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唐露山中尋書生,曉昇胡說道真言
唐露走出書廬,向東峰走去,一炷香的時間,便到東峰腳下,看著東峰雖高聳秀麗,但並不像雪峰山那般壁立千仞、險要無比,只是東峰草木臨立,山路眾多,要上哪去尋這書生呢?正在無奈之時,忽想起青鳥,便伸手取出竹哨,放於口中輕輕吹鳴,不多時,只見空中傳來長鳴,那青鳥從山林中飛出,落於唐露手臂,唐露心喜,青鳥是靈鳥,能懂人言,我何不讓它飛入長空,尋尋人跡。想罷,便與青鳥言道:「青鳥啊,青鳥,你可幫我飛到這東峰看看,是否有採藥人的蹤跡,速回來告訴與我。」
只見那青鳥,在唐露臂上短鳴兩聲,振翅而上,飛翔在晴空之中,圍著東峰,時而盤旋,時而俯衝,雙翅有力,帶出陣陣山風,時間不久,青鳥便飛回唐露身旁,仰頭長鳴向東峰飛去,唐露心想:應是尋得。便腳下發力,踏步追去。
不多久,追入一樹林,林中山陡林茂,不易觀看青鳥方向,唐露提氣一縱躍上枝頭,腳尖輕點樹枝,樹枝顫抖,踏長枝借力,每度跳躍都有數丈之遠,唐露速度極快,縱橫於樹枝之間,眼見就到了樹林盡頭,面前一山崖,高有數十丈,崖壁光滑,在石縫間有幾棵樹木,長於崖壁之上,極其陡峭,唐露還從未越過如此之高山崖,心中有些遲疑,忽想到青堰居士所講,七氣運轉之理,於是她屏氣凝神,調動體內七氣匯於氣海,後行遍全身,瞬感體內真氣如周天運轉,比往日更加充盈飽滿。腳下一沉,用力於樹榦之上,只見樹榦被力道壓彎,如拉滿的彎弓,唐露隨後提氣,縱深一躍,身借樹力,跳起十幾丈,已到崖腰,唐露集中精神,右腳在山壁上一撐,借力而上,又起數丈,左手倒翻,順勢抓住崖壁上伸出的樹枝,內息催動,用力一擺,騰空而起,在空中轉了一圈,一身黃紗裙,隨風飄動,身姿輕盈,宛如蝴蝶起舞,雙腳輕點剛好落在崖頭。
唐露回頭,看崖下樹枝還在晃動,心想:這居士七氣運行之法,真是妙啊!
此時,唐露已在山腰,只見青鳥,在不遠處低飛,唐露快步趕去,又過半個時辰,只見青鳥落於一參天古樹,唐露停於樹下向前觀望,只見不遠處,一山石之上,坐一青衣少年正在休息,身旁放一竹筐,正是曉昇,唐露本就是上山尋他,此時近在眼前卻有些猶豫,心中生出一絲嬌羞之意,她雖性格颯爽,但畢竟生於山野,本就少與人打交道,這少男少女之間的好奇心動,更是不知如何處之了。正在此時,只聽那青鳥長鳴,聲聲高亢,迴響于山峰之間,引得曉昇回頭觀望,見一黃衣少女站與樹下,曉昇定睛觀瞧,竟是昨日青堰古城中的飛石少女,忙起身背起竹筐,快步走向唐露。
曉昇走近,躬身施禮,問道:「姑娘怎在這青堰山中?」
唐露心中慌張,外表卻不想示弱,表現出驕傲之態,揚頭說道:「自是來尋你啊!」
曉昇答曰:「這山峰難行,姑娘尋我何事?」
唐露暗想,真是個書獃子,答道:「我走山路,如行平地,本姑娘不願欠人,所以今日特來找你道謝。」
曉昇暗想:這姑娘倒也有趣,既是道謝,這語氣之中儘是驕傲之意。忙回道:「姑娘好身手,在下昨日已見,只是本就沒幫上什麼忙,還多虧姑娘出手,本應我謝姑娘才對。」說罷躬身一禮。
唐露言道:「你也真是笨,又沒武功,硬要逞能,這傷可還好?我看你昨日傷的不輕。」言語間流露出關心之情。
曉昇答道:「在下恩師醫者聖手,已幫我療傷,並無大礙,多謝姑娘關心。只是姑娘之言,在下不敢苟同,古有聖賢,多無力氣,但著書立說,皆導人向善,難道這也是笨?」
唐露被曉昇反問,一時竟無言以對。
曉昇接著說:聖人有言「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自古以來,三王之治在道德,五霸之志在事功,王、霸不同盡在於此,等而下之,連霸業都談不上,連事功都沒有,只是靠權術手段竊國而已,可見無天地之道德,為蒼生而造福,縱有萬力,也只是懦弱之人,強者應心中有志,既手無縛雞,毅然內心強盛。「
唐露被曉昇這振聾發聵之言,講的一怔,暗想:這書生年紀和我相仿,明明孱弱無力,卻有如此抱負,還說的理所當然,這內心的強大到底來自何處?
唐露一時出神,后答曰:「這句話出自《論語》,爺爺給我講過,這北辰就是那北極星,這些星辰的力量,影響著我們每個人。」
曉昇回道:「姑娘也讀《論語》?」
唐露嘟囔著說道:「我十歲就會背了。」然後轉言:「好了,曉昇,我們不說這些!」
曉昇一愣,問道:「姑娘怎知道我姓名?」
唐露笑道:「我能掐會算啊!」
曉昇忙躬身施禮道:「姑娘聰慧,十歲就可通背《論語》,如今還有占卜之術,真是高人,在下失敬。」
唐露第一次被人稱呼高人,逗得哈哈大笑,言道:「你這書獃子,真是有趣,我哄你呢!」於是將與曉昇分別後事,講於曉昇聽。
曉昇聽后,說道:「不想竟有如此機緣,還不知姑娘芳名?」
「我叫唐露。」唐露笑答。然後問道:「我們就這麼站著,一問一答嗎?」
曉昇忙說:「在下失禮。」忙掏出隨身絹帕,鋪於樹下,請唐露坐下。
曉昇仰望樹梢,見一大鳥立於枝頭,生有三足,甚是好奇,便問唐露:「唐姑娘,我看這大鳥一直守於你身邊,生有三足,在下不才,不知這是何物?」
唐露聽聞,取出竹笛吹響,青鳥應聲飛下,落於唐露手臂,唐露輕撫言道:「這是青鳥,我養它長大,所以一直親近與我。」
曉昇仔細觀瞧,讚嘆不已,言道:「原來這就是青鳥,我在《山海經》中讀過,是上古靈鳥,能伴隨姑娘身邊,可見姑娘也定是靈慧之人。」
后隨口吟道:「垣外白榆隨宿列,樹頭青鳥候風翻。」
唐露轉頭問道:「你念的是什麼?」
曉昇答道:「是古人之詩句。」
唐露忙問:「何為詩句?」唐露雖隨爺爺讀過一些書,但都是爺爺選的,讓她了解天地運化、人心道德的古籍,詩句這種文體,她還是第一次聽到,只感語句秀美,如有美好畫面,展現腦海,思緒蕩漾心中,才好奇發問。
曉昇言道:「聖賢以「詩書禮樂」為養德根本,而詩為首,學童入學,師長皆以詩開蒙,因典籍源於理,理固然重要,但理源於心,心正則理正,那如何修心?詩源於情,以風雅塑人心性,高風亮節雅士,心有情感,人則不腐朽,如春風入心,暖人暖己,情之所向,才能寫出絕美詩句,以詩養性,方有才德。」
「如有古人詩: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關,虜箭如沙射金甲。要有殺敵報國,衛國保民的胸懷,才能寫出如此豪氣的詩句。」
「再如詩言: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如不是情志蘊籍,定寫不出這意脈通暢,情景兼備的好詩。」
「上古詩文首推《詩經》,三百首,皆起於情,而致於理。如:《上邪》一篇,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此詩發於情,以萬物倒反,表達生死不離之意,但,不提分離半字,卻把相知、相合的情誼,寫的至深至重。」
曉昇又與唐露講了諸多詩篇,講到情之所感,仰望長空,若有所思。
唐露聽得入神,不知世上竟還有如此多有趣的書,同時,也被曉昇才氣吸引,亦被他至真至誠的志向感染,不由得心中暗想:此書生雖滿口「之乎者也」,卻是個心懷天地,有抱負之人。又回想起昨日相遇景象,那「胡說八道」的典故,噗嗤笑了起來。
曉昇聽到笑聲,回頭看著唐露,有些不解,問道:「姑娘,為何發笑?」
唐露笑道:「你可真能「胡說八道」,卻又道道都是真經。」
曉昇一愣,想起昨日之事,也是一笑。心中暗想:我記事以來,除師傅常常與我講天地道理,每與他人談起,都被取笑,今日反是這一面之緣的姑娘,竟然未嫌我啰嗦,聽我講了這許多,心中倒是升起一絲暖意。
唐露接著說:來來來,你在「胡說八道」一下。
曉昇回道:「姑娘取笑了,我昨日看你飛石擊匪,不知用的是什麼兵器?」
唐露笑道:「哪有什麼兵器,不過是我在河裡撿了一些趁手的鵝卵石罷了。」邊說,邊從皮囊之中掏出幾粒遞與曉昇觀瞧,接著說:「我自取一名,叫「飛鵝石」,也算是我自創的功夫。」說著又露出得意之色。
曉昇見鵝卵石,的確是溪流常見,因常年被溪水激打,早已變得光滑白細,在陽光下也甚是好看,想了想言道:「姑娘絕技甚是厲害,可這「飛鵝石」的名字,卻有些普通了,如唐姑娘不棄,我願給這石頭再取一名。」
唐露面露興奮之情,忙道:「說來聽聽!」
曉昇取出一粒石頭舉於空中,說道:「崑崙有石,名為崑山之玉,沿山入江,臨江之畔,璞石無光,千年磨礪,溫潤有方。玉石堅毅,寓比君子品格,玉經雕琢,方為「珺」,唐姑娘看,這鵝卵石經溪流沖刷,在陽光之下,溫潤亮澤,反不像傷人之器,不如取名「珺石」,寓意以君子之德,扶弱鋤強,可好?」
唐露聽后興奮不已,說道:「好好好,這「胡說八道」的好,以後我這武功就叫「珺石」了。」
夕陽西下,曉昇看著唐露在晚霞之下,歡欣喜悅,手舞足蹈,面露單純之色,心中暗想:這姑娘心地善良,純真無邪,或許她才是這世間「珺玉」。
曉昇起身,言道:「時間已晚,不如我們早早下山吧,也免得師傅與你姐姐擔心。」唐露還未從興奮之中過去,隨聲言好,便蹦蹦跳跳的向山下走去。
正是:青鳥尋人結連理,參天樹下訴衷腸,欲知江湖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