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玲瓏心
紅衣女鬼將所有怨靈集合到一起,那氣勢吞天食月,腳下的神武寺弟子們哪見過這等場面?多數都心頭髮憷、兩腿直顫,了塵為穩軍心,振臂一揮道:「神武寺弟子莫慌,再結渡厄金剛陣!」
眼下除了這辦法怕也無計可施,眾僧再度站回法陣的位置,而紅衣女鬼即便再自負,總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她張開大嘴朝下方吐出一口氣,這股氣非但陰煞十足還夾帶著無數鬼魂,所過之處草木凋零、活人立斃,端的是兇悍非常!
這一大口氣吹出去,上百名神武寺弟子立時全身僵冷、倒地而亡,卍字便缺了一個角,眼看法陣難成,陣眼處的覺空一聲叱詫,聚起十成內力向天空打出一計大日如來掌,這大日如來掌便是覺空享譽武林乃至人間福地的成名絕技,眼見一隻金燦燦的巨掌罩向女鬼,女鬼竟渾然不懼,紅袖一揚,手底下無數怨靈號哭著撞向巨掌,化作一道道波紋融入其上,只聽呼呼風聲正急,巨掌已然暗淡遲緩,但女鬼袖底怨靈卻仍是源源不絕。
「老禿驢,這招固然厲害,可惜我倆法力懸殊,你這一寺之主看來也不怎麼樣啊!哈哈哈!」女鬼大笑著化作一大團紅霧沖向巨掌,只聽得呼啦一聲,巨掌被女鬼貫穿一個大洞,繼而消散無形。
「全給老娘死吧!」紅衣女鬼狂笑著,陰風自體內吹出,整片神武寺頃刻間冷得像一座冰窖,僧人中內力不濟的很快凍得索索發抖,蜷作一團。
那邊廂,薛燕已把韓夜扶到樹下背靠著樹,抓住他冰冷的手道:「呆瓜,你別再說話了……」說著竟是抹了抹淚,背過身去,道:「休、休息一下會好的,我去找那個傢伙算賬。」
韓夜此刻的氣已是只出不進了,他用很細微的聲音道:「你……別……」看起來是想說:「你別去,你不是對手。」
薛燕早已打定主意,當然不會聽韓夜勸阻,又見一旁的澄心不住念著「阿啰跛者娜」,只道他心裡既害怕又擔憂,便摸了摸他的頭,溫柔地說:「小光頭,姐姐可能這一去就摸不了你的頭了,如果我死,好歹能在黃泉路上陪他唱歌說笑,他便不孤單。」
澄心被薛燕摸著頭,眼裡又倏然閃過一道金光,他平和端正地道:「姐姐,你是大善人,更有顆玲瓏之心,必得善終。倒是那女鬼作惡多端,絕無善果……你去前,能否再摸我三下頭?」
薛燕嘆了口氣,以為澄心是害怕她再不摸到自己,便摸了三下,每摸一下,澄心便念一遍「阿啰跛者娜」,雙目漸漸變得澄澈清明。
忽而一陣凜寒湧上心頭,薛燕下意識雙手環臂,很快又咬緊牙關,昂首朝著紅衣女鬼走去,正當此時,紅衣女鬼張狂對那些僧人道:「成天誦經念佛,你們的佛能保佑你們嗎?看看渺小的你們,除了等死,還有誰收拾得了我?」
「我!」胸口劇烈起伏的薛燕手指女鬼道:「洛陽薛燕薛女俠來收拾你!你殺了這麼多好和尚,附我身體脅迫他人,更把呆瓜害成這樣!今日不除你這惡賊,姑奶奶枉自為人!」
「你?」紅衣女鬼把薛燕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問了句:「你?」繼而仰天大笑,道:「你個小不點,竟還敢口出狂言,找死!」言畢,紅袖一揮,一道寒冷徹骨的陰風便朝薛燕卷將過去。
薛燕哪還有力氣跳閃?只能雙手護在胸前硬著頭皮接這一招,但看那陰風如數十個骷髏頭般四下怒吼,眨眼便吹到薛燕跟前,薛燕原想這下不死也凍成冰雕,那倒是可以陪著韓夜下黃泉了,孰料陰風吹來,薛燕沒感到半點寒意,只覺身子溫暖如新,氣力精元彷如泉涌般迅速恢復著。
紅衣女鬼不由一怔,又看向覺空、了塵,但見他們與神武寺眾僧皆已恢復面色、雙手合十,似乎虔誠地在吟誦佛經。
紅衣女鬼當真著惱,右手化圓,同時朝薛燕在內的十幾個人擊出凶煞陰風,陰風到了這些人身外一丈便即化解為波紋,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
「神武寺竟還有高人?」紅衣女鬼心下一驚,於是邊看向四周邊道:「不知是六界中哪位高人在此,方便出來見上一見么?」
薛燕也正納悶是誰為眾人驅除惡寒,卻聽身後一個稚嫩的聲音用莊重平和的口氣道:「阿啰跛者娜,孽障,你做的壞事夠多了,不反躬自省,卻來問我?」
「小、小光頭?」這聲音薛燕再熟悉不過了,她扭頭一看,果見澄心已盤腿漂浮於半空之中,一手作蘭立在胸口,另一手拈花置於腹間,身後萬丈佛光乍現,慈和雙目彷如金光明珠,已儼然活佛一般!
「各位受苦了。」澄心只把目光向眾人掃過一遍,那些倒地殞命的僧人竟突然起死回生,從地上爬起,其餘各人亦是如獲新生,精神、氣力源源不絕在恢復。
正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紅衣女鬼萬萬料不到,原來神武寺最強的僧人竟是這名小和尚,但她又豈能甘心,只把手一揚,道:「老娘管你是誰!你便是有三頭六臂,如何破我無天法力?」說罷,運足靈力催動陰寒,非但是神武寺,方圓十里內的大地結冰、草木化霜,竟無一絲生氣,夜空的星月也變得慘淡無比。
澄心垂目道:「佛有天龍八部,天者非天,龍者非龍,眾生非眾生,非非是是,無無有有,你本六界眾生,自詡無天,便即有天。」說著,他拈花之指輕輕一擺,方圓十里佛音悅耳、遍地生花,萬丈佛光刺破夜空、驅散鬼氣,天上飄下曼陀羅花雨,整座神武寺更是恍若白晝般燦爛輝煌!
佛光把女鬼籠罩在其中,她頓覺惶恐至極,趕緊躲到曼陀羅花較少的地方,舉袖遮擋,哪還敢做任何動作?而薛燕沐浴在靈光之下,不免帶著疑問望向澄心道:「小光頭,還是你么?」
澄心微微頷首,道:「是亦可,不是亦可,前番心智未開,便是小和尚澄心,此刻大智大慧,便是曼殊室利。」
「曼殊室利?」薛燕驚異地道:「那不是文殊菩薩嗎?」
澄心又點頭,道:「阿啰跛者娜,阿者是無生義;啰者清凈無染,離塵垢義;跛者亦無第一義諦,諸法平等;者者諸法無有諸行;娜者諸法無有性相,言說文字皆不可得……當世之間,神明法相無定,道家老子尚有八十一化,比之於他,我卻是低若微塵了。」
薛燕雖聽不懂佛經,但大道理還是懂些,不免笑著露出兩個梨渦,雙手負於身後調笑道:「那你既是文殊菩薩,便不再認我這個姐姐了?」
澄心微微一笑,彷彿天塌下來他亦紋絲不動一般,只道:「姐姐,我便叫得你姐姐,叫他們為師兄、師父、住持,卻又何妨?一聲稱呼,本是虛妄,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眾生卻常以之為惱,愚者也。」
薛燕本來還有很多疑問要問,澄心卻把手一擺,道:「好了,閑話不談。」然後望向紅衣女鬼,道:「孽障,此刻皈依,尚能再入輪迴,你可知過?」
紅衣女鬼眼見體內的怨氣一點點被凈化,竟然還不甘心,大怒道:「你們佛門好大的本事,對付我一個小小女鬼,連菩薩都親自上陣了,我自然敵你不過,你把我消滅了吧!只是以大欺小,這話傳出去,不免六界神魔笑話。」
澄心不慍不怒,道:「活了千年,倒有些見識,我也沒說要親自出手,我只救活我這些師兄,至於你,有人要找你麻煩,卻不是我。」
紅衣女鬼暗自高興,這文殊菩薩法力無邊,她當然不是對手,如果換做別人,她又何懼之有?屆時打敗此人,自然有機會名正言順逃走,於是她便道:「這話可是你說的,要找我麻煩的是哪位高人?是不是和他打,我僥倖得勝,你便放我一馬,讓我回山自行修鍊,再入輪迴?」
這紅衣女鬼頗會見風使舵,先用「僥倖」一詞說自己本事低微,再言自行修鍊一事,放鬆澄心警惕,薛燕生怕澄心上當答允,本欲開口,沒想到澄心卻已頷首道:「不錯,你若得勝,便放你回去,再不糾纏。」
薛燕惱怒不已,暗想:「別人還說你文殊菩薩是智慧的化身呢!搞了半天竟吃這種暗虧!」
紅衣女鬼聞言大喜,旋即收回笑容,道:「你是佛門響噹噹的大人物,自然金口玉言,那好,你挑個人出來和我打,如若我輸了,自當誠心聆聽教誨、皈依佛門。不過你須記得,不許從旁協助,那樣也算你輸。」
澄心豁達一笑,點頭表示贊同,而後一指薛燕,道:「便是她了。」
薛燕被這麼一指,頓時驚慌失措,連忙擺手道:「不不不!我不行我不行!」紅衣女鬼見薛燕那樣子,更是心裡唯一一塊石頭都放下了,只盤算著贏了如何遁去。
澄心卻對薛燕道:「你對付她,綽綽有餘,你且過來,我說與你聽。」
薛燕便小心地走過去了,澄心低聲道:「其一,你有一顆七竅玲瓏心,紅衣女鬼再狡猾也斗你不過,其二,你所習功夫乃是碧水宮的水寒功,此番經我曼殊室利佛光浸染,可發揮至最高層次,你靈力不弱於她,自然不懼她的陰氣,其三,那女鬼在佛光中、天花下,銳氣已減十之七八,邪鬼之力更是發揮不出,故而她絕非你的對手,你既心中想著戰勝她,為何不敢提出?是以我替你答允下來,免得錯過良機。」
薛燕越聽越發欽佩,眼珠子一轉,頓時自信起來,瞅了紅衣女鬼一眼,道:「好!我正要出出這口惡氣,謝謝你,還是你懂我,小光頭。」
澄心面目慈和,微微一笑,薛燕便握緊雙拳,充滿了幹勁,手指女鬼道:「既然如此,就由本女俠和你單挑,我若輸了,你想去哪兒便去哪兒,你要輸了,就給呆瓜和神武寺的老和尚磕頭認錯!」
紅衣女鬼心裡不知把薛燕嘲笑了多少遍,表面上卻道:「是,我若輸了,自然任憑處置,心服口服,絕無怨言。」
神武寺眾僧虔誠不已,見菩薩如此安排,連了塵都沒有提出異議,當下就騰出個地方讓薛燕和紅衣女鬼斗。
女鬼當著菩薩的面自然不敢太過放肆,便沖薛燕抱拳道:「姑娘請指教。」而後猝起發難,朝著薛燕吐出一口陰風,薛燕早知她要突然襲擊,縱身一跳便即躲過,這一跳竟跳了十數丈之高,令薛燕都大為驚異。
紅衣女鬼一心求勝,立刻使出最強本事,一而二,二而三,三而六,化作六個分身齊攻薛燕,薛燕落地扎穩馬步,單掌化圓使出碧波清風掌,以不變應萬變,水寒功深厚的內力在此刻發揮得淋漓盡致,薛燕周身便如罩著一層洛神流壁,任憑女鬼如何欺近抑或是吐出陰風,都打不到她身上,給她卸到圈外,女鬼雖有六個分身,然而以六戰一薛燕竟未落半點下風!
薛燕心若冰清,先前的憋屈和不快頓時煙消雲散,只想:「水寒功在武林中雖不見得是什麼太高深的內功,但發揮至最高竟也這般厲害,連千年女鬼都奈何不得我,這一架打得好生舒坦!既然內功這麼渾厚,本姑娘的身法也該快多了,且讓我試試。」
念及於此,薛燕運足水寒功,雙掌一開,護體的陰柔真氣便向著四面八方疾推而出,六隻女鬼到底不是武林中人,招數不知變通,齊齊被逼退開去,薛燕不待六鬼緩神,瞅准機會,化作一道水藍俠影消失無蹤。
「在這裡!」薛燕一掌打在右上那女鬼背心,那女鬼驚叫一聲散作一團紅霧。
「你太慢了!」薛燕又閃到另一隻女鬼旁邊,一腳踢中她腰間,那女鬼也是化為一團紅霧。
薛燕打得得心應手,拳腳路數一氣呵成全無半點生硬,正如一道水藍閃電在場上忽忽竄動,身後飄飛的飾帶又恰似燕子的剪尾,快亂得六鬼眼睛都瞧不清,只消眨眼工夫五個分身就被打回了原形。
紅衣女鬼收回五團紅霧,額上冷汗直流,心道:「不妙,我空懷三千道行,竟連她一個凡人也鬥不過,是何道理?」
薛燕打完一套,便即落回地上,身後飾帶飄逸、祥光璀璨,她只道:「所以說叫你別幹壞事,幹壞事早晚要被人收拾,知道姑奶奶的厲害了吧?」
紅衣女鬼可沒空聽她胡言亂語,抬頭看了看天下不斷墜下的曼陀羅花,恍然大悟,心道:「是了,是了!文殊這傢伙顯現真身,周圍都是佛光天花,這樣一來我如溺水中,法力只怕十之八九發揮不出。怪不得他一口答允讓我和別人單挑,原是如此!」
女鬼想到這裡,當真驚慌,哪裡還敢和薛燕應戰,只對當場眾人強笑道:「哈哈、哈哈!神武寺一群飯桶,佛門更都是些以大欺小的卑鄙之徒,老娘不跟你們玩了,後會無期!」說著,便欲化作一團紅霧遁去,哪知身形竟然不能幻化順暢,再左右飛舞,腰間又似乎被什麼東西牢牢纏住,連飛出一丈都困難之極!
這時,薛燕才得意地咯咯大笑,右手抬起,手上似乎緊緊拽著什麼東西,她只道:「早知你會來這一套,本女俠豈會放你走?」
女鬼氣惱不已,不知薛燕使了什麼法術,死命掙脫,腰間、手臂、脖子、腿上卻被類似絲線的東西勒得更緊,她只好仔細查看,借著金光才知她全身所有關節要害都被銀絲纏住,那些銀絲分作東南西連在十丈之外的三株大樹上,而另有一大束抓在薛燕手裡,薛燕只須輕輕一拉,女鬼身上的銀絲便緊上一緊。
紅衣女鬼愈發惱怒,眼裡血光大盛,怨恨至極地問道:「可惡!你是什麼時候做的手腳!」
「打你分身的時候啊。」薛燕朝女鬼晃了晃手指,嬌笑道:「你真身的表情和其他分身根本不一樣,我一靠近真身瞧你那緊張的樣子,都忍不住想笑。所以我先收拾你五個分身,可不代表本姑娘就不料理你的真身了,大、傻、瓜!」
不遠處的了塵聞言,亦是一喜,心道:「正如菩薩所言,這姑娘真有一顆玲瓏之心,其實早就看出女鬼真身,卻不動聲色去攻她分身,攻分身倒在其次,她竟趁亂把銀絲都纏在真身之上,手法之快,竟連女鬼自己都未曾察覺,當真千難萬難,她若以這個狀態與我交手,我怕也不能在她手裡走過幾招。」
薛燕見紅衣女鬼仍不服氣,一手抓著銀絲一手叉腰道:「看你這樣子,叫你磕頭認錯怕是難為你了,既然你說要遁入空門,那就做個鬼尼姑,姑奶奶便饒你性命!」
「一派胡言!」紅衣女鬼大怒:「我自活了千年,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你把老娘消滅了吧!我無話可說,叫我當鬼尼姑,卻是想也別想!」
「你夠了!」薛燕纖眉倒豎,大聲叱喝道:「少在姑奶奶面前裝什麼烈女豪俠!你害了這麼多人,傷了我最好的同伴,今天我就把你給超度了!」
說罷,薛燕單手從懷裡摸出四個千葉刃,便朝女鬼身外四個方位擲去,紅衣女鬼見狀哈哈大笑道:「你這蠢材!普通暗器是傷不了我的!」
「是嗎?」薛燕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忽而靈眸圓睜,喝道:「曼陀羅花雨,爆!」
話音剛落,四個千葉刃分別爆發出上千片飛葉利刃,那些利刃深含水寒功勁力,一遇上空中的曼陀羅花便即沾上,各方花葉紛紛射向中心處的紅衣女鬼,紅衣女鬼大駭不已,但此刻要掙脫薛燕的銀絲束縛卻又如何辦到?只聽得呼呼風聲正急,頃刻間飛葉利刃都穿過女鬼的身體,只把降伏惡鬼的曼陀羅花留在女鬼身上,女鬼痛苦不堪,全身一陣赤紅、一陣金燦,顯是被千百朵曼陀羅花消除著魔性,過了一會兒,終是金光大作,她慘叫一聲,全身化為裊裊青煙,飄飛四散。
「阿彌陀佛!」覺空、了塵等人均是豎掌行了個禮,而這時候,佛光也漸漸褪去,天花消逝無蹤,神武寺又籠罩在一片星空月色之下。
薛燕收拾了女鬼,拍了拍手,轉頭去看澄心,卻見他已經一臉懵懂地立在樹下,雙目混濁,渾然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麼。
「糟了!」薛燕連叫不好,急忙奔到樹下,抓起韓夜的衣襟搖了搖,道:「呆瓜,醒醒!醒醒!好了沒有啊!」見韓夜雙目緊閉、紋絲不動,忙對澄心道:「小光頭!你不是救人嗎?幹嘛不把他一起救了?他不是你寺里的人,好歹也為寺里拼過命啊!你怎麼可以這樣!」
澄心一臉茫然,抓耳撓腮,道:「姐姐,我、我不明白你說什麼啊,我的命是你們救的,叫我拿命去抵大哥哥我都願意,可是我,也不是萬試萬靈啊。」
薛燕想起先前文殊說過的話,才知道澄心只有現身法相時才有大智慧,變回小和尚之後便一竅不通,連做過什麼都記不大清,頓時懊悔沒在那時就央告文殊救韓夜一命,還自以為有文殊在韓夜必定無恙。
「你個該死的文殊!變回去那麼快乾嘛!有人要死了你知不知道!」薛燕不能埋怨澄心,只能對天叫罵了兩聲,淚水直流,終於又揪住韓夜的衣襟氣道:「混蛋!你快起來啊!我早就答應過要照顧好你,你死了我怎麼辦啊!你不能死!你死了,你師父的恩怨誰去化解?你死了,雲夢她一個人怎麼辦?你妹妹呢?我呢!你不準死!!!」
韓夜胸口那枚玉墜白光一晃,周身更是微微亮起佛光,然而薛燕悲痛欲絕之下竟也沒留意,只抹淚道:「好!我薛女俠神通廣大,沒理由救不了你,走遍天涯海角、闖遍刀山火海,我便背著你去了,總有辦法救活你的!總有的!」
薛燕還在哭著喊著,忽而一隻手伸出來拍了拍她的纖腰,又聽一個不耐煩的聲音道:「吵什麼吵,我累了,休息一會兒。」
薛燕一把甩開那手,兀自聳肩哭道:「你管我!我就要哭!你最好的同伴死了你……」薛燕還沒把「你最好的同伴死了你會不哭嗎?」說完,忽而一愣,卻見韓夜翻了個身子居然在睡覺。
「你你你!」薛燕忙不迭鬆開抓他衣襟的手,睜大妙目道:「原來你沒死啊!」
韓夜累得眼睛都睜不開,閉著眼道:「吵也被你吵死了,剛才體內一陣仙氣一陣佛光,太舒服了,這才睡了,我命大得很,不勞你操心。」
薛燕聞言喜不自禁,這才明白韓夜身上帶著雲夢的玉墜,又被文殊菩薩佛光照射,說不出的受用,要死卻也不易。她高興了一會兒,旋即收回笑容,想起韓夜剛摸了自己的腰,所謂「男頭女腰、一碰糟糕」,俏面頓時紅得發燙,什麼都不顧就往自己房裡跑,跑進房子把門一關,背靠著門回憶今天的事。
「死呆瓜,可惡可惡可惡!」薛燕氣呼呼地罵了罵,過了一會卻又甜美地笑了,一種莫名感覺湧上心頭,令她不知不覺又小臉緋紅……
轉眼又過三天,韓夜、薛燕二人幫神武寺渡過危難,眾僧自是十分感激,更對二人禮遇有加,覺空這才私下告訴二人,澄心乃是文殊菩薩在人間的化身,只是平素心智未開故而懵懂,須得懷有玲瓏心的人撫摸他頭頂,天靈開啟,他才有可能現身說法,薛燕此次正好撞上機緣,也是佛祖顯靈、天佑寶寺。
了塵又告訴韓夜,文殊屈尊來神武寺修業,必須經歷磨難方能體會人間疾苦,故而眾人就把澄心當作自家人,為免生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很多事情寺僧沒有告訴他、也沒有將他特別對待,只盼他在本寺修成正果、得返西天,便是功德圓滿。
薛燕一邊摸著澄心的頭一邊感嘆,也難怪神武寺在人間地位如此之高,原是有菩薩坐鎮,那蜀山卻又如何呢?
說到蜀山,也是韓夜和薛燕趕路的時候了,這天,眾僧便將韓夜二人送到西門。
覺空大師施禮道:「阿彌陀佛,兩位施主,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此去蜀山路途艱險,還望多加小心。」
「是啊。」了塵對韓夜道:「聽說其他門派的人已得知你在本寺落腳,且武功大進,紛紛揚言要討伐你,前幾天還在九華山組成了一個除魔會,現在正在追討你的路上了。另外,索命閻王離世一事,武林中尚有奸險小人妄加揣度,以為是你造的謠言欲息事寧人,此去路上必定凶多吉少,不如讓敝寺替你去遊說一番吧?」
「不了,他們本來其身不正,多說無用,再麻煩你們我也過意不去。」韓夜淡然道:「至於除魔會的事,我也聽聞了,大概是陳耀海擔心我把他的醜事宣揚出去,故而又號召其他門派明著討伐、暗地要殺我滅口。」
了塵道:「如若有需要,敝寺自當援助,只是那些武林中人一來想建立威信,二來想盤問你武功大進的原因,三來又不想在武林中落下話柄,可謂各懷鬼胎,你須得多加小心!」
「這幫人真夠無恥!」薛燕纖眉一豎,道:「呆瓜行俠仗義這麼久,他們非但不敬重,反而還編各種理由要害他,真是……唔……!」薛燕剛想繼續說下去,韓夜卻用大手捂住她嘴巴,弄得她只能生氣地搖晃著手臂。
「算了。」韓夜不以為然道:「又不是第一次,倘若我師父真做了對不起他們的事,我自當一力償還,絕無怨言。」
「這次可不是償還那麼簡單。」了塵嚴肅地道:「聽說八卦門牽頭,引著九華劍派、五雷盟、巨鯤幫、大力門、雪鷹派,六大門派的掌門都來了,看樣子這次是非除掉你不可啊!」
韓夜嘆了口氣,繼而爽快地道:「都來了也好,早些把恩怨算清,八年了,紛紛擾擾,我也沒過上清凈生活。」
覺空和了塵沒料到韓夜竟然這麼豁達,均豎掌施禮,而另一邊,薛燕則朝澄心招手道:「小光頭,姐姐可要走了!」
「嗯。」澄心施禮道:「漂亮姐姐,要記得常來。」
「會的。」薛燕把手放到身後,彎腰朝他笑道:「你也要好好加油哦……曖曖噯!」薛燕話沒說完,韓夜一把抓住她的纖臂,冷冷將她拉走。
「走了,各位不必再送,後會有期!」韓夜一手拉著夥伴,一手向身後的眾僧揮別,頭也不回。
「喂喂喂!你什麼態度嘛!」薛燕沖韓夜發起火來,伴著鶯聲燕語,二人消失在遠方。
覺空目送他們離去,摸了摸白須,慈祥地對了塵笑道:「了塵,你做了菩薩的師父,卻沒修成菩薩心腸,此刻你當明白,人心向善,自有佛祖庇佑,韓施主在外八年有驚無險,若非正人君子,早已成了刀下亡魂,不是嗎?」
「弟子受教。」了塵恭敬地施了個禮,也不忘看一眼身邊的澄心。
澄心此時正出神望著遠方,心道:「大哥哥,請你一定要照顧好姐姐,一路平安,阿啰跛者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