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滿庭芳
數天後,鳴劍堂的北苑。
又是一個春早,屋外鳥兒牆頭歡唱,愛日春暉落入窗檯,司徒家的小姐起床了。
司徒雲夢下了塌來,蓮足輕踏在微涼地面上,她將如瀑長發一挽,順手拿起妝台前的玉簪別在發間,把衣架上一件素紗外衣穿到身上,對鏡端詳,柳月眉、水玉眸、玲瓏鼻、朱櫻唇,依舊是那麼楚楚動人。
司徒雲夢撫了撫胸前的杏黃菱巾,優美的身姿曲線透過薄薄的素紗映在銅鏡當中,司徒雲夢把雙手疊放在羅裙之上,欣然道:「阿夜,玉墜離我越來越近了,你應該快來了吧。」
雲夢從來不化妝,因為她根本不需要化妝,絕美容顏彷彿渾然天成,她坐在妝台前研起墨來,把宣紙往妝台前鋪開,一手執筆另一手拈袖,在那宣紙上寫了個「夜」字,右手旁已經有一沓堆到半人高的、寫滿夜字的紙了,她手托腮、柳眉一皺,道:「好無聊啊,你準備什麼時候帶我走?這都八年了。」
正當相思之時,忽然,雲夢睜大玉眸,她感覺到她的玉墜在身外十丈遠處回蕩。
「來了來了!」司徒雲夢趕緊把妝容整理了一遍,準備出門步向庭院。
沒錯,韓夜確實是來到了鳴劍堂,他拜祭完爹娘的墓徑直就朝這邊來了,此刻已坐在正堂屋頂上俯看院落里的花海,他將身體靠在瓦片上,微微抿了一口右手酒袋裡的醉仙飲,眼眸裡帶著些許期待。
終於,雲夢走入院中花叢。遠看她,潔白素紗裹著嬌軀,菱巾遮胸口,腰帶系柳腰,羅裙如花蕊,雙手似白蘭,臂上縈繞的披帛恰似仙雲暖霧,肩上披著的烏髮恍若九天飛瀑。
一步步走過來,白蘭耳環歡快跳躍,傲人玉胸波瀾微動,似乎放眼天下也難找出第二個如她這般美的女子了。
靜若嬌花照水,動如流風回雪,玉眸含情,蓮步生花,司徒雲夢走到花叢中央的小亭,坐在石凳上,石桌上有一紅木琴,正是雲夢常用以彈奏的樂器。雲夢挽起素袖,用潔白袖口拂去琴上點點塵埃,之後忘情彈奏起來,琴弦一動,滿庭芬芳。
「這是為我準備的么?」韓夜決意先聽完她奏曲,望著宛如九天仙子的雲夢,聽著那悠然琴音,如痴如醉。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卻在何方?」韓夜飲了一口仙酒,聽那琴音旋律,其音裊裊,催人愁腸,令韓夜頓覺心痛:「我耽誤了你這麼久,你不會恨我吧?」
撫琴之人也早已心亂如麻,她也合上玉眸,蹙眉心道:「阿夜,我早就想通了。當年我討厭索命閻王,不希望你做他徒弟,只是因為他害得我們分離,可如果不是他帶走你,說不定你就和你爹娘一樣永遠離開這人世間了……我應該感謝你師父,應該試著理解你為什麼要幫助他,可我終究是沒能那麼善解人意啊,是我不好。」
韓夜雖聽不到司徒雲夢心聲,但回想起宓妃馮夷教他的事,他鼓起勇氣從屋檐上站了起來,輕輕一跳,落到了花叢當中,大聲對著雲夢的倩影道:「雲夢,我回來了。」
琴音當地一聲斷絕,司徒雲夢萬分震驚地張大了眸子,八年來她無數次在等這句話,終於要實現的時候,她都懷疑這是不是在做夢,於是偷偷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
「疼!不是做夢。」司徒雲夢如此一想,眉頭舒展,開心地笑了,轉頭看向韓夜,便是這一看,步步生花,近距離的漂亮把韓夜給迷得僵在那裡。
見韓夜半晌不說話,司徒雲夢問了個問題:「阿夜,小時候我經常要你陪我玩帶我走的遊戲,你是不是覺得很傻啊?」
韓夜反應過來,不住搖頭,道:「不傻,一點都不傻。」
「那你還不趕緊繼續啊!」司徒雲夢心裡這麼想著,畢竟不敢公然說出口,正當她準備起身相迎時,忽聽韓夜鄭重其事地問了一句。
「雲夢,你到底想要什麼?」
韓夜表情嚴肅,格外尊重,他在等著司徒雲夢心裡的那個答案,看是否和自己一樣。
司徒雲夢的答案是很肯定的,但她實在是說不出口,把手放到胸口,蹙眉片刻,嘴裡不停地道:「我……我……」
正欲鼓起勇氣說出那句話,忽聽北苑門口傳來一個不合時宜的男聲,道:「夫人,我來了!」
「夫???人!!!」韓夜聽了這個稱謂,猶如中了一計暴雷,筆直站在那裡,面如死灰,瞪了司徒雲夢一眼。
司徒雲夢朝他擠眉弄眼,原是想說:沒這回事!
韓夜當時心亂如麻,會錯了意,還以為司徒雲夢是想說:我夫君來了你趕緊走!
不等雲夢開口再說話,他一下跳到正堂屋頂上,躲到了另一頭,而說話之人也即將繞過影壁出現在雲夢面前。
雲夢回看了一眼韓夜,眉頭一蹙,心中怨道:「你躲什麼?傻瓜。」
「還要我躲遠點?」韓夜看了她表情,一臉無奈,又往後躲了一點,退到了後堂屋頂上。
雲夢心裡罵他蠢笨得很,站起身準備去追。
「夫人去哪?」影壁后的人終於現身,乃是鳴劍堂紀副堂主之子——紀文龍,身材高大的他穿著一件絳紅外套,衣冠楚楚,白面俊俏,看上去倒是個氣宇不凡的正人君子,在眾多鳴劍堂弟子眼中,他也早已是下任堂主的不二人選了。
韓夜遠遠地望著紀文龍,看那少年笑臉盈盈走向雲夢,心裡特別不是滋味:「韓未央啊韓未央,你在想什麼呢!雲夢貌若天仙,這八年早就及笄了,怎麼可能不嫁人?她嫁給紀文龍,豈非門當戶對?!」雖然韓夜對紀文龍沒什麼好感,但一想到雲夢起碼有個好歸宿,他終究心灰意懶。
司徒雲夢原本是完全不想理紀文龍的,只想追回韓夜,但她穿著繡花鞋行動不快,紀文龍已經追上來準備拉她右臂。
「別碰我!」司徒雲夢嘴上不說話,心裡厭惡得很,生怕他碰到自己,右手繞臂披帛朝著他一甩,只聽得轟然一聲,一股氣流從臂上旋轉而出,罩住了紀文龍,將他推著橫飛出去,摔了個嘴啃泥!
「我這是……!」司徒雲夢看著右手,驚訝得張大了玉眸,心道:「我靈力又回來了么?」
但也只是訝異片刻,雲夢想起韓夜離她越來越遠,擔心其不聽解釋就跑掉,又準備去追,並在情急之下高聲喊道:「阿夜!別走啊!」可望向原先韓夜躲著的地方,那裡哪還有韓夜的影子?
原來,韓夜一得知紀文龍和司徒雲夢「喜結連理」,無比痛苦,早就用最快的身法離開了鳴劍堂,快得他跑出鳴劍堂時,門內的弟子只覺是大風飛揚。
「雲夢,我終究是錯過你了啊!!!」韓夜肝腸寸斷,邊跑邊狂往口裡灌酒,直至再也看不到身後的鳴劍堂,那麼黯然,那麼悲涼。
這邊廂,紀文龍聽到司徒雲夢喊了一聲韓夜,慢慢爬起身來,只道:「那臭小子又來了?」
司徒雲夢鄙夷地望著紀文龍,內心暴怒,心道:「今天不把你宰了,我就不叫司徒雲夢!!!」念及於此,右手一甩,又是一計捲風波打在了紀文龍身上,紀文龍雖雙手防護,仍被氣流帶動,撞在了牆上。
紀文龍從小就喜歡司徒雲夢,自從韓夜離開鳴劍堂后,他就暗自竊喜、蠢蠢欲動,但尚不敢公然對司徒雲夢動手動腳,只是二人獨處時嘴巴上討點便宜,當然,司徒雲夢也幾乎不會給他獨處的機會。
而司徒雲夢呢,自從韓夜離開鳴劍堂后,她就再找不回青山上施法的那種狀態了,可單論武功又無論如何都鬥不過紀文龍,因此這些年也就不敢過於招惹這廝。今天卻不知怎地,突然能放出法術了,那自然是給了她出這口惡氣的機會。
「聽說你小時候經常欺負他?」司徒雲夢面若冰霜,孤傲地盯著紀文龍,咬著銀牙道:「打了他幾次了?!」見紀文龍不說話,司徒雲夢一計捲風波甩了出去,打在了他的腹部。
「哇!」紀文龍吐出一口酸水,捂著肚子討饒道:「夫人饒命!夫人饒命!」
「還給我夫人夫人地叫?」司徒雲夢怒不可遏,左手一計捲風波打在他胸膛上,右手一計捲風波打在他臉上,直把他打得衣衫襤褸、鼻青臉腫,這才道:「嘴上犯著賤,身上挨著打,很快活是吧?!」
紀文龍再也不敢佔便宜,連忙抱拳討饒道:「然、然悶(雲夢)!唔卜敢哩(我不敢了)!」
看到紀文龍被自己打成個豬頭樣,司徒雲夢氣消了大半,心裡也特別痛快,柳眉稍舒,想道:「阿夜,沒想到幫你報仇是件這麼開心的事啊!」
紀文龍察覺司徒雲夢懈怠,偷偷將手伸向腰間寶劍,準備伺機反擊,突然感覺腳底下有一股強烈的氣流將他往上推,使他懸浮在半空中,再看司徒雲夢,她額上三花金印閃爍,正交叉雙手作出蘭訣。
「快說!」司徒雲夢柳眉倒豎,雙手往上推,交叉的蘭指已經到了額頭,紀文龍也被旋轉的風帶到了一丈之高。
「唔、唔碩喜莫啊(我說什麼啊)?」紀文龍一陣驚慌,隨旋風在空中轉來轉去,完全不懂司徒雲夢到底想讓他說什麼。
「說你以後再也不欺負人了啊!再不說我給你扔出去了啊!」司徒雲夢說著,雙手就要舉過頭頂了。
紀文龍驚懼萬分,已經對這個平日里看似柔弱的司徒雲夢怕得要命了,連忙央求道:「唔碩、唔碩(我說)!唔儀鶴(我以後)……!」
還沒說完,司徒雲夢額上的三花金印驟然消失了,她也感覺到意識在逐漸模糊,一想起八年前曾因使用靈力過度昏倒過,她趕忙收手,用手背拍了拍額頭,這才不至於當著紀文龍的面昏過去。
但這些動作紀文龍並未察覺到,旋風剛一撤,他就撲通一聲跌倒在地,摔了個七葷八素。
司徒雲夢搖了搖腦袋,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駭然心道:「法術怎麼突然又不靈了?」
紀文龍爬起身來,捏了捏自己的臉,拍了拍下巴,總算能把話說得流暢些了,頗為忌憚地抱拳向司徒雲夢道:「謝大小姐不殺之恩!」
司徒雲夢唯恐他發現自己靈力盡失,大聲喊道:「常叔!常叔!你是怎麼看的門?快把他攆走!」
「在呢在呢!小姐!」老常駝著背,慌忙從東邊第一間房裡跑了出來,對紀文龍作了個揖道:「紀少爺,您也不是不知道,我們家小姐不喜歡您,要是堂主知道您老是背著他找小姐的麻煩,這多不好啊!」說著把手對著影壁外后的大門一讓,道:「請回吧。」
紀文龍滿臉疑惑地望著司徒雲夢,拍了拍身上的灰,三步一回頭地出了北苑。
等他一走,司徒雲夢才撫了撫胸口,心道:「謝天謝地,總算是走了。」驚魂甫定,她瞥了一眼身旁的老常,嗔道:「常叔,以前你攆阿夜就有一套啊!今天看到紀文龍來了,怎麼不快出來幫我趕走呢?」
老常賠笑道:「小姐啊,剛才看到韓少爺回來,我都沒去和堂主通報,已經是成全您啦!您又不是沒看到,您那法術一出,就把紀少爺治得服服帖帖的,那時候我沒必要出現,您說對吧?」
司徒雲夢頓覺有理,回憶起剛才的一幕,她對老常道:「但是不知為何,今天阿夜回來,我就突然有法力了,他一走,我就沒法力了。」說到這裡,玉眸盯著老常,問道:「我是不是該隨他一起走啊?」
老常憂心忡忡地道:「小姐~您就該隨他一起走啊!您想,如果您今天法力失靈的事情又給紀少爺知道了,他日後不會來您這裡滋擾您么?到時候我可未必攔得住啊!」
司徒雲夢柳眉一蹙,道:「他敢?那我就告訴爹爹去!」
老常提醒道:「自打韓少爺拜索命閻王為師,已經成了武林公敵,所以堂主一心培養紀少爺,您跟堂主告狀,只怕非但沒用,還會惹怒紀少爺,這,我以前不是和您說過嘛?」說著兩手一攤,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司徒雲夢略為思索,月眉一展:「那傢伙應該不敢來了吧?我今天把他收拾得那麼慘。」
老常一拍大腿,道:「壞就壞在這兒呀!您好不容易挫了他的銳氣,就該當著他的面把他放了,然後說是您不想殺他,這樣他才怕您。這才是我剛才不想出面的原因吶!」見司徒雲夢還不理解,老常繼續說道:「如果您已勝券在握,為什麼還要我出來把他趕走呢?紀少爺他回去一想,肯定就知道您心虛啦。」
「是啊……」司徒雲夢張大玉眸、素袖掩唇,後悔自己沒想清楚就叫老常出來解圍,忙道:「這可壞了,要是他想明白再來占我便宜,我可危險了。」
「欸!對著呢!」老常無奈地點點頭。
「可我要等阿夜帶我走啊……」司徒雲夢心緒紛亂,低頭嘀咕道:「我隨他一起走真的可以嗎?要不要跟爹爹說一聲?」說著又看向老常,問計於他。
「嗐!」老常跺腳道:「小姐~紀少爺常年粘著堂主,您不是不知道,您去找堂主,萬一跟紀少爺撞見了,被他盯上,您可如何是好啊?」見司徒雲夢猶豫不決,老常嘆道:「我知道,韓少爺小時候經常來找您,都是我給攆出去的,可自打他走了、韓副堂主一家出事,我就感覺得到,您沒以前那麼開心了……就算潛心於琴棋書畫,也難解您這滿腔憂愁……只有韓少爺來的時候,您才梳妝打扮,您才會開心吶!」
老常不說倒好,這一說,司徒雲夢頓覺委屈、失落,她終於下定決心,對老常道:「好!既然他已經決意見我,我便追隨他去吧!」話一出口,又覺不妥,問道:「可是爹爹會不會生氣啊?」
「這好辦。」老常笑道:「您是他的寶貝女兒啊,這八年不知為何,您不會仙術了,韓少爺一來,您卻又會了,您覺得跟著他能把仙術要回來,這也是為了振興鳴劍堂嘛!要知道,不管是韓少爺,抑或是紀少爺,他倆畢竟不是堂主嫡親的,您要是學會仙術,堂主該當高興才是啊!」
「哦……」司徒雲夢美眸流轉,恍然大悟:「有道理……有道理!」
老常這一番話,解開了司徒雲夢八年的心結,她喜笑顏開地跑回閨房收拾細軟。
「記得多帶點銀子。」老常在身後叮囑道。
「阿夜!我終於可以來找你了~!等見了面,我會告訴你,我想要的是什麼……」司徒雲夢這般想著,一邊往行李里塞衣物,一邊望著窗前的花叢,頓覺天地遼闊、山河壯麗,至少,有她陪伴的韓夜不會再那麼孤單,而她也能找回從前的開心。
再說此時的紀文龍,他雖出了北苑,卻並未走遠,而是面帶恨意地望著紅牆,雙拳怒握心道:「韓夜!這全都要怪你!有你在一天,雲夢便一天不肯嫁給我!你非死不可!」念及於此,他一揮手,很快,有幾道黑影便落到了他的身後。
「少爺有何吩咐?」鳴劍堂的精英弟子跪地而問,抬頭一見紀文龍鼻青臉腫的模樣,都捂住嘴想忍住不笑。
「嗯?!」紀文龍見他們如此放肆,將凌厲的目光射向他們,但因為眼睛腫了,右眼皮耷拉下來,只有左眼睜得大大的,不做樣子倒好,一做樣子,手下終於都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紀文龍眼見威勢盡失,連忙咳嗽了兩聲化解尷尬,道:「咳咳!剛才小閻王是不是來過了?」
幾名弟子面面相覷,其中一人回應道:「好、好像來過吧?」
「好像?」紀文龍怒道:「他明明就來過了!還跑來勾引我未來夫人。你們是幹什麼吃的?來了人不知道,人跑了也截不住!要你們何用!」
「少爺息怒!」弟子們誠惶誠恐地單膝跪地道。
「說了多少次?」紀文龍瞪大了左眼,右眼依然眯著,大聲道:「要叫我堂主!」
「噗嗤!」有幾名弟子又忍不住捂著嘴笑了,忙道:「是是是!堂主!」
紀文龍心想:「老子被打成什麼樣子了?你們給我笑成這樣?回去定要好好看看!這個可惡的夢妹……哦不,這個讓我又愛又恨的夫人。」紀文龍這般想著,心情反倒舒暢了些。
手下見他心情好了些,心想也沒事了,正準備散去,紀文龍大喝一聲:「慢著!誰讓你們撤了?」見手下一個個茫然失措,紀文龍道:「小閻王這兩年越來越招搖了,既然他剛才離開,應該也沒走多遠,你們喬裝打扮一番,找個機會把他給……」
「喀!」說著,紀文龍朝手下們做了個殺頭的手勢,陰沉地道:「還有,不能讓人知道是我派的人,這事若傳出去,你們小命不保,聽懂了嗎!」
手下們又被紀文龍的樣子給惹笑了,捂嘴憋笑,繼而低頭向紀文龍道:「懂了,懂了,堂主!」
「去吧!」紀文龍一揮手,弟子便化作數道身影,四散而去。
紀文龍在紅牆旁停留片刻,終於陰險笑了,心道:「韓夜,你個窩囊廢,這次一定要除掉你!既然人家都叫你小閻王,你就趁早去閻王殿報到吧!哼哼哼!」
紀文龍如此一想,突然摸到自己腫脹的臉,連忙跑回西苑想看看自己到底被打成什麼樣了……
再說韓夜,離開鳴劍堂前依然還在青山上徘徊了半個時辰,這才意難平地離開,因為雲夢的事,這幾天他一直是鬱鬱寡歡、無精打采。
對他而言,司徒雲夢就像是兒時的一個夢,直到有天他偶然感覺到這個夢是真實的,他鼓起勇氣去追尋,卻突然親眼見證到這夢的破滅,這番打擊令韓夜感覺整個人都虛脫了。
「就算兒時再怎麼喜歡,哪怕我們彼此還牽挂,可是……你已嫁作人婦……」韓夜仰望蒼天,突然笑了,笑自己明明可以鼓起勇氣帶雲夢走,卻偏偏剛愎自用地認為雲夢自己想留在鳴劍堂,終致於失去了她,八年思念如南柯一夢,他凄然苦笑,心想:「你既已嫁人,就好好和他過日子吧,我們真的結束了。結束了!」
出了鳴劍堂,韓夜感覺迷失了方向,漫無目的地在外走著,今日無風,高高的太陽照得大地逐漸發熱,韓夜身心有些疲憊,正想找個地方歇腳。想著想著,腳步突然停住了,因為他在不遠處的大道旁,看到了一個茶攤,興許喝杯茶、歇坐一會兒,心裡會好受些,於是他匆匆走進了那茶攤里。
茶攤由木搭成棚,內有四套方桌木椅,其中兩個桌位已坐了人,一桌坐的是兩個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他們的包裹擺在木椅旁,看來是要去別處經商;另一桌坐的是三個舉止輕佻的八卦門弟子,他們把腳放在椅子上大聲說一些無聊的江湖軼事,態度弔兒郎當,茶攤老闆是位六旬老嫗,此刻她正在那邊悠閑地煮茶。
韓夜不敢太放鬆警惕,在裡面找了個偏遠桌位坐下,一邊盯著茶攤老嫗看,一邊道:「老人家,上壺茶來。」
老婆婆似乎聽力不好,側耳問道:「小夥子,你剛說啥?」
韓夜這才大聲對她道:「老人家,麻煩上壺茶。」
「好!稍等啊,呵呵。」老嫗聽了這話,終於樂呵呵地備起茶來。
商人和八卦門弟子看到韓夜不是熟人,也就繼續談自己的事去了。韓夜一想到雲夢已為人婦,只能自顧自地喝酒,徒留悲苦。
茶水上了桌,韓夜端起茶杯聞了聞,沒什麼異常,又從懷裡取出根銀針,以常人察覺不到的手法放到杯子里,抽出來銀針也沒變黑。韓夜笑著搖搖頭,喝起茶來,聞著茶水溫熱的淡香,清眸出神地望著大道另一旁的樹林,悵然若失。
這時,大道上隱隱傳來一陣輕快悅耳的歌聲,其音清脆稚嫩、高低婉轉,彷如鶯啼燕鳴。
待聲音漸近,韓夜卻看見一名女子,女子身材嬌小,著一套水藍衣服,頭上用藍絲帶紮起一束馬尾,髮絲柔亮,水眸靈動,睫毛彎彎,紅唇小小。
韓夜望著那個姑娘,越看越覺得眼熟,尋思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她不就是上回在洛陽城遇到的那個狡猾的女飛賊嗎!
韓夜慶幸自己還記得那長發和眸子,不由地嘴角輕揚,淡笑道:「偏巧我心情不好,冤家路窄,你完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