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慧劍情
司徒雲夢聽了韓夜的話,心中的烏雲皆盡消散。
而薛燕見韓夜嘴角上揚,便退了回去,充滿信心地想道:「你這傢伙!終於又變回那個呆瓜了!」
雖然韓夜以劍鞘套住黑血劍,但黑血劍何等鋒利劇毒,劍鞘眼看要被腐蝕透爛,韓夜一手抽回劍鞘,另一手魔劍立馬交上黑血劍,司徒雲夢頓感手底一沉、錚聲大作。
「這招叫做舉案齊眉。」韓夜朗朗一笑,魔劍抵住黑血劍劍身突進,一直划至劍柄,順勢右肘壓住司徒雲夢的右臂,叫她半寸出招的餘地都沒有,長天操控雲夢連連後退,要騰出地方出劍,韓夜卻步步緊逼,左掌自腋下穿出抵住雲夢右臂,同時魔劍反轉勾住黑血劍拉至胸前,十字相交,一氣呵成,他其樂融融地道:「這叫門當戶對!」
司徒雲夢聽了心下七分歡喜三分氣惱,想道:「你教就教,沒來由說這些作甚?當著這麼多人面沒羞沒臊!」
韓夜這麼一架一抵,雲夢的右手便再動彈不得,除非撤劍,長天只得驅使雲夢左手翻掌,直打韓夜背心,韓夜出肘相抵,同時魔劍圈轉,繞住雲夢的劍,笑道:「好一招喜結連理。」
雲夢縱身一躍,要撥開韓夜的魔劍,這一起一落身姿甚是優美,韓夜發足急跳,立即跟上,二人的劍在空中圈轉交互,頗似鳳凰振翅,韓夜高聲道:「這是比翼齊飛,瞧好了。」
然而雲夢武功底子實在太差,這一躍才跳出一丈,韓夜卻兀自朝前飛出,雲夢蓮足落地,已在韓夜身後,她正待起身再攻,韓夜回頭一劍,當地一聲擊在黑血劍上,雲夢只覺手臂一麻,整個身子竟然被這一擊壓下再不能動,韓夜道:「這便是浪子回頭。」說罷在前方二丈處落定身姿。
紀文龍在一旁看得怒火中燒,心道:「師尊明知道司徒雲夢會法術不會武功,偏偏不叫她用法術,使什麼劍?她的劍法和那小雜種相差甚遠,還不被玩弄於鼓掌?」他又哪裡知道,長天生性極為謹慎,唯恐蜀山長老就混在人群,倘若讓司徒雲夢施展法術,自己勢必要催運靈力,那靈力自台下傳到台上,莫說是仙宗高手,連武林豪傑都未必覺察不到,是以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敢妄用。紀文龍不知其中緣故,自己又不能催運攝魂符,只得大罵韓夜道:「狗賊!當眾調戲我夫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說著又找台下弟子借了柄劍,從后襲向韓夜。
當是時,韓夜尚在教雲夢劍招,雲夢一劍自頂門削下,韓夜橫劍架擋,輕輕巧巧地道:「這招喚作相敬如賓。」有些劍招其實本不叫這個名字,但韓夜恢復自信時,他機智風趣的一面便得以顯現,臨時便給改了,雲夢聽了雖然心裡羞澀,卻好不受用。
紀文龍見他下盤無從守護,一劍直刺他腰身,心想饒是八臂羅漢,這一擊也決計擋不下,他若避開,自己則有更厲害的后招補上,哪知韓夜真武七劍訣乍現,真氣與四肢百骸交相輝映,便使一招他山之石撥動雲夢長劍直攻紀文龍,紀文龍慌忙架擋,然手裡的劍卻極為普通,被黑血劍沾到即腐蝕嚴重,劍上燒出一個大大的缺口。
「這劍實在太過陰狠,不適合你女兒家用。」韓夜剛把「女兒家」三字說出口,人已經倏然不見,但聽砰砰兩聲,紀文龍竟被他突襲打飛出去,他落回來時,手裡已經多了一柄劍,便是紀文龍剛用過的劍,紀文龍一跤跌倒,面若死灰。
台下譏諷挖苦聲絡繹不絕,道:「少堂主,你下台罷,沒你什麼事了!」「下來吧!下來吧!」「丟大發咯!」
薛燕見韓夜對雲夢甜言蜜語,心裡著實不悅,如一口大石堵在胸口,又見韓玉獃獃望著台上,便惱道:「呆瓜妹!虧你還有心情閑著看戲,雲夢既然沒有被人點穴,那定然是中了邪術妖法,你這個小道姑不該做點什麼么?」
「姐姐教訓的是!」韓玉猶如醍醐灌頂,心下大愧,從青絲囊里抽出一張綠符,置於身前默念咒語,此符正是蜀山感知符,用以感知某個物事上的靈氣狀態,她凝神感應,眉頭卻越收越緊。
薛燕再看台上,韓夜此刻左手使鳴劍堂的劍與雲夢拆招,右手魔劍卻扣著不發,只是不住顫抖,漸漸發出如同鳳凰般的低鳴,聲動愈來愈大。
韓夜這才大聲對雲夢道:「雲夢,黑血劍太過霸道,以後再也別用。且看我這招鳳求凰!」言畢,左手急收,右手魔劍突進,撞在黑血劍上,登時議事廳錚鳴四起,正如一頭雄鳳在尋求雌凰一般,把在場數百人的噪雜聲都蓋了過去。
雲夢只覺持劍之手酸麻無力,再也握不住黑血劍,黑血劍哐啷一聲掉在地上,竟然碎成粉末!在場之士無不駭然相顧,片刻之後,拍手叫好,便在這震天呼喝聲下,黑血劍的粉末悄悄凝成一道紅魂,融入魔劍當中。
台下的白雲禪師因為坐得近,瞧得真切,心道:「原是將蜀山玄元功灌注劍中,不住震蕩,使得那劍嗡嗡作聲,他的劍實是一件不世奇兵,剛堅無儔,一擊之下竟然將長劍震碎,足見他的內力亦是非同小可!可惜此人號稱小閻王,又跑來別人婚宴尋釁滋事,著實不該。」
韓夜見雲夢右手瑟瑟發抖,不禁動了惻隱之心,走過去把左手的劍交到她手裡,小聲問道:「沒有傷著你吧?你手要不要緊?」
長天見他小聲和雲夢說話,生怕他再說兩句就看出端倪,連忙驅動雲夢橫揮一劍,韓夜正當關懷之時,全無防備,雖然習武多年身子下意識趨避,終是遲了一步,胸膛被劃出一道一尺長、半寸深的傷口,鮮血汩汩直流。
「你!」韓夜又驚又痛,放出玄元真氣療傷,同時伸出手指在胸前兩處點了點,終於把這血止住。
司徒雲夢在心裡愧歉道:「阿夜,你沒事吧?我、我對不起你!」想是這麼想,身子卻又動了起來,柔劍疾刺韓夜,連出七劍,這七劍四快三慢,變化多端,便在使劍高手眼裡看來,也頗有幾分精湛,韓夜又興緻勃發,施展真武七劍訣里的斗字訣,也是連出七劍,每一劍都對上雲夢的劍尖,這一手功夫精準至極,否則差了半寸也要送上性命。
司徒雲夢聽到一聲聲劍鳴,知道韓夜盡數擋住劍招,心下大慰道:「比起神武寺離別之時,你的劍法又有大進,剛才我隱約聽到小玉的聲音了,你已經找回她了嗎?你在蜀山另得名師了嗎?我有好多話想問你,你可知我多想開口和你說話嗎?」想著想著,胸口一熱,韓夜胸前的玉墜更是一閃一閃,竟與主人遙相呼應。
長天瞧出異狀,忙令雲夢急攻韓夜下盤三路,那幾劍出得異常陰險毒辣,韓夜微微一驚,繼而小聲對雲夢道:「你說跟我走,便是這般跟法?你不想嫁文龍我是知道的,但刺我下盤,我絕了戶,你豈非只能出家當尼姑?剛才那幾劍叫做巫山夜雨,接下來我便用碧波泛舟來破你的絕後滅戶劍。」說罷,魔劍護在下盤不住擺動,玄元真氣微波陣陣,頃刻間便盪開了雲夢的所有攻勢。
司徒雲夢心裡好生羞惱,半喜半怒想道:「你這人簡直要死了!又不是我想絕你的后,再說我要當也是陪小玉當個道姑,誰要聽你的做尼姑?還說什麼絕後滅戶劍,我堂堂鳴劍堂大小姐,哪有這麼陰毒的招式?」心裡這麼想的時候,已經和韓夜再度交手,韓夜好整以暇,一個轉身繞過劍鋒,趁轉身之際把手一伸,飛快把雲夢的紅蓋頭抓了下來,拋到一邊,道:「還成什麼婚,不成了!你和其他人成婚,我心有不甘,便要作梗!」
這蓋頭一揭,廳中又掀起一股迷醉芳香,司徒雲夢的傾世容貌便展現在眾人面前,縱然明眸空洞無光、玉面平靜冷淡,但那對柳月眉仍舊令人心動,那張紅櫻唇依然讓人情生,卷睫似花繞,俏鼻若香凝,寸寸肌膚吹彈可破、勝雪欺霜,縷縷青絲清逸脫塵、恍若星河。
韓夜眼見確是雲夢本尊,旋即放下心,解開了一個疑竇,另一個謎團卻湧上心頭,於是怒問紀文龍道:「文龍,你對她做了什麼?」
紀文龍故作得意地道:「我需要告訴你嗎?她動彈不得,自然對我聽之任之,這幾日我們翻雲覆雨,甚是快活!具體如何快活,要我說給你聽卻也不妨,哈哈哈!」紀文龍知道武力比韓夜差了不止一點半點,只能從嘴上佔便宜,然心懷極大怨恨,這一發話便再不計較後果,偏偏這段話就戳中了韓夜痛處,要知道,如果司徒雲夢這段時間真的任憑擺布驅使,以紀文龍的德行,焉能不佔半點便宜?
台下眾人聽罷,大都恍然即悟,想紀文龍是用了什麼卑鄙手段控制了司徒雲夢,這司徒雲夢便百依百順起來,又見雲夢玉目無神、一語不發,無不印證了紀文龍所言,不免議論紛紛,更有人對這天仙般的女子心生憐憫。
司徒勝狠狠瞪了紀雲一眼,怒道:「你教的好兒子!」紀雲自知教子無方,於義兄有愧,低頭不語,雙拳卻是咯咯作響,似乎馬上要衝出去一掌斃了文龍,以保侄女的清白。
司徒雲夢又羞又怒,明知道他在激怒韓夜,卻不能說話與他對質,只在心裡罵道:「這個紀文龍當真豬狗不如!」
「無恥!」韓夜一時之間辨不出真假,盛怒不已,身影一動,朝手無寸鐵的紀文龍一劍揮出。
長天手指頭一動,司徒雲夢便一劍斜削韓夜肩頭,韓夜迫於無奈,回劍擋開,紀文龍趁著這個機會躲到雲夢身後,疾呼:「夫人救我!」
韓夜想要教訓紀文龍,卻總是忌憚傷到雲夢,所以下手極輕,斗得四五招,只聽底下有個姑娘運起功力大聲道:「哥!夢姐姐中的是攝魂符!這種符曾是我蜀山的禁符,練成后打入某個生靈體內,千步之內可控制其行動,中了此符者雙目無神、不能言語,外人解符更會危及其生命,」
長天心中一驚,這攝魂符法因為太過凶煞,蜀山早已嚴令禁止,自上一代便再無人傳授,他暗嘆這小小丫頭居然見多識廣、辨出符法,其實他又哪裡知道韓玉一有空就呆在經樓研習符法,太和真人那裡自然有相關記載。
韓夜一邊和雲夢拆招,一邊抵擋紀文龍的突襲,忙問:「我當如何救她脫困!」
韓玉聞言也犯愁,薛燕卻對韓夜道:「你怎麼獃頭獃腦的啊!還記得你和雲夢在揚州降伏惡妖的事嗎?」薛燕這番話是經過深思熟慮了,一方面她要讓在場英豪都知道韓夜做過何等善事,另一方面又擔心別人打雲夢玉墜的主意,所以沒有直接說出口,料想韓夜也是聰明之人,很快就會明白。
果然,韓夜憶起那場打鬥,想到雲夢得了玉墜如有神助,心中一喜,這玉墜即便不能抵消攝魂符,但云夢法力大增,未必不能自行化解。
暗處的長天大感不妙,三人這麼一番對話馬上就要破解符法的秘密了,沒準還要把他的事情都抖出來,他焉能坐視不理?當下手底聚起左右兩股黑氣,黑氣里各蘊含九道怨魂,正是吸魄大法里的陰毒功夫,喚作九泉無歸,掌中黑氣只要打到身上,便是蜀山長老這樣的至仙只怕也要重傷,凡人更是立斃當場,絕無例外,他潛運靈力,撲撲兩掌分別打向台上韓夜與台下韓玉,這兩掌快捷無倫、幾無聲息,眼看韓氏兄妹就要死於非命。
便在電光火石之間,韓夜那邊白袍一閃,一道黑影從台下躍起接住九泉無歸波,雙手抱珠將其化解,韓玉那邊更是了不得,紅光眨眼晃過,九道怨魂燒為縷縷青煙,兩邊動作都快得如同鬼魅,外加大家全將注意力投向台上,是故在場武林人士竟無一人察覺如此驚險的一幕。
長天早料到有仙宗高手到此,但耳聽韓玉口裡道出攝魂符,又想她若從蜀山得知自己的諸多往事,必會當著武林眾人的面揭發出來,於是甘冒危險也要做掉韓家兄妹,這樣斬草除根,才好安然遁去,眼見一紅一白兩道身影忽現,那身形手法定是蜀山功夫,不由心想:「白色身影是誰我雖瞧不出,但紅色身影必是元雲那廝無疑,元雲實力稍勝我一籌,我吸魄大法未得大成,尚不是對手,外加那白袍人,今日決計討不了好!罷了罷了!這裡的爛攤子讓文龍自個兒去收拾,我倒不來趟這渾水,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只是嗎,在大廳里遁走,未免驚動那二人,好在這裡人多,我屏氣凝神、悄然出去,他們反倒一時覺察不出。」念及於此,便不動聲色地朝大門走去,他本來衣著尋常,周遭的人都將目光投向台上,自是誰也沒正眼瞧他,連外頭埋伏好的鳴劍堂高手也沒拿他當回事。
只是他這麼一走,司徒雲夢便沒了操控之人,放下劍停在那裡,紀文龍大感詫異,再看台下,哪裡還有長天的影子,他心慌神亂,想道:「師尊去哪了?換地方作法了嗎?為什麼司徒雲夢放下劍了?」環顧四周,看到先前大發言論的韓玉,似乎想到了一件令他極為恐懼的事,滿額是汗,心道:「壞了!韓玉師從蜀山,此番下山,分明是蜀山那些老道明裡叫韓夜來鳴劍堂鬧事,暗地捉拿長天,長天這靠山終究是靠不住了,雖然我私下和八卦門、巨鯤幫、雪鷹派打好了招呼,但碧水宮顯然向著韓玉,了塵又分明幫韓夜,我這邊實則沒半點優勢,幸而韓夜為正派人士所不齒,我須拉攏九華劍派、五雷盟、大力門支持我,方能扭轉劣勢。」紀文龍本是仗著長天法力高深,這才傲慢狂妄,眼見這個大高手人去無蹤,只能暗自叫苦,盤算后著。
韓夜見雲夢再也不動,心想:「是玉墜靠近,發揮效力了嗎?」
司徒雲夢則心頭大寬,想道:「好了阿夜,長天老賊似乎有所顧忌,這樣就不用再傷害你了,趁著這機會,快把玉墜放在我身上,我就能自行化解邪力。」
韓夜一邊走向司徒雲夢,一邊瞥了瞥紀文龍,見他滿頭大汗,料他也礙不了什麼事,便取下苾靈仙玉掛在雲夢雪白的頸上,手指頭不經意觸到雲夢的青絲,只覺清香柔滑,說不出的心暖。
司徒雲夢得了玉墜,體內靈力陡增,額頭一會兒閃出三花金印一會兒又現出黑印,似乎有兩股靈力在惡鬥,長天的攝魂符委實厲害,以雲夢的靈力一時之間竟然不能衝破元神束縛。
韓夜不明其理,但想既然雲夢再無敵意,不可讓她繼續呆在台上,便拉著她的手,向司徒勝紀雲一一鞠躬,道:「伯父,三叔,侄兒此番來鳴劍堂,絕非有意鬧事,只是雲夢自幼許意於我,那便是我的人!雖不知文龍是否對她行了苟且之事,但我不在乎,人,我是一定要帶走的。如兩位長輩出手阻攔,侄兒便難辦了。」
「苟?且!」司徒雲夢本來正在凝神化解黑符的關頭,耳聽韓夜說自己是他的人,還正覺得心頭一甜,忽然聽到苟且二字,當真又氣又惱,胸口血氣翻騰,湧上喉頭,嘴角竟然流出一絲鮮血來,她在心裡痛罵道:「他說是什麼便是什麼嗎!你一點都不相信我!待我手腳能動,定要自刎在你面前,叫你後悔一輩子!」她久居深閨、飽讀詩書,於名節一事看得極重,自認為沒了貞節便沒資格嫁給韓夜,是以韓夜只要稍加疑慮,她便敏感至極、一觸即碎,其他話也聽不進去了。
韓夜不經意一句話,害得司徒雲夢化解黑符的時間又延長了許多,韓夜自己卻渾然不知,依舊恭恭敬敬看著司徒勝,司徒勝撫摸扶手,道:「實話和你說吧,侄兒,八年前,我、老三還有你爹已定下個規矩,你和紀文龍長大以後比一次武,誰勝了便和我的女兒結為連理,方才你輕輕鬆鬆挫敗文龍,那自是沒得說了。」
韓夜聞言,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喜不自禁。
紀雲觀察司徒勝面色,接話道:「話雖如此,爾父是鳴劍堂的兄弟,你自然也是鳴劍堂的人,鳴劍堂要光大門楣還須靠你,我們這些老傢伙已經不中用了,只要留在鳴劍堂,你和夢侄女成為一家也是好的。」
司徒勝點點頭,雖然沒說話,但紀雲這番話正說中了他的心思。
韓夜心頭一凜,此番下山其實技藝未成,御劍術只學了個大概,真武七劍訣尚未融會貫通,斬龍訣更是連使都使不出來,如若呆在鳴劍堂撞上長天,蜀山自然鞭長莫及,自己被暗害倒不打緊,就是連累了這個青梅竹馬的好姑娘,於是當即回絕道:「二位尊長,我現已拜在蜀山守正道長門下,潛心修道習武,這次來是想帶雲夢同去。」
紀雲聞言擰緊眉頭,道:「那怎麼成?蜀山雖是仙道第一大派,終究不食人間煙火,與武林甚少往來,再說你在那裡修道,即便聲名大振,旁人只道是蜀山韓夜武功了得,卻不會說是鳴劍堂功夫博大精深,復有何用?」
司徒勝看了看夜夢二人,思索良久,道:「這樣吧,你二人去蜀山學藝卻也無妨,只是閑來無事多到家裡來看看,你爹去了,我餘下兄弟二人好生寂寞,我年紀也不小了,不想爭爭鬥斗,帶帶外孫也是好的。」這話一半是想拉攏韓夜,另一半也是真心想抱個孫子、頤養天年,如此興幫大業、天倫之樂兩手抓,倒比紀雲那番話更讓韓夜容易接受。
台下眾人聽在耳里,均暗地說司徒勝老練,五雷盟門主劉鈺對趙文炳、岳羽道:「瞧見了嗎?鳴劍堂司徒勝出了名的會拉關係,幾年前把韓夜除名了,眼見韓夜拜了名師,武功大進,這又說什麼到家裡看看、抱抱孫子,說得多好聽?」
韓夜在外漂泊八年,心裡自然是很渴望有個家的,司徒勝一席話說得他內心激蕩,緊緊握住雲夢的手,微微臉紅道:「會的,我會經常來看你們的,我心裡其實也一直……」還沒把「將你們當我親人」說完,一旁的紀文龍卻按捺不住,手指韓夜,忙問紀雲道:「爹!你難道就不說句公道話嗎?韓夜號稱小閻王,是索命閻王的徒弟,我今日婚事不成,原也無妨,但惟獨叫雲夢跟著他,我便一萬個放心不下。」
紀雲大怒,上前甩了他一巴掌,指著他喝道:「虧你還有臉站在我和大哥面前?你說!外面那些鳴劍堂弟子是不是你安排的?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年你為了對付韓夜侄兒,派了鳴劍堂一些人去充當殺手!我不管你,你以為就能隻手遮天了嗎?啊!」
聽紀雲把這事抖出來,韓夜心下一寒,想道:「這些年追殺我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對付索命閻王之徒,大多是先報門派身份再行動手,這樣才能一舉揚名,偶爾才遇到一兩波黑衣殺手,還一直想不出哪股勢力會這樣為難我,想不到竟多半是紀文龍安排的!」
「老三別激動,這是家事,容后處理,當著外人的面不好多說。」司徒勝素知他這個義弟忠心耿耿,示意他坐回去,自己則站起身,對在座之人滿懷歉意地道:「諸位英雄好漢,實在過意不去,事情的原委想必大家都清楚了,我門中出了鬼迷心竅的敗類,因此鬧了這麼一出,深表歉意,不過既然來了,敝派自當美酒佳肴好生伺候,以盡地主之誼。」
司徒勝說罷,忽聽台下一人高聲問道:「慢著!既然貴派喜宴就此取消,那麼老僧也就不多加顧慮,有句話要問韓施主,不知可否?」這人內功修為極其深厚,整個議事大廳都傳遍了他的聲音。
司徒勝大驚之下,低頭看下方之人,但見一位形同枯槁、身形消瘦的僧人緩緩走來,背著一柄與身材極不相稱的神木劍,那神木劍取材自神木林巨木,雖不比鋼鐵堅硬,卻強韌沉重,他背著此劍飄飄然然,輕身一跳便到了台上。
司徒勝臉上露出欽佩之色,豎掌道:「原是九華山白雲禪師,失敬失敬。」
白雲雙手負於身後,瞧了瞧韓夜,又看了看司徒雲夢,紀文龍趁此機會抱拳道:「白雲大師,您來得正好,這小閻王奪我妻子,我斗他不過,煩請您來主持公道!」
白雲心高氣傲,不睬紀文龍,徑直走向韓夜,道:「少年,你剛才所使的招數,便是公孫正的真武七劍訣?」
韓夜心想沒必要隱瞞,便道:「是,瞞不過老禪師法眼,家師正是蜀山真武長老守正,俗名公孫正,他老人家厭倦武林明爭暗鬥,故而歸隱仙山、潛心修鍊。我蜀山與貴派交好,不知老禪師有何貴幹?」這番話的意思很明顯,我已經是蜀山長老的徒弟,你如果要找我麻煩,可得掂量著點。
台上台下有一部分尚不知道韓夜被前任盟主收作徒弟的,俱是一陣驚異。
白雲禪師卻捋須哈哈一笑,雙目矍鑠道:「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老僧活了一百八十餘歲,自認見多識廣,蓮峰的雲門劍法在武林當中已算得一等一,卻輕輕巧巧給你師父破了,蜀山何等厲害,連武林盟主去了都只能當個真武長老,老僧去了豈非只有掃地之能?」白雲這番話說出來,大家便都明白了,原來九華劍派僧道有別,蓮峰輸給守正還算服氣,這白雲卻無論如何都不服,又不好直接上蜀山挑戰,眼下看到蜀山嫡傳弟子就在眼前,說什麼也要拆上幾招,揚一揚九華劍派的威名。
韓夜聽白雲言語擠兌蜀山,又想起蜀山於自己有大恩,自然是忍不得這口氣,雙手合十道:「前輩,家師固然不在,晚輩資質平庸、才疏學淺,不敢向大師進招,這便認輸也無妨,免得傷了仙道武林的和氣。」說著便要躬身作揖,白雲把手抬起,輕輕托住韓夜,韓夜便覺似有千斤力道自下往上傳來,身子無論如何都下不去,這老和尚的真氣竟然高深莫測!
「比武點到即止,乃是名門正派的規矩,老談什麼輩分,那可真是大煞風景了。」白雲禪師道:「九華山窮山惡水,我派七賢師兄花了兩百餘載方才修成至仙,聽說貴派竟有五位至仙、兩位靈仙,如此說來,連貴派一個指頭都比不上,可笑可笑。」白雲雖笑,眼神里卻儘是不悅,也許是覺得蓮峰丟了九華山的顏面,身為九華群僧之首今日無論如何要找回場子。
韓夜看了司徒勝一眼,見他沉默不語,想道:「是了,白雲指名要和我切磋,名為切磋,實則事關蜀山與九華山的名聲,其他派別自然無從插手,伯父也說不得什麼。」又見雲夢仍舊一動不動,便將她拉到司徒勝旁邊,握起手中魔劍,對白雲道:「既然如此,只願貴派與我蜀山世代交好,前輩請承讓!」
白雲則道:「我是你長輩,出手自會拿捏容讓,且放心。」這話說出來,頓時佔了個上風,言外之意,我是長輩本來就比你強,你輸了我並不失身份,你贏了也是因為我讓著你,我九華山也未必丟人。
於是韓夜與白雲便各自握劍齊眉,巧的是兩柄都是大劍,竟是一次鈍劍對鈍劍的高手比試,台下眾人皆武林人士,聽聞過白雲威名,又見了韓夜的身手,自是全神貫注想要觀看這場大戰。
紀文龍則想:「好!就讓這個老和尚和韓夜耗著,勝了韓夜自是再好不過,即便不勝,耗去韓夜的真氣,於我有利無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