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

茶館

於是,一行人就跟著許亦舟上街了。

集市上人群熙熙攘攘,但大家臉上都洋溢著笑容,似乎是因為噬魂屍被鎮住而高興。

不知道消息是怎麼傳的那麼快,他們看到沈知意一行人都笑著感謝他們,好像也因為沈知意在客棧說的話起了作用,他們看到沈知意旁邊的謝言止,也沒有都說什麼了。

許亦舟走在最前面,他撐著頭,邊走邊道:「去哪啊?」

裴緒和謝言止一左一右的站在沈知意的身旁。

兩人都穿著一身黑,冷著臉往她身後一站。

呃……還挺像兩個保鏢。

她回許亦舟道:「先去布莊吧。」

許亦舟得令,帶著他們一路走到布莊。

剛踏進布莊的大門,老闆娘便笑盈盈迎了出來。

她對著他們幾人一頓猛誇,然後又拿出幾套衣物在給他們看,邊說:「幾位貴客是要來挑衣裳對吧?」

沈知意指著身後的兩人道:「嗯。有沒有他們能穿的?」

老闆娘笑得臉都皺了起來,她帶著點方言的感覺道:「有的有的。買衣裳嘞,來我們這裡就對嘞。」

她拿出只這兩件衣袍,問道:「這兩件好不好嘞?這可是用織金綿一針一線縫製出來的,好得很吶,我看這兩位郎君長得這麼俊俏,搭這衣服,配得很。」

沈知意接過衣服,在他們兩人身上都比劃了一下,滿意道:「那請您按照他們的尺寸都各來一套吧。」

老闆娘笑眯眯的點頭。

說完,她看著謝言止那一身看起來穿了至少四五年的衣裳,忍不住又對著老闆娘道:「這個季節流行的衣裳,麻煩您再都給他來一套。」

老闆娘立馬樂呵道:「行,您稍等啊!」

謝言止看著沈知意,像是不理解她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

沈知意對他道:「看什麼看,你有沒有銀子,有的話自己還。」

這句話謝言止倒是懂了,他拿出錢袋,遞給沈知意。

沈知意看著他手裡那個沉甸甸的錢袋,頓了頓,道:「你的?」

謝言止道:「我的,怎麼了嗎?」說完,他把錢袋塞在沈知意的手上。

沈知意想想,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哪來這麼多錢?」

謝言止道:「哦,這是之前比賽的獎品。」

沈知意道:「比賽的獎品?」

謝言止道:「嗯,他們說和路邊的流浪狗搶吃的,搶到了就算我贏,就給我好多好多銀子。」

「……那你搶贏了?」沈知意的語調變得有些低沉。

謝言止道:「對,可是他們並沒有給我錢。」

「所以,我把他的舌頭拔掉了,他就把這個錢袋給了我,讓我不要殺他。」

那個時候的謝言止根本就沒有人教他,怎麼做是對的,怎麼做是錯的。他從小就出生在一個畸形的家庭里,他父親罵他道,為什麼他是個男的,要是女的還可以買去妓院換錢。又或者罵他說他為什麼不會哭,不然還可以去街上掉幾滴眼淚騙錢。他不懂父親為什麼要這樣說,但是從他父親的口裡,他覺得錢一定是一樣很有用的東西。

不然他為什麼每天都要把錢掛在嘴邊呢?

「不會了。」沈知意道:「以後不會這樣了。」

謝言止有些不解,為什麼沈知意不罵他呢,換成平時他和別人這樣說,別人早就拿東西砸他,罵他神經病了。

而且,謝言止不懂沈知意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就和之前他在鳶草林遇到的那個人一樣。為什麼要對他笑呢,他不太懂,因為只有著兩個人對他笑過。

他自幼以來跟在父親身邊,收到的便只有白眼和辱罵,他的父親也和他一樣。所以他覺得很正常,或許他本來就是會被別人辱罵的,無所謂,謝言止並不會在意。

可是眼前這個師尊,為什麼老是在他被罵的時候幫他說話呢?

謝言止不理解。

沈知意有些氣惱的看著這個破舊的錢袋,彷彿在盯著他看那些欺負過謝言止的人一般。

最後,她拿著錢袋,跑到掌柜那裡問道:「請問,你們這有沒有買錢袋?」

被問的店員拿出幾個款式不同的錢袋,回道:「有的,您要哪一個?」

沈知意在一堆花花綠綠的袋子里,一眼就挑中了一個素色的錢袋,她指著那個道:「這個。」

她拿著謝言止的銀子付了錢,然後立馬換掉那個礙眼的錢袋,彷彿多拿一秒都嫌晦氣。

她把錢袋丟給謝言止,自己開心道:「這樣才行,非常搭我們的小謝。」

折騰到了餉午,老闆娘才笑眯眯的拿著幾箱衣物遞給沈知意。

裴緒熟練的掏錢買單,然後把這一堆東西都放進來乾坤袋裡。

許亦舟整個過程就安靜的在一旁當個透明人,等到出了布莊才道:「接下來呢,去哪?」

沈知意道:「去茶館吧。」

許亦舟也不問為什麼,他默默的在前面帶路。

茶館內,付過銀子,他們在第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下,剛好可以望到台下說書人的位置。

下樓說書台邊圍著一圈人,正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什麼。而台上放置著一張木桌,桌山放著一壺茶和一把摺扇,還有醒木。

正當眾人喧鬧之際,一位氣質不凡的老者緩緩走上了台。

眾人便慢慢安靜下來,望著老者。

老者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自己下巴的鬍鬚,坐台上坐下了。

他雙手放在桌子上,開口講道:「那麼今日,便再來和諸位講一講這浮光山的故事。」

沈知意挑了挑眉,頗有興趣的看去。

「話說昨日講到,浮光山上那折雲真人看到了命懸一線的柳四,把他救起了。」

「這柳四醒來后,第一句話竟然不是感謝,他問折雲真人,為何不殺了他。你們猜,折雲真人是怎麼答的?」

「因為柳四是命定之人?」有人道。

「難不成柳四其實很有造詣,只要折雲真人加以指導便可成才?」又有人道。

老陳笑著搖頭,他打開摺扇,邊扇邊道:「不不不。她不是這樣說的。

那時候啊,折雲真人是怎麼說來著。

她說啊,缺個可以幫她干雜活的,剛好看到他,便把他救了。

那個時候的柳四可不知道這就是那位有大名在外的折雲真人。」

老陳繼續道:「於是,求死不成的柳四就開始了在浮光山上干雜活的日子。

但是他不懂啊,為什麼這折雲真人要救他呢?平時他在鎮上,可是沒有人對他這麼好的。」

語畢,沈知意看了謝言止一眼。

只見對方看著老陳,眉頭緊鎖,好像和柳四一樣苦惱著,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呢?

老陳道:「於是啊,柳四就追著折雲真人問,為何要對他這麼好?

折雲真人也被他這個問題問住了,她道,那要不你拜我為師,這樣我就能回答你的問題了。

柳四便拜她為師,他又問了那個問題,折雲真人道,很簡單啊,因為你是我徒弟。

柳四問,那沒成為你徒弟之前呢,為何要對我那麼好?

折雲真人施了個法術,把柳四的嘴巴閉上,她道,你怎麼這麼多為什麼,我想想,嘖,可能那個時候就知道你快成為我的徒弟,所以對你好,行不?」

柳四被施了法術,張不開嘴,只能點點頭。」

老陳抿了一口茶。

便聽到下面有人問道:「但我還是不懂,這折雲真人為何要收他為徒。」

「對啊,明明有那麼多人搶著想拜她為師。」有人道。

老陳神秘莫測的笑道:「可能,這便是緣吧,有些人搶著想當她徒弟,她卻不想要,而有些人一心求死,倒是讓她感了興趣。」

老陳又道:「這拜師后啊,折雲真人總算是不再讓柳四幹些雜活了。」

「她開始教柳四劍式,教柳四法訣,兩人相處倒也算融洽。

柳四不再會因為自己先前的經歷而尋死,不會再想之前的事,慢慢開朗了起來,成了當時折雲真人眾多弟子中開朗溫和的大師兄。

而且還有傳聞道這柳四像是喜歡折雲真人。

本來啊,故事到這裡也算是一段佳話。只可惜啊——」老陳拿著扇子,緩緩的扇著:「只可惜好景不長啊。後來的事,大家也都清楚,那次眾宗圍剿浮光山。只因為折雲真人被人說到修鍊魔道,又因為她常年居於眾宗首位,平常又不喜與人交往,早就有人想把她從仙門之首拉下來了,於是,眾多宗門開始追殺她。」

老陳惋惜的說:「那年的浮光山的血啊,染紅了山邊的雲霞,折雲真人的弟子們都誓死保護著她,可惜啊,那曾經的眾宗之首還是永遠的留在那一天。」

「……那柳四呢?」有人問。

「柳四……」老陳舉起茶杯,放在嘴邊,嘆息道:「有人說,他帶著折雲的屍體逃了,從此隱姓埋名,也有人說他死了。」他喝了一口茶,道:「但究竟是死是活,終是無人可知。」

台下一片唏噓。

多是感慨柳四和折雲真人的結局不盡人意。

謝言止似懂非懂的看完了整個過程。

沈知意看他一臉意猶未盡的樣子,以為他這麼快就明白了什麼,問道:「謝言止啊,你是對這個故事感興趣嗎?」

謝言止點點頭,他道:「我很感興趣。」

沈知意追問道:「你是覺得這個故事和你有些相似,所以感興趣嗎?」

謝言止道:「……怎麼說,好像還真挺像。」

沈知意:……所以你現在才發現嗎?!她特意叫老陳講了個和他經歷相似的,結果當事人到現在才發現??

沈知意道:「你為什麼感興趣?」

謝言止誠實答道:「我才發現原來還有可以讓人閉嘴的法術,我很想學。」

許亦舟笑道:「想學啊?」

謝言止道:「嗯,所以我想請問一下,那個折雲真人在哪裡,我想請教她。」

許亦舟表情僵在了臉上,許亦舟想的是: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啊,沒想到這人會這樣說。他剛剛根本就沒在聽對吧?!

裴緒也忍不住嗤笑一聲,他拍了拍沈知意的肩,說道:「沒事,再努努力,他會知道您的苦心的。」

謝言止看到忍不住發笑的三人,低下了頭,默默的看著眼前的茶杯。

其實他現在懂一點點了,不是所有人都討厭他,而是因為他不合群,所以他們排斥他。這還是之前的一個快死的人告訴他的。

他其實看得出來師尊他們今天在很努力地教他怎麼融入他們了。

但是,他好像還是搞砸了。

果然,怪物總是和別人不一樣。

沈知意看到他低下頭,問道:「怎麼了?」

裴緒和許亦舟也止住了嘴邊的笑意,看向他。

謝言止十指交叉握著茶杯,兩隻大拇指來迴轉圈摩擦。

好奇怪,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心跳在別人的注視下變快了起來。他好像,有點擔心眼前的這幾個人對自己失望。

謝言止躊躇著開口道:「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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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好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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