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命懸一線
這不是一個生命被挑戰的世界,這還是一個世界觀也被挑戰的世界,桃夭立在禿鷲鳥巢里,一身鳥毛,風中凌亂。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你們快去多抓幾條蟲子,讓雕雕姐姐帶在路上吃。」
「是~」
小禿鷲快快樂樂地飛走了。
「雕雕,你能想通,為娘很欣慰。」
想通什麼?
「雕雕,其實人間一點也不可怕,說凡人喜歡獵殺妖獸全是山主的無稽之談,尤其是像你這樣可愛的妖獸,凡人要是遇見了,只會迫不及待地想要收為靈寵。」
這話是指,她的脖子會被人套進一個項圈,然後人走到哪裡,她就被牽到哪裡,想要吃什麼,張嘴嚎兩聲嗎?
不,即便成了妖,她也要做一隻有尊嚴的妖!
「雕雕,人間不是幽都,既沒有千里赤地,也沒有萬里冰封,只要你做了凡人的靈寵,便能吃到世間一切美味。」
「一切嗎?」
「當然,娘怎麼能騙你?」
呃……如果每天都有山珍海味,做一做人的靈寵,也不是不能考慮嘛~
「雕雕,山主說了什麼,你不用記得,等你到了人間,想法子勾上一個凡人,然後叫他養了你。」
桃夭一邊點頭,一邊心情複雜。
這究竟是一個多麼複雜的世界?
就在剛才,她還騙自己說,做了一隻沙雕,可以逃過人類的996,她怎麼也沒想到,成為妖獸居然連想要996的機會都沒有。
禿鷲娘抬頭,警戒地環視四面八方,確定沒東西偷聽,才壓低聲音說:「雕雕,咱們做妖獸的,臨近成年都要過一道坎,是為成年大災。若過不去,就會死。」
「哦。」
「雕雕,幼年妖獸之所以肯聽命山主,跑去人間為妖族報仇,並不是為了妖族的血海深仇,而是為了藉助修者的力量,度過成年大災。」
「誒?」
母禿鷲長嘆:「自一千年前,祁夜大陸便沒了妖,只有一群窩在幽都,不知道能不能順利成年的妖獸。
雕雕,你是一隻沙雕,天生弱小,不可能憑藉自己的本事,抗住成年之災。去人間,想法子叫凡人領養你,才是你唯一活命的機會。」
「娘,總不能是我要成年了吧?」
「嗯。」
「……」
又一道晴天霹靂。
她才穿越,到底已經被命運的天雷劈了多少道?她還想尋一個隱秘地,為自己從此做不了人痛哭一回,結果,無情的現實一次又一次地鞭撻她,告訴她,便是好好做一隻沙雕,都很遙遠。
「娘,我還有多少時間?」
「半個月。」
好倉促的一段妖生……
「這會兒知道急了?先前為娘讓你去人間,你尋死膩活,說情願死在幽都,也不會叫凡人屠殺。」
合著正主就是因為無法面對這樣遍地是坑的人生,才選擇了跳池塘。都說自殺是大罪,可怎麼是她來承擔?
「行了,既然你想通了,那就別等三天後,過了今晚,明早你就啟程去人間。」
「……」
如果她是一個人,她現在立刻馬上就去人間,但她是一隻妖,且是一隻十分弱小的沙雕……
「娘,人間真得不可怕嗎?」
禿鷲娘斬釘截鐵地點點頭:「自然是!」
是嗎?
「雕雕,身為親娘,不能叫你空手去人間,這是為娘送你的踐行禮。」禿鷲娘說完,從鳥巢下面啄出一本精緻的小本本。
桃夭低頭一看,書名《論靈寵的自我修養》,封首落著一行字,又名《舔狗手冊》。
「雕雕,為了你輝煌的明天,努力討好凡人吧!」
「……」心累。
第二天,天不亮,桃夭頂著一雙熊貓眼,被禿鷲娘叼著腦袋,背著禿鷲九兄弟送的一百條毛毛蟲,翻山越嶺,一路出了幽都。
她失眠了,一想到自己穿越成一隻雕,她就無限憂傷,更憂傷的是,還是一隻搞不好活不過半個月的雕。
「雕雕,路上小心,為娘會想你的。」
禿鷲妖很不錯,桃夭覺得自己應當禮尚往來:「娘,我也會想你的。」
「別想。」
「……」她不過是客套一下,也不行?
「幽都這個破地方,不值得你留戀,早早成為凡人的靈寵,被他們抱在懷裡擼,才是你的正途。」
說罷,禿鷲腦袋一甩,桃夭頃刻間被甩出老遠:「雕雕,為娘期待你退去沙雕的皮,蛻變成一隻展翅高飛的雄鷹!」
她再有本事,也不能跨越物種變成鷹吧?還是說,這就是玄幻的世界?
真……好玄幻!
十四天後,增城外的小樹林,桃夭耷拉著頭,可憐巴巴地在水池邊啄所剩無幾的羽毛。
什麼山主騙了她,什麼凡人都喜歡養妖獸,她怎麼會天真地相信后媽的話,真當凡間人人親善?
才出幽都不久,她就開始遭遇一連串的九死一生。
上至七老八十的老者,下至牙牙學語的稚童,只要是看見她的,輕則拿掃帚,重則拿菜刀,追著她喊打喊殺,說要去了她的妖毛,煮成湯。
可憐她一身黑漆漆的雜毛,只半個月,被折騰地剩下三五根。要這會兒有人逮住她,連拔毛的功夫都省了。
若說禿鷲有什麼沒有騙人的,那便是人間比之幽都,當真風景秀美百倍,且隨處都是生機勃勃。路過城池村莊,裊裊白煙傳來的食物香,香得她口水都快流光了。
然,美食和她依舊無緣。
以前她是沒錢買吃的,被人驅趕,現在是,她沒資格吃人間美食,若敢覬覦,她可能就成了別人的美食……
桃夭垂首,一邊哀嘆自己悲慘,一邊打算啄一片樹葉畫餅充饑,突然,凌空伸出一隻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抓她的,是個水靈的小姑娘,尤其圓圓的臉上的一雙圓圓的眼睛,生得格外討人喜歡。只可惜,眼睛里的神情,端得冷酷。
「我真是運氣好,隨便出個門就能逮住一隻妖獸,雖說長得丑了點,但是用來喂風馳,還是不錯的。」
「旺——」風馳是一條體毛髮亮,體積壯碩的狗。
只看狗的相貌,便知平常小日子過得不錯。
不多時,桃夭便被小姑娘拔乾淨毛,架上一團篝火烤,一旁,叫風馳的狗已經急不可耐地流下一行口水。
「風馳,我去撿幾根柴火,你好好烤鳥。」
「旺——」
小姑娘一走,桃夭急忙和風馳套近乎:「嗨,老鄉!」
「哼。」
「老鄉,你是妖獸吧?我也是妖獸,剛從幽都來。你看,大家都是妖,你可不能見死不救。」
「鄉巴佬,誰和你是老鄉?我是靈寵,你是妖獸,我和你之間隔著山和海的距離!不過,等你進了我肚子,我們的距離就不大了。」
「……」她從來不知道,人類的好友狗狗,有一天可以這麼討人厭。
桃夭悲傷抬頭,仰望夜空,夜空星光燦爛,美不勝收。算算日子,今夜就是成年之災降臨的日子。敢情被人煮了喂狗,就是她的成年大災?
眼看她要被烤熟,桃夭再次舔笑:「老鄉,我雖是一隻鳥,卻是一隻舉世無雙的鳥,就這麼烤了我,委實暴殄天物,不然,你和小姑娘說說情,讓我也做她的靈寵?」
「滾——」
好想撕了這條狗!
滿心絕望時,天空飛來兩個清俊少年郎。少年一紅一綠,各自踩著一把飛劍,夜風吹得他們衣袂飄飄,將他們六分的容顏,變作八分美。
桃夭眯眼,吞著口水道:「老鄉,不然這樣,我不和你爭小姑娘,你替我美言幾句,讓我做了小郎君的靈寵?只要我做了他們的靈寵,以後必定有你的好處。」
風馳呸呸兩口:「賤鳥,你忒不要臉!」
「謬讚。」在桃夭的字典里,不要臉在她眾多美德中,排名第三。
少年郎將一落地,便問風馳:「孽畜,小幺兒呢?」
「旺旺——」
山坡另一頭,小姑娘抱著一捆柴火,哼著歌蹦蹦跳跳地走過來。
「小幺兒!」紅衣少年郎怒而拂袖,燒得桃夭滾燙的火,卻被少年衣袖間的風吹滅了。
火一滅,桃夭便活了過來。她仔細看少年郎,真是越看越不錯,若能做他們的靈寵,她還是願意考慮考慮的。
「大哥,二哥,你們怎麼來了?」
紅衣少年郎回道:「小幺兒,快跟哥哥們回家,大哥保證,只要你交出禁物,長老們絕不會罰你。」
小姑娘撇撇嘴:「不要!」
紅衣少年郎急問:「你不肯回家,可是因為你真的偷了禁物?」仟韆仦哾
小姑娘不答。
「大哥,你別和桃幺啰嗦,這會兒家裡的執法長老已經在路上,要叫他們逮住桃幺,那桃幺還不得脫一層皮?
要我說,咱們把人綁了,搜出禁物,然後把人拎回家,長老要問,就說東西是桃幺主動交出來的,這般一說,說不得能叫長老們從輕發落。」
小姑娘也叫桃幺?
「老鄉,你看多有緣分?我居然和小姑娘同名,說不得五百年前還是一家,就算看在我和她同宗同脈的份上,你也應該搭把手不是?」
「滾——」好討妖嫌的狗,真想一腳踹飛它,叫它有多遠滾多遠!
她才這麼想,綠衣少年郎真就抬起腳,將忠心護主的風馳,踹出老遠。風馳砸在一棵大樹,樹被砸得斷成兩截。
落到地上的風馳,嗷嗷慘叫。
桃夭吞吞口水,覺得此刻沉默是金。
「大哥,你別縱著她!阿爹和阿娘因為桃幺的事,已經叫長老們逼到絕境,你若再對她心軟,阿爹如何和族裡交待?」
說著,紅衣少年郎拔出了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