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沒有瞳孔的男人

蘭馨麵包房的烤箱發出「叮」的一聲，一個鬆軟的蛋糕胚就烤好了，店員重重的脫模，悄悄的撿起鬆軟的邊料塞進嘴裡，一邊賭氣的嚼著，一邊塗抹淡奶油，做出一些簡單不規則的肌理造型后，用鑷子夾著幾顆果乾裝飾點綴。

因為大雨，下午上班的小時工還沒到，似乎被困在路上了。

店員悶悶不樂的剛從后廚端出一盆奶油蛋糕放進櫥窗里，然後就看見一個渾身濕透了的亞洲男孩闖進了店裡。

他剛想阻止男孩莽撞的舉動，卻又猶豫著是否要保持顧客是上帝的原則，因為這個男孩的t恤都破爛了，指不定是被流浪漢洗劫了，然後找附近好欺負的商戶出氣。

他已經開始麻木的猜測店裡被零元購之後，老闆是算在他頭上還是小時工頭上。

但是男孩並沒有給他開口呵斥的機會，而是熟練的拿起櫥窗邊的夾子直接夾了兩個煙熏火腿三明治，然後舉著夾子朝收銀台走了過去，順手又從旁邊的冰櫃里拿了一瓶牛奶。

所有的動作，看上去非常的有教養。

店員這才錯愕的走進收銀台，然後輸入商品代碼：「一共六美元，先生。」

說完，店員這才仔細的打量著這個單純的購物而非搶劫的亞洲少年，當他看清楚正在掏錢的少年的面龐的時候，才認真打量面前這個帥氣的中西混血兒。

立體的五官里結合了亞洲人的靦腆又賦予了英俊的貴族氣質，米開朗琪羅的名字突然就出現在店員的腦海里。

有那麼一瞬間，店員想著，如果我是女生的話，大概會毫不猶豫的為他免單吧。

或許我現在就可以免單！

這個男孩就是張岩，只是他一手拿著夾子，一手左右掏著口袋，最後終於搶在店員即將開口免單前，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美鈔放在收銀台上，指了指手腕錶示「我在趕時間」。

店員也看出了他的著急，也就沒有再推薦剛出爐的奶油蛋糕。但他還是不急不慢的找零，並特意將零頭全換成了硬幣。因為老闆下達了指令，硬幣太多銀行不太願意一枚一枚的數，所以找零的時候，零頭都用硬幣。

張岩只拿走了紙幣，對著店員笑了笑，然後直接把牛奶混著零錢塞進口袋裡，用力抓著兩個三明治離開了。店員看著關上的門，然後開心的把檯面上的硬幣掃進自己的口袋裡，作為自己的小費。

店員重新拖完地回到櫃檯里整理上午的出庫報表，一名窈窕的亞洲女人推門走了進來，直爽的走向收銀台，慷慨的說道：「先生，剛才有個亞洲男孩進來了，能把剛才那張濕掉的一百美元給我嗎？我可以用兩百美元來和你交換，這樣你就可以再獲得一百美元作為小費。」

「只要您不會舉報我就行，這家店的老闆經常剋扣我的工錢。」店員大方的打開收銀櫃，將那張濕的美元拿出來，接過亞洲女人手裡兩張嶄新的鈔票，愉快的完成了這筆交易。

***

張岩邊跑邊吃著混了雨水的三明治，最後一口差點沒噎死他，於是他只好再次擠進路邊躲雨的檐下，拿出牛奶的時候不小心把紙鈔帶了出來，旁邊的流浪漢撿了錢直接就跑了。

張岩沒有去追那名流浪漢，而是突然感受到那些標記突然都停了下來。

「該死的，我為什麼不直接搭個計程車，讓他把我送到大使館不就可以回去了么！只要回到中國，還怕找不到幫手嗎！」張岩痛心疾首的看著流浪漢遠去的背影，一拍腦袋，頹廢的靠在牆上，悶悶的喝著牛奶，然後看向旁邊的西裝男，並且帶著有些挑釁的目光——畢竟剛才就是當著其他人的面被搶了錢，但是得硬氣！

可偏偏這個男人像是察覺到他的目光一樣，突然轉過頭來對上他的雙眼，嚇得張岩一口奶水全噴了出來。

因為這個男人的雙眼沒有瞳孔！

「咳咳，你是什麼鬼啊！」張岩緊張的看著這個男人。

「我們曾經見過，並且會再次見面的。這是你在這個世界里對我的印象。」男人說完，眯起眼睛笑了起來。

而這時候，一輛的士不耐煩的按著長鳴喇叭轉移了張岩的視線，等他再回過神的時候，旁邊的男人已經消失了。

就好像他從來都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一樣，除了張岩，周圍躲雨的人並沒有發覺自己身邊少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