現武權與「刺蝟」突然停手,並未繼續,好不掃興。正待說話,卻聽身後一個聲音響起:「小兄弟,好詩才。」

楊悅回頭看時,原來是個銀盔玄甲地年輕武將,眾侍衛見到他躬身行禮,顯然是侍衛的頭兒。楊悅見來人雖然一身戎裝,相貌卻掩不住一股儒雅俊秀之氣,舉止之間彬彬有禮,心知今日只怕沒什麼熱鬧可看了。見他誇自己詩才,便搖頭晃腦地順口胡扯道:「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銀盔武將聽了一錯愕:「『一般一般,天下第三』。但不知第一第二卻是何人。」

楊悅所說不過順嘴而已,哪裡有什麼第一第二。聽他有此一問,心中大樂,心想古人可真沒幽默感。臉上卻不動聲色,煞有介事地道:「兄台居然沒聽說過天下數一數二之人,真是可惜呀可惜。」說完止不住滋滋有聲,以示十分可惜。

玄甲武將道:「願聞其詳。」

楊悅一邊兒說一邊兒想如何應付,心道:李杜乃是大唐最為傑出的詩人,可惜現在大概還未出世。如果將唐初四傑搬出來,又顯不出高明。心下想定說道:「當然是李大和杜二。」

「李大?杜二?那是何人?」玄甲武將一臉茫然。

楊悅存心捉弄,故作神秘一本正經地說道:「二位皆世外高人,世俗人不知也不足為怪,不足為外人道也。」

玄甲武將此時雖然十分想知道這天下第一第二到底是何人,卻也不便再追問。「刺蝟」卻叫道:「什麼李大杜二,不定什麼鳥人,定是沒見過什麼世面,在鄉下也敢自稱什麼天下第一第二,真是可笑啊可笑。」「刺蝟」剛才被楊悅罵了一通,心裡很是不爽,所以故意找她晦氣。

楊悅冷哼一聲,傲然朗誦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幕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這詩句如何?當不當得天下第一?」

楊悅一向最為欣賞李白地詩,這篇《將進酒》更是熟的不能再熟,當下背誦出來。玄甲武將擊掌贊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豈止是好詩,實乃詩中極品。就憑這一首已是當世無雙,這天下第一當之無愧!」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這首怎樣?」

玄甲武將高聲贊道:「也是數一數二的佳作。」

楊悅笑道:「此乃我兩位兄長所做,詩才如何?」

玄甲武將奇道:「兩位兄長?小兄弟兩位兄長果真也是寫詩的大家。不知兩位兄長高名?」

楊悅撲哧一笑道:「我說的便是李大與杜二,是我兩位義兄。他二人向來隱於山林,少至人間走動,一個自號詩仙,一個自號詩聖。一般外人根本見不到他們。」

玄甲武將見楊悅小小年紀,文采飛揚,且長身玉立、洒脫俊雅,氣度不凡,自稱詩文第三,那第一第二更不知何等神仙人物,聽的悠然神往,本想要楊悅引見引見,聽了最後一句,不由又涼了半截。

楊悅心中卻在想:「老李,老杜,我沒將你們的詩佔為己有,也算對得住你們了。」

玄甲武將心想,既然第一第二見不到,今日遇到天下第三也是幸事,當下對楊悅更加恭敬,對楊悅行了一禮道:「還未曾請教先生高名?」

楊悅見他由「小兄弟」改成「先生」,顯是被自己唬住,心中早已笑破了肚子,面上卻不敢露出半點,裝模作樣地回禮回道:「免『高』姓楊,人稱楊三。不知閣下貴姓?」

楊悅看了看武權,使個眼色。本來楊夫人收她為義女后,為其改名武悅。不過楊悅既然不想留下真名,而她的真名楊悅乃是個名不見正傳的名字,拿來使用,是再好不過。

玄甲武將道:「原來是楊三先生。在下姓李名德。排行也是第三。不知先生的佳作,可否讓在下聆教一二?」

楊悅見他對詩詞卻念念不忘,想來有點學文,有點心虛起來,靈機一動,笑道:「領教不敢。只是小弟正要上這華山,觀境訪仙,吟詩作對,沒想道,哼哼,掃興啊掃興……」說完打個哈欠,轉身便向山下走。

李德見狀忙喊住她,道:「先生既然要游山,何不游完再去?」

楊悅故意哂道:「可惜有人不讓。」

李德看了看眾侍衛,向楊悅笑道:「不妨,不妨。先生可盡情游山。」說完作一個「請」的手勢。

「刺蝟」武士還想分辯幾句,卻被李德止住,只好退到一旁。楊悅哈哈一笑,長身昴首穿過眾侍衛身邊。

武權本待一同上山,卻被侍衛攔下。楊悅看看李德,李德面露難色。楊悅略一思忖知道今日定然有大人物在山上,自己進山看似平常,實則是因為她只不過一介書生,剛才人人看得出來,她半點武功沒有,放她入山也無所謂。武權卻不然,劍法精妙,自然不敢輕意放入。那李德雖然貌似隨意卻也不是沒有分寸。楊悅向李德點點頭,吩咐武權暫且在此等她。

那李德似跟定了楊悅,楊悅到哪裡,他便到哪裡,一路上談論詩詞歌賦,糾纏不休。每到一處,便問楊悅「可得詩否」。楊悅起初還找些詩篇來應付他,後來,見他總是追問詩作,心煩起來,懶得理會,說道:「兄弟我做詩日不過三,因此人稱楊三。所以才排在李大、杜二之後。」

李德恍然道:「原來如此。想那李大、杜二兩位大賢定是每日做詩不過一、二?」又詫異道:「怎麼先生做得多反而落在了後面?」

楊悅心中好笑,卻還是答道:「很對,大對而特對。只因我大哥李老大,每天最多只寫一篇,所以篇篇都精雕細琢,數量最少,寫得也最好。俗話說:『吟安一個字,捻斷數頸須』,正是這個道理。」

李德不由茅塞頓開,不住點頭稱是,覺得楊悅說話句句精妙:「『吟安一個字,捻斷數頸須』,先生出口成句,令人嘆服…….想那杜二定然是每日做詩不過二首,也十分的精妙….」楊悅不知不覺之中又引用了後人的句字,這「吟安一個字,捻斷數頸須」是末唐詩人盧延讓的句子,卻不是「俗話說」的。因而怪不得李德嘆服……

楊悅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我每日做詩不過三,今日到此為止,不可再做,否則被兩位大哥知道,非得笑死不可……這些拙作真是不能入人法眼。」

剛才楊悅引用過的兩首詩,其中一首便是張喬的《華山》「誰將倚天劍,削出倚天峰。眾水背流急,他山相向重。樹黏青靄合,崖夾白雲濃。一夜盆傾雨,前湫起毒龍」。另一首是李白的《登華山》「西嶽蓮花山,迢迢見明星,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霓裳曳廣帶,飄拂升天行,邀我登雲台,高揖衛步卿,恍惚與之去,駕鶴凌紫冥,俯視洛陽川,茫茫走胡兵」。皆是明人明篇,李德聽了早已嘆服不已,對楊悅讚美之辭溢於言表,毫不吝嗇。

見楊悅如此說來頭頭是道,更是嘆服,視若天外高人。當下不好再逼她做詩,又問道:「先生兩位大哥,一個稱作詩仙,一個稱作詩聖,但不知先生稱作什麼?」

楊悅沒想到他會有此一問,不由莞爾一笑道:「李兄猜上一猜?」心中卻已想好一個稱號李德想了想說道:「詩仙、詩聖,以先生之才,可當得上『詩神』二字,莫非是『詩神』?」

楊悅搖搖頭,笑道:「非也,非也。是『詩魔』二字!」

「詩魔!」李德一愣嘆道,「以先生的詩文的,果然當得詩魔二字,『誰將倚天劍,削出倚天峰』,當真是鬼斧神工。只是那『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霓裳曳廣帶,飄拂升天行』這明明是飄飄入仙,應作『詩仙』之名號才對,但先生之義兄已有『詩仙』之句號,因此在下才敢稱為『詩神』……」

楊悅聽了他的說法,不由暗贊一聲,那首詩本就是詩仙李太白之作品,沒想到被他一語道破。不由暗暗佩服,心道:「古人果然不是蓋的,這詩文鑒賞力實在是高明」。罷罷,這詩魔原本是白居易的稱號,那詩神是蘇東坡的稱號,無論哪一個也不是可以亂充的。口中不由謙遜了許多:「兄弟即當不起這『詩魔』,也當不起這『詩神』,不過是抓住詩的幾片影子,從今日起便叫做『詩影』吧!」

李德自見楊悅一直高傲狂放,沒想到突然謙虛起來,不由向楊悅多看幾眼,見她臨崖而立,山谷維維,衣袂飄飄,風流俊雅不可方物,一時痴痴地說道:「詩影,好一個『詩影』,如仙如魔,非仙非魔,竟然另有一番意境……」

楊悅見他作了這番解釋,不由一呆,心中好笑,抱拳道:「李兄真乃高人也,聽在下一路妄言,不知李兄可有詩作?」

李德見楊悅向他要詩,不由面上一紅,低頭說道:「先生有所不知,在下並不善長此道,即使得詩也不敢在「詩影」面前獻醜。」

楊悅見他不肯,也不想追問,只淡淡說道:「『先生』二字,在下不過玩笑。閣下如果不棄,可稱在下為兄弟即可。」

李德見說,十分興奮,便稱楊悅為「三郎」。楊悅見李德「三郎,三郎」叫得親切,心中不由暗暗皺眉,只不過唐人一向如此稱呼,又有求於他,也不好發作。若依著慣例她本應也叫李德為三郎,只是郎啊郎的,聽上去彆扭,便仍稱他李兄。

李德見楊悅似乎對自己不寫詩有些不高興,一時不知所措,心想如果果真寫出來,只怕更令他失望,不如不寫。想了想說道:「三郎做了一路詩文,想來也餓了,在下這就去打幾隻野味來,為三郎佐餐如何。至於寫詩還請三郎告饒。」

自上山以來,楊悅便被他纏地頭痛,見他自請離去,正巴不得如此,便說道:「如此更好,便有勞李兄了。」看一眼李德,又打趣道,「但願李兄打獵功夫不會像寫詩一樣……」

李德臉上一紅,摸一下腰中弓箭,笑道:「這點功夫在下還是有點自信,三郎請稍等。」

說完向楊悅告個別,健步如飛,不一會兒便消失到叢林中。見李德走遠,楊悅便逃也似的趕緊溜走。她見李德往北峰方向去了,便往其它方向走去。一路狂走,不知不覺得迷了路,左轉右轉,幾個時辰后,竟來到中峰之巔。感到腹中飢餓,又有點後悔剛剛應該吃那李德一頓再走。心想也不知李德那斯打到野味沒有。看看天色將晚,時已不早,華山地路又不好走,此時若不儘快下山,只怕晚上只能露宿山上了。

她這一路不是被李德纏得頭痛,便是為了躲開李德急走,華山美景卻沒顧上多看。見到玉女祠便在眼前,就此下山心又不甘。

華山中峰的玉女祠供奉的乃是秦穆公的女兒弄玉。所謂「弄玉吹簫」,雖然在現代人嘴裡不是什麼好詞,但確是從一個美麗的故事而來。相傳秦穆公的女兒弄玉,喜好音樂,尤善吹笙。一次她夜間吹笙,忽然聽到空中有簫聲相和,竟然是一個叫做簫史的人乘鳳而來。弄玉一下愛上了這個音樂同行,簫史開始教她吹簫,最後弄玉吹簫也吹得十分棒。她的吹湊引來一隻鳳凰,簫史便引來一隻龍,二人乘龍御鳳而去。這便是「乘龍快婿」的由來。不過,簫史這個乘龍快婿似乎並不被秦穆公待見。二人飛走後隱於華山之中,秦穆公一路追到華山,卻並未找到女兒,便在華山之巔建了這個「玉女祠」懷念女兒。

這種掌故對於楊悅這個學文學的人並不陌生,她還時常想這弄玉大概是個追求愛情自由的人,那簫史定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平民百姓,秦穆公定是不肯將女兒嫁給這等人,弄玉便與簫史私奔而去。那秦穆公沒追上,只好建個祠,編造了一段故事糊弄世人。

楊悅明知天色將晚,再多耽擱下去只怕下山會十分艱難。卻也顧不了許多,將心一橫,心想先入祠觀看再說。「大不了宿在山上,這裡祠幢眾多,還有七十二個道家仙洞,還怕會露宿不成?只是夜深人靜,若大一座山上,只自己一個……」想想又有些害怕。正思襯間,忽然聽到有人聲。先是一喜,心想要在這山上夜宿地原來並非自己一個。又一想莫不是李德又追了來,忙閃到祠前柱后。

(金庸先生看來自華山得到的靈感不少。連那《笑傲江湖》中的七十二洞洞主也來源於此。)

來者卻並非李德,是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美貌道姑,面白如玉,神情恍惚,一雙睡鳳眼低垂,全身上下散發出一種慵懶的氣質,引人入迷。後面還跟著上來一人,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也是四十上下,兩瞥八字鬍,一把美須,威武瀟洒,氣宇軒昂。

古人向有蓄鬍的愛好,一把鬍子有許多講究,唇上叫做髭,頜下叫襞,兩腮叫髯。唇下叫什麼來著?楊悅一時忘記,沈從文與王力還曾因古人鬍子的事鬥文打架。不知何故,現代人不愛留鬍子了,這在古代可是一個男人的標誌。俄羅斯人愛留鬍子,一般滿臉都是,甚至不知聲從何出,看不到嘴唇,楊悅還曾替他們發愁「吃飯地時候怎麼辦」。回到古代,楊悅發現中國古人的鬍子,整理的井井有條,絕對是一種裝飾。一把美須髯絕對是傲人的資本。關雲長號稱美髯公,鬍鬚還專門用套子裝著。

這位美髯大漢,鬍子整理的十分到位,平填許多威武與睿智。慵美人倦氣襲人,美髯公精力旺盛,神采奕奕,兩人形成鮮明對比。楊悅暗暗納罕,心中叫道:「真是一對極端的絕配」。

美髯公似是在低聲下氣地求慵美人什麼,而慵美人像是根本沒聽到,心不在焉,彷彿一直處於半夢半醒之中,徑直進入祠中。美髯公忙跟著進去。

楊悅八卦之心熊熊燃起,立於檐下,自窗外向內偷看。美髯公擁著慵美人的腰軟細語溫存,二人說話聲音極低,楊悅只斷斷續續聽到,「阿瑛」,想來是那美人的名字。還有「你一人在這裡,我如何放得下心來…….你還是跟我回去吧。」任憑美髯公說了一車好話,慵美人始終不肯回話。看來是中年兩口鬧彆扭,慵美人要離家出走當道士,美髯公追了來勸其回家。楊悅心中大樂,暗道:「有趣」。

美髯公見慵美人不肯理她,便強行擁著她親吻,慵美人似柔若無骨一般依在他身上,並不反抗,卻也沒有任何反應,便似睡著一般,真真切切地一個睡美人……

楊悅見狀,不便再瞧,剛要轉身走開。不成想被人從身後攔腰抱住,楊悅大急,想要叫喊,嘴巴卻也被人捂上。楊悅想要掙扎,那裡掙得開,一直被拖到玉女祠外。楊悅狠急,一口咬了下去。來人吃痛,「哎喲」一聲才鬆開了手。楊悅想也未想,抬手便是一掌。對方伸手抓她手臂,楊悅剛好轉身,額頭恰好碰到來人嘴上,結結實實被對方強吻了一下。楊悅又羞又氣,定睛一看見是那個去打獵的李德,更加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跺向他地腳面,用力將他推開,轉身急跑。

楊悅跑出時,台階處由下而上剛好也走上來一人,楊悅又與他撞個正著。來人一把將她扶住,卻是恰恰摟個滿懷,但覺胸前一軟,正納悶間。楊悅氣惱不已,掙了開來,一溜眼兒跑下山去。

來人沒來由被推個趔趄,根本連楊悅長得是什麼樣子都沒看清。但見一團白影已衝下山去。回頭見李德怔怔地立在原地,莫名其妙地問道:「三哥,這人是誰?」

李德剛剛被楊悅踢中,卻渾然不覺。只覺手指似觸到玉面凝脂,口角留香,怔怔地楞在原地。一種異樣的心情,悠然而生。直到來人推了他一把,才似剛剛轉醒,失魂落魄一般叫道:「不要傷他。」

來人莫名其妙地說道:「他是誰,怎麼混進來的。」

李德急道:「快,傳令下去,不要讓山下侍衛傷了三郎。」

來人看他答非所問,急迫間只是想著那人的安危,只好先傳令下去不準傷了剛才衝下山去地人。

李德不待來人詢問,已急匆匆追下山去。

來人被一連串的事兒整地莫名其妙,搖搖頭自語道:「三哥一向老成穩重,今日是怎麼了。」

楊悅一路小跑,竟然顧不上山路陡險,直到「老君犁溝」處,才稍稍氣定。「老君犁溝」,處山崖原本無路可走,傳說太上老君趕青牛在此犁出一道山溝才有路走。楊悅正要歇息片刻,忽聽到後面有人喚「三郎」,不是李德更是何人,急忙又拔腿便跑。楊悅雖然不會武功,但是體育很好,而且全能,學校的運動會,無論田徑,跳高、跳遠、籃球、鉛球、100米、越野……沒有一項她不曾參加過。加上她自小在父親老家長大,上山爬樹,無一不是她的強項,一直被爺爺稱作假小子。長大后,雖然生得文文爾雅,卻不失一股英武俊秀之氣,好武尚義,常以英雄自詡。

楊悅一鼓作氣,狼狽下山,武權已等得急不可耐。如若不是被李德追趕,楊悅沒準不得不宿在山上。被他追得下山,卻正好剛剛天色入晚。楊悅顧不上說話,上馬急馳而去。

李德趕到山腳,那裡還有楊悅蹤影,惆悵半天。一時笑自己「糊塗」,竟對一個少年美男如此放心不下?一時想起剛才楊悅地嬌羞模樣,又痴痴地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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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在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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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貞觀十七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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