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欒歆的結局

欒井兒的一句「張夫人」，成功打破夏芬語的心理防線。

然她強裝無知，扯出抹笑，嘴硬道：「井兒你真會開玩笑，哪裡有什麼張夫人？」

欒井兒也跟著夏芬語笑，笑而不語，隨手點開一段錄音——正是不久之前，夏芬語和張義爭的對話內容。

錄音不到一分鐘，開始的突然，結束的也很匆匆。

「舅媽貴人多忘事，我稍微提醒您一下。」欒井兒的嘴角依舊浮著彎彎，「這裡面的阿爭，姓張，全名張義爭。非常巧，和舅媽家的管家同名同姓呢。」

打啞迷演戲？欒井兒信手拈來，就看誰能演的過誰了。

果然，在聽到欒井兒毫不掩飾說出來「張義爭」，夏芬語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要笑不笑，要怒非怒。

靜默幾分鐘，無聲的拉扯許久，夏芬語敗下陣，「你究竟想怎樣？」

「這話不應該我去問您女兒欒歆么？她到底想怎麼樣？」欒井兒扮起無辜來。

「歆歆有錯，我代她向你道歉。」夏芬語說著站了起來，面向欒井兒作勢要鞠躬。

欒井兒身後的助理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夏芬語，攔下她的鞠躬和對不起，把人扶進椅子坐著。

待夏芬語坐好，欒井兒開口：「我現在不太需要道歉了，舅媽。我剛才的話沒有說完，我想說的是……無論欒歆到底想怎麼樣，我只有一個想法。」

欒井兒笑的天真，稍稍傾身離夏芬語近了些，壓低聲音說完自己的想法：「我只想把她送上法庭，讓法律來解決。」

「您看如何？」

夏芬語看不怎麼樣。

可她卻不能直說。

斟酌措辭，夏芬語試圖和欒井兒打個商量，「井兒，再怎麼說，你和歆歆也是表姐妹。縱然她有很多不對，可畢竟你倆還是親人。而且看在你媽媽的面子上，她很看重歆歆，你……」

「就是看在媽媽的面子上，我才下定決心的。」欒井兒截下夏芬語的感情牌，「舅媽，需要我再提醒您，二十六年前的入冬那天，您做了些什麼嗎？」

夏芬語萬萬沒想到，欒井兒手裡竟然能掌握這麼多過去二三事，同時她也在感嘆井澤熙雖人在楊城，卻還能對州城的事了如指掌。

在夏芬語思考對策時，欒井兒從座位里起了身，「舅媽，今天就先聊到這兒吧。其他的，就法庭見了。」

說完，欒井兒準備離開。

前腳剛邁出一步，就聽身後的夏芬語叫住她：「井兒！井……總，我求求你，放過歆歆，行不行？你要任何東西都行，求你，收回傳票……」

欒井兒停下轉身，淡聲回了夏芬語。她說完，夏芬語沒有再攔她。

她說：「如果我媽媽還在，您看這件事，得是個什麼解決辦法？」

如果欒杳尚在，欒歆壓根不會有機會欺負欒井兒，更不會輪到她去和丘郁相親。

很無情，卻足夠真實。有些人，就是生來矜貴，投胎的問題，無從考究。

夏芬語被欒井兒一個小輩懟的灰頭土臉回到家，家門口，張義爭攔下了她，「怎麼說？歆歆……」

啪！

回應張義爭的是夏芬語的一巴掌，「張義爭，我從沒想過你這麼有心機！還錄音……怎麼？你真想讓歆歆認你做爸么？要不是你的破錄音，欒井兒會查到歆歆……」

夏芬語氣的嘴唇直抖，銀牙咬碎，伸手揪住張義爭的衣領，繼續懟罵道：「麻煩你好好撒泡尿照照，你也配做我夏芬語女兒的爸爸么？我告訴你，如果歆歆進去了，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話落，夏芬語猛地扽了一下，把張義爭推的趔趄兩步，腳下不穩跌坐地上，非常受傷目送夏芬語的背影消失在視線。

兩人在樓下的這一出，被看夜景想對策的欒楷序看了個正著，甚至因為夜深人靜，他還能偶爾聽清幾句他們的爭吵。

那句「你也配做我女兒的爸爸」，成功被欒楷序捕捉到，震驚的他心神俱盪，手下無意識用力，竟硬生生把窗檯下的牆壁摳出了指印。

禍不單行。已經是艱難時刻，可歆歆竟然不是爸爸的女兒！

在欒楷序迅速思度如何是好時候，卻聽樓下傳來噼里啪啦的巨響，好像有人在砸東西。

沒有多猶豫，欒楷序急忙下樓，看到欒劭和夏芬語對立而站，兩人中間是一片狼藉的各種名貴花瓶的碎片。

欒楷序心叫不好。不等他開口，就聽欒劭指著夏芬語氣道：「夏芬語！老子對你不夠好么？那會兒我滿打滿算半個月不在家，你就耐不住寂寞和別人滾上床，還讓我替他養了二十多年閨女！？……夏芬語，我們欒家是欠你的么？！」

「爸！你注意言辭！」欒楷序實在聽不下去，忍不住張嘴說了欒劭兩句。

欒劭氣急上頭，馬上矛頭轉向欒楷序：「我注意言辭？她怎麼不注意行為？！誰知道除了欒歆，你是不是也是她和別人苟且生下來的，讓我這個冤大頭替別人養了不知道幾個孩子！！」

「欒劭！」夏芬語也火氣上頭，口不擇言罵回去：「你別給這兒血口噴人立牌坊！你以為自己多乾淨呢？三天兩頭不著家，誰知道你是不是在哪個小狐狸精的床上鬼混！以為我都不知道嗎？……」

兩個人愈吵愈凶，全然不顧及欒楷序的存在，還有樓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的欒歆，互相揭短謾罵，說到興頭處還要再砸幾個東西助助興，整個別墅鬧的雞飛狗跳。

欒楷序揉揉疼痛的太陽穴，皺臉扭頭，看見儘是無措害怕的欒歆，正站在樓梯口瑟瑟發抖。

雖然欒歆不是欒劭的女兒，卻怎麼說還是欒楷序同母異父的妹妹。

「哥，我真的……不是爸爸的女兒么？」天之驕女欒歆，迷茫著一雙眼怯怯問欒楷序，再不見飛揚跋扈的氣焰。

其實聽完樓下的爭吵，欒歆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她還是要問一遍欒楷序。

把欒歆攬進懷裡抱了抱，欒楷序哄慰道：「別聽他們胡說，你姓欒，是我們欒家的唯一小公主。現在乖乖到房間睡覺，無論外面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有哥在，不會有事的。」

把欒歆哄進房間，又差保姆看顧著，欒楷序沉著步子走下樓，重新回到一地稀碎的客廳。

抬手掄起來一樓樓梯口的一個金鑲玉擺件用力砸在地上，欒楷序的動靜成功讓爭吵不休的兩個人暫時閉了嘴。

得到兩人的注視，欒楷序厲聲道：「現在不是我們自亂陣腳的時候，明天就要開庭，我們……」

「哪裡還有我們？哪裡還有明天？小楷，都這會兒了，你不會以為我還會管這件事吧？」欒劭毫不客氣嗆聲欒楷序，不讓他說完，「該是誰管誰去管。我欒劭戴了二十六年綠帽子，還能繼續任勞任怨再去給不要臉的女兒擦屁股？想都別想！」

「還有你，明天跟我去做親子鑒定，結果出來之後再考慮是否回復你的總裁職位。」

此刻的欒劭冷血無情，平日里和夏芬語環遊世界的濃情蜜意早已蕩然無存，對欒歆的包容和愛護也是消彌殆盡，就連一看就和他三分相似的欒楷序，也難逃懷疑。

夏芬語終於精神崩潰，就地坐下掩面痛哭起來。

欒劭冷眼瞥了她一眼，便決然邁過滿地碎屑，上樓睡覺去了。

看看走的瀟洒的欒楷序，又看看哭到不能自已的夏芬語，欒楷序一拳砸在牆上，低聲暗罵幾句，一時半會兒想不到應對之策。

他的腦子、心裡亂的很，毫無頭緒，只有空洞的席捲和莫名入侵的冷意，令他不太能站住，卻不得不穩住。

終於等到夏芬語哭聲漸止，欒楷序蹲身在她旁邊，給她遞上一杯溫水，等夏芬語情緒穩定一些，他緩聲問道：「媽，你和張叔的事情，爸他怎麼會突然知道？」

被欒楷序這麼一問，夏芬語大腦宕機幾秒，隨即反問：「你怎麼也知道……啊，剛才他說的，我忘了。……你問了我什麼？」

「我問，爸是怎麼知道你和張叔的事情？」欒楷序重複一遍，盡量不去擊潰夏芬語好不容易平靜的情緒。

短暫回憶，夏芬語回答：「不知道誰給他聽了錄音，還給他看了過去還有……最近的照片……」

夏芬語說著就閉了嘴，嘆氣不斷陷入沉默。

「喂，幫我找到一個人……什麼？……好吧，沒事了。」

欒楷序打電話給自己的助理，卻不想欒劭動作那麼快，已經封鎖了他的許可權，斷了他所有需要依靠「欒氏總裁」才能走成的路。

欒楷序要找到張義爭，也許他是唯一可能救下欒歆的人。可偏偏，張義爭離開了別墅，不知所蹤。

「小楷……」

「媽，你放心，歆歆是我妹妹，我會竭盡所能保下她。」欒楷序安撫好夏芬語，把她暫時送到客房睡一晚，自己強撐起精神去到書房。

做欒氏總裁這麼幾年，就算欒劭切斷了來自欒家的路，欒楷序這些年也多少積攢有自己的人脈。

正當他打算求助朋友，卻意料之外接到了崔璀的電話。

崔璀正坐在欒井兒過去的公寓里，和欒井兒還有她的助理一起跟被五花大綁的張義爭大眼瞪小眼。

「額，欒楷序……也許你應該在找一位叫張義爭的大叔么？他現在在木，井兒家裡。」崔璀拿著手機有些語無倫次不知道怎麼組織語言。

對面的張義爭凶神惡煞瞪著她和欒井兒，面目猙獰的好似亡命徒。當然，他也的確是朝著亡命徒乾的。

走投無路的張義爭決定孤注一擲——刺殺欒井兒。

然他高估了自己，也是低估了欒井兒，還沒出手就被欒井兒三兩下鉗制住，接著就被綁在了公寓客廳。

至於崔璀，純粹是路過。下班無聊來找欒井兒噴空，就目睹了欒井兒赤手空拳制服猥瑣大叔。目睹完，她跟著一起上了樓，簡單和欒井兒吃了飯，便攬過和欒楷序交流的任務。

攬任務一時爽，執行時候火葬場。

電話打過去聽到欒楷序的「喂」，崔璀霎時卻不知道說什麼了。還是欒井兒在旁邊給她提示，才進行比較順暢。

「這個大叔想對井兒行兇，被井兒制服了。如果你想把他帶回去，可以來領人……但是要自己來。」崔璀把欒井兒打在手機上的話複述給欒楷序。

她無比後悔攬了這麼個活，早知道當時欒井兒向她確定的時候，自己應該搖頭的！

正後悔著，電話聽筒里傳來欒楷序的回復：「好。地址發我，很快就到。」

這個晚上，註定是不眠夜。

半小時后，欒楷序敲響欒井兒的公寓門，真的來領人了。

把欒楷序引進屋裡，欒井兒忽覺有些奇妙。

這是她身世曝光之後，她和欒楷序第一次私下見面。欒楷序的確是欒劭的親兒子，也是她的表哥。

但這感覺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張義爭看到欒楷序的到來，情緒異常激動起來，扭動著身子好像要躲起來。

他的動靜成功引來所有人的注意，欒井兒好整以暇抱臂倚進沙發，想看看欒楷序要如何、張義爭又要如何。

欒楷序蹲下和張義爭平高，緊皺的眉頭和冷峻的面容向張義爭傳達著他的煩悶與不耐。可為了微弱的、能救回欒歆的渺茫希望，他只得如此。

欒楷序沒有和張義爭說一句話，看了他半晌，站起來面向欒井兒，道：「我能帶他走么？」

欒井兒歪頭做了個請的手勢：「請便。」

在欒楷序又一次蹲下，伸手要解開張義爭身上的繩索，只聽欒井兒的告誡從背後響起：「你可以帶走他，也可以讓他明天出庭。但是，欒楷序，你和他，誰都救不了欒歆。」

「看在……」欒井兒忽的一頓，眼神略過餘光時常往欒楷序身上瞟的崔璀，繼續道：「你是我表哥，也從來沒有主動傷害過我的面子上，我讓你把他帶走。可也只能到這裡了。」

欒楷序很明白欒井兒的未言之意。她沒有對欒氏出手，的確給足了面子。

謝過欒井兒，欒楷序把張義爭帶回了欒家。

第二天上午十點，庭審準時開始。

欒劭說到做到真的沒有出現在法庭，包括欒楷序，被他強行帶著去醫院做親子鑒定。

欒歆這邊，只有夏芬語和張義爭在，還有欒楷序托朋友請到的一位律師。

欒井兒這邊就人員浩蕩了，丘家的幾位，還有崔璀，甚至景譽和杜珀邑也從楊城趕了來，作為欒井兒的後援團坐在旁聽席。

審問辯護進行到一半，不出欒井兒所料，張義爭真的出來要做偽證，要替欒歆攬罪。

欒井兒是閉著眼聽完張義爭的胡溜八扯的，因為她擔心自己脾氣上頭，會坐不住去再把張義爭揍一頓。

聽罷張義爭編的好故事，欒井兒揉揉太陽穴，遞給自己的律師一個眼神，示意他按計劃進行。

欒井兒的律師駁回了張義爭，並出示了一系列可以指證張義爭做偽證的證據。

錄音、錄像，還有昨晚上行兇未果的刀具，所有證據齊全，不僅敲死了欒歆，同時把抱有僥倖心理的張義爭也能送進去喝兩壺。

朋友的律師總歸不如自己家的律師，雖也是會盡心儘力，但高低還是不會完全竭盡全力。

欒歆，至此從神壇跌落，需要到暗無天日的監獄里，去度過餘下的花季年華。

而她這輩子都不會認的生父張義爭，因為做偽證，也要去陪著欒歆蹲幾天牢獄。

從法庭出來，正是陽光最熱烈的時候，伴著徐徐微風慵懶又舒服。欒井兒眯眼避開陽光，看到法庭樓梯下憔悴非常的欒楷序。

兩人心靈所感的視線相接。

幾分鐘后，欒楷序嘆了口氣，苦笑對著欒井兒點點頭，轉身離開了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