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父與子

「嗶—嗚—嗶—嗚—嗶—嗚—嗶嗶嗶嗶——」

突然，一連串震耳欲聾的鳴笛聲，在吳瓊耳邊瞬間炸開。

也不知道是吳瓊不小心碰到了開關，還是玩具車太舊了接觸不好，這串鳴笛聲就這麼毫無預兆地從那小小的車身里不斷向外蹦躂，每一聲都精準地蹦在吳瓊的心臟上。

「去去去去！我去！」

吳瓊驚慌失措地忙將玩具車后蓋扣開，一把將電池甩在地上，鳴笛聲隨之戛然而止。

「我今天受到的驚嚇，比我這輩子加起來還多。」吳瓊一身冷汗癱坐在地上撫了撫胸口，「這動靜差點兒把我給送走，要死了。」

此時的吳瓊還沉浸在驚嚇之中，絲毫沒有注意到就在商店隱秘的一角，就在那一片黑暗之中貌似有什麼東西聞聲動了動。

商店隱秘的角落裡藏著一間小小的房間，目測也就七八平的樣子，房間坐落得巧妙，無論是從商店外還是從吳瓊現在的位置都看不到這個房間。

整個房間如同暗室一般昏暗不堪，一扇狹小的窗戶、一張單人床、一個小型摺疊餐桌、兩把摞在一起的塑料小矮凳....

而就在床邊角落裡一大坨黑乎乎的東西，正東倒西歪著一點一點緩緩動了起來。

「哈啊—」

一雙慘白泛青的腳，兩條布滿青筋的腿和胳膊，一張滿是鬍鬚毫無血色的大臉，以及那雙全白了的眼睛....

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就這麼一點一點從黑暗之中滲了出來，緩緩朝吳瓊走去。

「太好了，這兒居然還有膠帶，正好可以拿來固定電池。」

吳瓊並未察覺到身後的異樣，正全神貫注地將電池塞進收音機后槽后，用透明膠帶繞著后槽纏了一圈又一圈，直至電池不再鬆動。

「嗯，不錯不錯。」吳瓊滿意地連連點頭將膠帶塞進背包一側，「我可真是手工小天才啊。」

而就在吳瓊自誇著剛要起身時，他微微一抬頭就看到反射在玻璃櫃檯上的一大坨黑影。

「嗯？什麼東西....在動？」吳瓊半眯著眼睛盯著玻璃上的黑影，「不是吧？這走路的姿勢一看就不是人啊？」

吳瓊瞬間緊張地攥緊手中的平底鍋，將收音機輕輕放在地上，吳瓊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才組裝好的大寶貝又『哐當』一下摔成個半成品。

「哈啊——」

就在吳瓊剛要竄起來打它個措手不及時，這位看著能徒手打倒一頭牛的大哥竟也同時『哈啊』著朝吳瓊撲來。

「我去！這大哥是....不是練....過？」

吳瓊使出吃奶的勁兒用平底鍋死死地抵著殭屍抗衡了一會兒，但奈何殭屍將自己的整個身子都壓在吳瓊身上不停撲騰著，吳瓊沒一會兒就被撲倒在地上。

「哈啊——」「哈—」

「糟了！我去！」

吳瓊隔著平底鍋看到殭屍越湊越近的一張大臉，彷彿分分鐘就要跟自己嘴對嘴了。

「砰—」「砰——」「砰砰——」

就在吳瓊萬念俱灰緊閉起雙眼時，隨著幾聲乾淨利落的『砰砰砰砰』擊打聲，吳瓊瞬間覺得身上輕鬆了不少，待他慢慢睜開眼竟發現，壓在自己身上的大哥此時已癱倒在身側。

「你怎麼還躺著呢？快點兒起來啊。」

一聲聲清脆好聽的聲音從吳瓊頭頂傳來，一下下扎進了吳瓊耳朵里。

「哎？這個聲音....怎麼這麼耳熟啊？」吳瓊又驚又喜地聞聲望了望，「張雪？」

此時，商店門口站著一個長相清冷的女生，一頭黑色短髮，一身灰衣灰褲，正手握一把沾滿污漬的網球拍，一臉無奈地俯瞰著吳瓊。

「張雪！」

張雪是吳瓊在北京上學時認識的朋友，確切地說是他好哥們林語的女朋友，後來他們仨總聚在一起玩，吳瓊和張雪也就自然而然慢慢成了好友。

張雪是那種直脾氣還帶著點兒小傲嬌的女生，雖然有時候嘴巴毒了點兒，但本質並不壞，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林語則是吳瓊從小一起玩兒到大的好哥們兒，兩個人住在一個小區，小中高都在一個學校上學，大學也一起考到了北京，一個學醫進了醫院，一個學師範當了老師。

他們二人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類型，林語性格溫柔細心，善解人意，是典型的鄰家大哥哥，而吳瓊則是那種大大咧咧，從小就橫衝直撞到處闖禍的皮猴子。

用張雪的話來說，他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當然張雪所謂的那個天上肯定指的不是吳瓊。

「果然這打小開始運動的人就是不一樣啊，這三下五除二的，厲害厲害！」吳瓊讚歎著連忙朝張雪比了個贊，「不愧是我們各項全能的張老師啊。」

「你可閉嘴吧！我可真是嫌棄你。」張雪無語地搖了搖頭，「快起來，你也不嫌背包硌得慌。」

「切~對了，你怎麼在這兒啊？還是一個人？」吳瓊起身朝張雪身後掃了一眼，「林語呢？你們不是住在一起嗎？他人呢？」

「我跟林語正分頭找東西呢，我倆說好了等會兒在前面公交站匯合。」張雪抬手指向店外不遠處，「我剛好路過這兒，就聽見一陣陣殺豬般的嚎叫聲，所以就過來瞧瞧了。」

「殺豬般的嚎叫？誰？」吳瓊不解地四處掃了掃，「我嗎？怎麼可能？」

「不然呢？難道是我？」張雪傲嬌地挑著眉，「開玩笑，我這輩子都不可能這麼丟人，嚎得跟什麼似的，漬漬漬。」

「切，不可能，一定是你耳朵出毛病了！」

「滾滾滾滾滾~」

也不知道他倆是不是八字不合，只要兩個人一見面沒一會兒就準會掐架。

「行了，不跟你貧了，咱倆快走吧。」張雪抻著脖子朝店外望了望，「林語應該已經在公交站等著了。」

「咕嚕嚕嚕——」「啪—」

就在二人剛打算離開時，一個足球竟從黑暗之中『咕嚕嚕嚕』滾出來，輕輕撞到張雪腳邊停了下來。

與此同時，黑暗之中斷斷續續地傳來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嗯？足球？」

吳瓊和張雪被這一幕驚得同時愣了愣，只見二人互相對視一眼后，飛快轉身朝聲音出處掄起了手中的傢伙。

而就在張雪更快一步地掄起網球拍砸向響聲處時，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張雪竟不知所措地猛頓了頓，網球拍彷彿被人施了咒語一般一下停在了半空之中。

「這....」吳瓊同樣不知所措地扭頭看向張雪，「怎麼會這樣？」

不遠處，的的確確站著一個殭屍，但讓二人怎麼都沒想到的是，這個殭屍竟是一個小孩子！

眼前，一個估摸著也就五六歲左右的小男孩，正頂著一張還沒來得及長開的，稚嫩的小臉站在那裡，只見小男孩不知為何想要向前卻不能向前，就這麼突兀地停在不遠處。

而讓吳瓊感到奇怪的是，小男孩打扮得十分乾淨整潔，無論是臉還是穿著，都讓吳瓊覺得它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小孩子而已。

如果不是對上它那雙全白了的眼睛，吳瓊甚至會上前去拉著它一起逃走。

「那個玩具車！原來如此....」

此時，吳瓊才終於明白剛剛那個角落裡為什麼會躺著一輛破舊的玩具車了。

「吳瓊，你看它的腳踝。」張雪皺著眉用網球拍指了指，「那是什麼啊？它是不是被人給拴起來了？」

吳瓊聞聲望去才發現，小男孩右腳腳踝處被類似繩子一樣的東西捆綁著，繩子已經被他扯得綳成了一條直線，而此時這條粗粗的繩子一路延伸到里側的那間小房間里。

「它好像真被人給拴住了。」吳瓊不解地來回掃了掃，「張雪，你覺不覺得它瞅著哪兒怪怪的？」

「怪怪的？」張雪歪頭看向小男孩，「有嗎？我怎麼沒看出來？殭屍不都差不多長這樣嗎？」

吳瓊總覺得小男孩看著彆扭，又一時說不上來到底哪兒彆扭，便湊到小男孩跟前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掃了個遍。

「哦，我終於知道哪兒奇怪了。」吳瓊恍然大悟地指著小男孩腳踝上的繩子，「張雪，你仔細看它腳上綁的是什麼。」

「不是繩子嗎？」張雪聞聲好奇地湊到吳瓊身邊，「嗯？這是....床單？」

原來小男孩腳踝處綁著的並不是普通的繩子，而是將家裡的大花床單撕成一條一條后，捆在一起做成的一長串粗粗的布條繩子。

「沒錯，就是床單。」吳瓊不解地四處掃了掃，「你看這地上到處都是廢電線，用電線綁不是更結實嗎？幹嘛要費這麼大勁兒將床單撕開再捆成這樣啊？」

「因為是孩子啊。」張雪微微顫抖著聲音指向一旁的白牆，「在父母眼裡不管孩子變成什麼樣，都是自己的寶貝啊。」

「嗯？你什麼意思啊？」吳瓊一頭霧水地望向張雪所指之處，「我沒聽明白你什麼....」

此時，牆上掛著一張照片，是一對父子在遊樂園旋轉木馬前的合影，照片中小男孩正騎在爸爸的脖子上開心地大笑著....

「怪不得小男孩能這麼乾淨....」吳瓊錯愕地盯著照片，「好幸福啊，雖然只有兩個人。」

「吳瓊，怎麼辦？我....我實在是下不去手。」

「害！看它這動彈不得的模樣，應該也去不了哪兒了，算了。」吳瓊抬手看了一眼手錶，「咱倆還是快走吧，林語該等著急了。」

「嗯。」

隨即，二人一前一後踏出了商店。

吳瓊走出商店後轉身將一直敞著的大門關好，從地上撿起一小捆電線繞著大門門把手捆了一圈又一圈，最後又用力拽了拽確保門不會被輕易弄開。

吳瓊也說不上來自己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好多種情緒混雜在吳瓊心頭，一時堵得他胸口悶悶的，喘不上氣來。

「害！」

吳瓊望著正站在爸爸身邊的小男孩嘆了一口氣，此時的吳瓊覺得自己很可笑，明明同樣都是殭屍，自己卻因為對方是一個小孩子而難過。

「嗶嗶嗶嗶—嗶呦嗶呦嗶呦—滴唔滴唔—」

就在這時，從公交站的方向突然傳來一連串刺耳的警報聲。

「林語？」

「林語！」

吳瓊跟張雪相互對視了一眼，隨即伴著那不斷響起的警報聲，開始朝公交站一路狂奔。

「嗶嗶嗶嗶—嗶呦嗶呦嗶呦—滴唔滴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